《风月闲》yangliuyi

2、第一章 济州乔家

　　元庆二十三年秋，乔万雄因随程家军抗击蛮族、平定叛乱有功，殿前获封威武将军，可举家迁居上京。其长子乔明远也获封校尉，得以在京中任职。济州一下出了两个京官，地方官员面上有光，特地在城内设宴款待。可乔家父子顾不上交际应酬，入城后直奔乔宅而去。
　　乔宅内，万宝宝一早就带着一众仆人等在门口，她时不时整理衣装，整个人掩饰不住的开心。一旁的乔明朗也难掩兴奋，不停地朝巷口望去，他先是听到了马蹄的“哒哒”声，随后就看到了两个策马的身影。
　　只见乔万雄一个急停翻身下马，三两步并做一步踏入府中，上前一把抓住了万宝宝的手。他仔细打量了自己娘子一番，见人眼角爬上细纹当即老泪纵横，哽咽道：“宝宝，我的宝宝，你辛苦了。”
　　万宝宝看着自家男人冒出的白发也是红了眼，但她的余光看到了自己一大一小两个儿子，不免有些害羞，冲着乔万雄小声道：“乔老头，快松开，你抓疼我了！”
　　乔万雄是个粗人，不觉失礼更不愿放手，只是松了松力道。而刚刚下马的乔明远却对自己父母的恩爱见怪不怪，他先是摸了摸乔明朗的头，然后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包袱给他，最后上前向万宝宝行礼，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娘，我回来了。”
　　乔明远小时候是济州有名的小霸王，这几年的军中历练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沉稳许多，尤其西北的烈日狂风为他添了几分粗犷。万宝宝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儿子终是没忍住，眼泪簌簌地落下。
　　而乔家小女乔曦第一次见自己的父亲长兄则充满了戏剧性。两个大汉刚见到人就哭作一团，乔万雄的哭声如雷贯耳，直呼自己的姑娘命苦，乔明远也是声泪俱下，拉着眼前小女孩儿的手久久不放。幸而万宝宝和乔明朗在旁，他们一人拉着一个，生怕两个刚从军中回来的“老粗”吓到了自家的娇娇人儿。
　　然而，乔氏父子的“粗糙”却让乔曦倍感亲切，记忆里好像也有那么一个人用胡茬温柔地摩擦过她的脸蛋，虽然她看不清他的脸。
　　之后的日子里，乔曦渐渐对乔家熟悉起来。乔万雄和乔明远两父子善武，常年随军征战，刚刚衣锦还乡，万宝宝一人在济州操持家事，照顾着年幼的儿女。乔曦不知自己为何在这里，过去的记忆模糊不明，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乔家受宠的小小姐。但是附身转生之事太过吊诡，她只好将计就计开始了新的生活。
　　现今正值初秋，乔宅后院的菊花冒出了几个花骨朵。后院的花草一向是万宝宝亲自打理，每一季有一季的景色，在济州小有名气。
　　这日，一家人在万宝宝的张罗下赏花饮茶。乔万雄虽然不懂风雅，但他喜欢一家人聚在一起，听凭万宝宝安排。
　　万宝宝最近走路都带风。战事惨烈，自家的两个能平安回来她已是谢天谢地，更别提父子二人还挣了功名。她知道这两个“粗人”对品茶没什么兴趣，就准备了一些糕点好堵住他们的嘴。
　　乔万雄边吃边感慨道：“还是自家娘子做的好吃！”
　　万宝宝失笑，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又对对面的长子说：“明远，你多吃一点儿，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娘做的红豆酥了。”
　　乔明远点了点头。说实话，这些年他在外也吃过一些所谓的名菜，但始终都觉得不如自家娘亲手艺精湛。他自己吃着又给对面的乔曦和右手边的乔明朗面前各放了一块。乔明朗对自己大哥的投喂见怪不怪，擦了擦手就拿了起来。而乔曦看着眼前的酥饼却忍不住皱了下的眉头，心里兀自出了个声音，是讨厌的红豆。
　　坐在一旁的万宝宝看出了乔曦的不情愿，伸手把她面前的红豆酥放到了自己盘子里。她看着狼吞虎咽地乔明远，笑道：“你妹妹病好之后就改吃绿豆酥了，这些你就自己吃吧。”
　　乔明远有些意外，不以为意地玩笑道：“看来，咱们家的红豆派里出了个小叛徒。”
　　乔曦抿了抿嘴，心虚得喝了一口茶。其实她也不爱吃绿豆酥，只是脑袋里时常浮现一个爱吃绿豆酥的漂亮姑娘，她记不起她的名字，但是每每想到总会心里一阵难过。她猜，那个人应该对她很重要。
　　正在乔曦走神之际，万宝宝又开口道：“老乔，咱家曦儿也七岁了，是到了读书的年纪。”
　　这话让乔曦来了精神，她确实大字不识几个，即使在模糊的记忆里也是。在大昭，只有富商权贵之女才能有幸识字念书。一方面是因为费用昂贵；另一方面是因为女子大都深居后院，世间多是读书无用的论调。
　　没想到一脸糙汉样的乔万雄听到此言却连连点头。
　　“宝宝说的是，咱们离迁居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咱们先找个启蒙先生？”
　　“你如今都知道什么叫启蒙先生了？”万宝宝打趣道。
　　“当然。”乔万雄声调上扬，腰板都挺直起来。
　　“娘，咱爹现在虽不能咬文嚼字，但是平日的读写不成问题。”一旁的乔明远插话道。他刚刚吃完了两个酥饼，猛灌了一口茶。
　　万宝宝见状赶忙给乔明远递了一方手帕让他擦嘴。
　　“你爷俩如今要在京中做官，这些都是基本，我看这字你俩也要练一下。”
　　听到这话，乔万雄瞪了乔明远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多嘴”。乔明远不说话，转头又给乔明朗拿了一块儿红豆酥，笑着看向他。
　　“明朗多吃点儿，好长个儿。”
　　乔明朗点头，冲着自家大哥笑了笑。
　　而对面的乔曦看着这阖家团圆的景象，突然心里有些酸涩。如果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但愿她能晚一点儿醒来。

　　元庆二十年。
　　朝露来到济州就花光了大半盘缠。为了生计，她便女扮男装在明月楼做起了跑堂。明月楼是济州当地有名的酒楼，以鲁菜为本，又在此基础上演变出了许多花样。其中，点心厨子林立做的酥皮点心更是一绝，酥皮入口即化，内馅儿清甜可口，是许多济州名门的心头好。而林立本人也不似一般厨子肥头大耳，反而唇红齿白，像个正经出身的公子。因此，许多人家的姑娘都对他深有好感。
　　这其中也包括沈家姑娘沈云深。沈云深虽然出身卑微，但是家教甚严，在济州是小有名气的才女，所以当地许多名门小姐也都愿意与她走动。
　　也正是因此，沈云深才得以常常在明月楼见到林立。小姐们总是对林立的点心总是赞不绝口，时常让林立在侧侍奉。沈云深见到如此的清秀的男子，不自觉联想到了《石头记》里的宝公子。然而与长袖善舞的宝公子不同，林立从来都是寡言少语。
　　虽然明月楼的老人也时常调侃林立以色侍人，但朝露却不这么认为。她发现林立只有在沈云深在时才从后厨出来侍奉，其他时间皆借口繁忙埋头于灶台之间。
　　是以，朝露在同林立混熟之后八卦心起，调笑道：“林大哥是不是喜欢沈姑娘？”
　　林立听到这话脸色突变。
　　“莫要乱说，毁人清白！”
　　朝露不依不饶，继续道：“我可发现了，只有沈姑娘在时你才会露面，这还不明显？”
　　看着眼前直言不讳的小伙计，林立摇了摇头继续做着手上的面点。
　　“阿朝你还太小，有些事不能乱说的。”
　　这话让朝露有些不服气撇撇嘴，她看林立随意几下就捏出了一个兔子模样的点心，忍不住又开口道：“林大哥手艺好又长得俊，我看那沈姑娘对你也很有好感啊。”
　　林立听到这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头看向朝露，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沈姑娘善诗书，你可知昨日她在读的是哪一本？”
　　朝露摇了摇头。虽然阿肆和四月姐姐都教过她识字，但离读书还差得远。
　　林立毫不意外，冲着眼前人自嘲地笑了笑。
　　“你不知我也不知，我大字不识，她却能吟诗作赋；我只会做点心，她却自有一番天地，以后莫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这话当场让朝露愣在了原地。阿肆以前也曾对月吟诗，她那时笑他像个惆怅的戏子。现在想来，那便是她不知道的天地吧。

作者有话说

　　勇敢的人儿先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