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暮光】三千年》风萧肃

45、第 45 章

　　大部分时间里，刻耳柏洛斯都更愿意充当一个旁观者，而非亲身介入诸神的恩怨。
　　就算是怪兽也不想面对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神祇，谁知道自己会在哪里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惹了他们不快。
　　神这种生物既不要脸又很小心眼，再搭配上不会遗忘的记忆，简直就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除非他们自己放弃，否则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几万年照样很乐意清算旧怨。
　　地狱三头犬为了避免自己成为某个半神获取英雄名号的垫脚石——它的兄弟们大多因此而死，在冥府时向来出工不出力，不到狗毛被燎了的地步绝不肯挪动它尊贵的屁股，常常放任勇闯冥府的半神进入地下世界，算是变相讨好站在他们背后的神祇。
　　至于他们出不出得来，就不是狗能管的事情了。
　　刻耳柏洛斯从看守冥府大门开始就以不靠谱著称，诸神甚至习以为常，哈迪斯坚持派遣它当看门狗，大多数时候，冥王的命令在地狱还算管用，倪克斯的子女只能按下不满，不去和它计较。

　　刻耳柏洛斯倒也不是真的怯懦无能——真废物早就和堤丰一起死了，不过是生活所迫，为了保住狗命只能当条疯狗傻狗罢了。
　　只要它愿意，它可以是最优秀最体贴的部下。

　　地狱三头犬不以速度和力量闻名，但它对灵魂的敏锐感知弥补了这个小小的不足。
　　倪克斯眷属腐朽的灵魂就像是黑夜里的明光一样显眼，狼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薄弱之处，驮着人类从那里野蛮冲撞跑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刻耳柏洛斯一路尽往这些日子狩猎时踩出来的崎岖小路上走，时不时扔下几根带着地狱味道的狗毛让它们随风远行。
　　森林里到处都充斥着一股狗味和硫磺特有的臭鸡蛋味，大大干扰了吸血鬼的追踪，德米特里受到地狱三头犬和流星女神神力的双重影响，完全无法窥伺到艾格尼斯的痕迹。
　　很快，狼犬就凭借地形优势甩掉了沃尔图里的几只吸血鬼，带着艾格尼斯进到森林深处。

　　时间不早了，她们出门的时候本就临近傍晚，太阳神车已经在天际驶过一圈回到神宫，倾泻的余晖随着慢慢关闭的神宫大门逐渐黯淡，黄昏的赫斯帕里得斯三姐妹隐去身形将天空交给新的神明。
　　今夜轮到新月女神菲碧当值，被阿尔忒弥斯掠夺过本源的新月略显黯淡，月光穿不透密林里遮天蔽日的浓翠枝叶，黑夜的领地再一次扩大。
　　地狱三头犬放慢脚步，比成年男性躯体还要粗壮的爪子落在枯叶腐土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它出言抱怨道：“吸血鬼可真难缠。”
　　神官没有接茬，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她们本也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艾格尼斯懒得理睬它，默默从狼犬背上跳了下来。
　　假如是往日，刻耳柏洛斯必然会再怪声怪气地说上几句去刺激她，欣赏人类失态的狼狈模样是怪兽一向喜爱的游戏。
　　不过，今天地狱三头犬有求于人，十分乖觉地停止了发表感慨。
　　它伸出尾巴接住艾格尼斯放到地上，从嘴里吐出大团大团的黑色火焰将一人一狗围了起来。

　　漆黑的火苗不像红、黄、白、蓝色的火焰一样燥热蠢动，只安安静静地燃烧着，冰冷又沉寂。
　　但它的危险程度一点也不逊于地狱火河上终年不灭、能够焚毁神格的烈火，火苗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焦土，夜风一吹焦黑粉末漫天飞扬。
　　火苗攀附着风的气息飞快生长，吞噬枯木虫鸣，吞噬夜色寂寂，一切光彩在其灼烧下失去颜色，只留下纯粹的黑与白。
　　刻耳柏洛斯展开了属于它的领域。
　　——地狱三头犬是与神祇同源的怪物，活得足够久，名声甚至比某些不知名的小神还要广为流传，有一个神域再正常不过。

　　“艾格尼斯，我快要死了。”嘤嘤嘤的声音从神官头顶传来，狼犬脱去伪装的皮囊变回本来模样。
　　艾格尼斯和忒提亚都曾嫌弃过白狗吃得太多胖得太快，关于这一点只要看到如今的怪兽就知道她们说的没有任何问题。
　　刻耳柏洛斯现在像是一堆肥肉的集合体，它先前穿的那张皮子具有极强的欺骗性，一点都看不出来下面装着的是这么一坨玩意儿。
　　艾格尼斯看着这座肉山，只能感叹它的伪装不愧是出自独眼巨人之手，质量竟然好得离谱。

　　火神赫菲斯托斯同时也是锻造之神，诚实地说，如果他不是宙斯的儿子，锻造之神这个位置恐怕得换神祇来坐。
　　并不是说赫菲斯托斯不优秀，只是相比之下，独眼巨人布朗特斯、施特罗斯、艾格斯更为精通此道。
　　他们是乌拉诺斯和盖亚的儿子，本应当获得神格成为神祇，却在出生之后没多久就被父亲关押在深渊之中不见天日。
　　宙斯为了对抗克洛诺斯释放了他们，独眼巨人因此对三兄弟心怀感激，自愿为宙斯、波塞冬、哈迪斯打造了大名鼎鼎的神器雷霆权杖、三叉戟和隐身头盔。
　　这三把神器在第二次神王更迭战中大放异彩，同时也为独眼巨人的悲惨命运埋下伏笔。
　　以宙斯为首的三代提坦神胜利之后，能够锻造出如此强力神器又非神王亲信的巨人们遭到猜忌，再一次被关进了塔尔塔洛斯。
　　这次宙斯下令禁止任何神祇接近独眼巨人，再也没有谁可以绕过他取得同等级的神器了。

　　刻耳柏洛斯溜出冥府前，曾冒险钻了神旨漏洞，潜入深渊请独眼巨人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特殊的神器。
　　看在同母兄弟堤丰和地狱三头犬带来的大量新鲜又富含力量的食物的份上，独眼巨人应允了侄子的请求。
　　这柄神器以一块皮子的姿态存在，它很小，全部摊开来也不超过一张手帕的面积；它又很大，可以把地狱三头犬整个儿装进去。
　　刻耳柏洛斯很满意地验收了货物，额外扔下一打私底下扣押的灵魂作为封口费，然后就包袱款款地从冥府跑了出来。

　　离开地下世界的第一时间，刻耳柏洛斯将这个耗费巨资打造的神器顶在中间那颗脑袋上，混沌的灰色雾气从神器边角开始蔓延直到覆盖地狱三头犬全身。
　　它一点一点吃掉了怪兽，体积从硕大无朋逐渐缩小，最后变成只有小腿高的一团浓雾。
　　披着白色绒毛的四肢猛地从中生长出来，接着是两只挺立的透粉耳朵，一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睛下雾气翻涌凝结成带着湿润水汽的鼻子和尖尖的嘴巴——梗犬刻尔就此诞生。
　　独眼巨人依照刻耳柏洛斯的要求为神器赋予了极强的包容性和隐匿性，它帮助地狱三头犬逃脱冥王和冥神的召唤，却也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怪兽的异样，拖延了它发现自己异变的时间。
　　超量的血肉被神器勉勉强强兜住，体现在外形上只是稍微有点膨胀。
　　来到美洲之后，因为没有卢米埃尔庄园中光明神力的掩盖，刻耳柏洛斯只在奥林匹克山脉上真正地脱下过一次皮子，其余时间都是操纵神器做出假象，以免引来冥神注视被嫌麻烦的流星扔掉。
　　它已经很久没有变回地狱三头犬了，皮囊不光迷惑了神祇，同时也迷惑了它本身，刻耳柏洛斯完全没有在意身体的变化，只以为是在人间肆意吞食灵魂之后能量溢出导致的。
　　直到最近看自己胖得实在厉害，它才终于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找了个夜深人静的时间忍痛耗费力量唤出神域，在里面脱下了皮子。
　　刻耳柏洛斯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失控。

　　过去在冥府，地狱三头犬虽然好吃懒做总是逃避工作，但得益于它强大的血脉，以及连喘气都需要消耗海量能量才能维持的庞大身躯，刻耳柏洛斯身形矫健，每一块肌肉都维持着最佳状态，随时都可以一跃而起给予敌方致命一击。
　　它是哈迪斯最喜爱的一只宠物，被允许在整个冥府通行无阻，为了延续它的生命，哈迪斯甚至把地狱大门交给它看守，硬生生创造了一个看门狗的传说叫它享受人类信仰。
　　现在那只神话中强壮凶煞的地狱三头犬却像一座肉山，一座满溢着肥肉的肉山。
　　它的脑袋和四肢还是原先劲瘦的模样，躯干却变得肥硕无比。
　　油腻的脂肪填满每一个空隙，皮肉宛如粘稠浆水，轻轻一动就会泛起波澜连绵不息。
　　刻耳柏洛斯的腿已经无法支撑这样沉重的分量，它只能躺在地上，三颗脑袋缩在一起显得瘦小又可怜。

　　艾格尼斯觉得又是恶心又是怜悯，从亘古时代走过来的怪兽都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怎么不令人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呢？
　　青铜人类强行忍住呕吐的欲望，“你怎么会吃成这个样子！”她的嗓音忍不住尖利起来。
　　谄媚哀怨祈求的神色出现在怪兽狰狞可怖的脸上显得越发滑稽，刻耳柏洛斯努力低下脑袋看向艾格尼斯，期期艾艾地说道：“我被寄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