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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本尊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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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傍晚是江城为数不多的好天气,即不会泛着冷意,也不像盛夏那般闷热,一件单衣便可以糊弄过去。
三中往南走,绕过两条街,便是那家每到晚上便座无虚席的“豆豆家烧烤”。
店面不大,喷漆悬挂的招牌在风中晃了晃,上面用烫金大字写着“豆豆家烤肉”,简单的手写体透着一股子亲切与古朴。门前摆放着几十张略显陈旧的塑料椅子,和木桌拼在一起,再添上一个牢固的顶棚,便可以营业了。
沈怀川和江栩宁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只能挑了个外面露天的位置坐了下来。
前面烧烤台的大叔把风一扇,烤串的香味扑面而来。
“想吃什么,你先点。”江栩宁把菜单和圆珠笔递给了沈怀川。
沈怀川闻着味,咽了咽口水,他确实有点饿了,把平时两人经常点的肉类都点了一遍,把单子又递给了江栩宁。
“我OK了,你继续。”
“行。”江栩宁浏览了一遍菜单,几乎不需要细看,便知道沈怀川把他平时爱吃的也勾上了,又加了几个素菜和饮料便递给了服务员。
烧烤很快被一一端了上来。
囫囵吃了一大半,沈怀川才终于想起来什么,随口问了句,“今天是周四,明天还要上课,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吃烤肉?”
问完他又欠揍地接了一句,“终于发现你沈哥的好了?”
江栩宁薄薄一层眼皮微微撑开,漫不经心地望向沈怀川的时候,棕色瞳仁闪烁,低声道了句,“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好,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沈怀川闻言愣了愣,随即放下了手里的鸡肉串,面目有些凝重,半天憋出了一句话:“……你怎么了?”
江栩宁两眼一瞪,“干嘛?”
沈怀川眸光闪烁,步步逼近:“请我吃饭就算了,嘴还这么甜,有事儿找我帮忙吧?”
江栩宁丝毫没有求人被看穿的窘迫,双手一摊直接承认了:“……被发现了。”
“哈、哈,江小宁,你在我这儿还想藏着掖着?有什么话直说吧。”沈怀川说。
江栩宁喝了口汽水润润嗓子,开了口:“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妈周末要回来一趟。”
“你妈要回来了?就这周末?”沈怀川惊呼。
江栩宁淡淡点头,“嗯。”
如果是换了平常家庭的小孩,“我妈周末要回来”这种稀松平常的话或许根本不值一提,可放在他竹马这儿,却是件稀奇事。
江栩宁的老妈跟他爸离婚后为了避嫌搬来了江城,因为从商,又是公司高管,平时工作非常忙碌,三天两头往外飞,基本上不着家。
虽然物质上没缺过江栩宁,但能给的也仅此而已了。
沈怀川只是一个外人,不能置喙些什么,但据他观察下来,每次江栩宁他老妈回来,就算一开始是和和气气的,到最后总是不可避免会有些争吵,江栩宁又不爱说话,那些抱怨和不满咽回肚子里,便酿成了冷战。
最离谱的是有一年冬天,江栩宁老妈新年回来了两天,两人不知道掰扯了些什么,年前还活蹦乱跳的江栩宁初一夜里就发了高烧,还是当时正在上初中的沈怀川带着饺子去他家敲门的时候发现的,连夜把人拖来了自己家,喂了足量的退烧药,好吃好喝照顾了几天才恢复意识。
直到现在沈怀川都忘不了那天晚上江栩宁面色绯红、烧得神智不清的模样。
就好像如果他没多此一举去那一趟,当年的楚天晨报就会多上那么一条——“十三岁男孩年夜病重垂危,家中竟无人照料”。
时至今日,江栩宁小时候那种拧巴和不安早就自己消化干净,平日里习惯了独处后,倒也不再对什么父母的陪伴耿耿于怀,只要能跟自家老妈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共处就不错了。
沈怀川对此了然于心,熟练地问道:“说吧,这次需要我怎么出场?”
江栩宁:“还是跟以前一样,假装在我家写作业,等她开门进来,你就跟着一起留下吃饭,顺理成章。”
沈怀川:“没问题,蹭饭我是专业的。”
自从有一次沈怀川不凑巧地参与了江栩宁和他老妈的饭局后,他就成了这俩别扭的人中间和稀泥的粘合剂。
一方面江映兰认识他,和他家也算熟悉,不会轻易赶人,另一方面,当着外人的面长辈自然不会轻易对自己的孩子发火,总得留点面子。所以一般只要有沈怀川在,这俩人都不会吵起来。
沈怀川倒也全然接纳自己粘合剂的身份,只要江栩宁能过得舒坦点,他陪个笑脸都无伤大雅。
江栩宁边吃边补了句:“还有,如果她问我艺考的事,你就说不影响我平时功课,千万别提我请假……还有去北京校考的事,免得她着急上火。”
“行,放心交给我,保证完成任——等会,什么去北京校考?”沈怀川刚咽下去一块辣油豆腐,才意识到不对劲,“你艺考还得去北京?我怎么不知道?”
江栩宁后知后觉,“……忘记提前跟你说了,画室那边安排了一批人去北京那边参加美术校考,我准备去。”
沈怀川皱眉。
江栩宁:“那都是寒假的事了,又不是现在去……你别这么看着我。”
沈怀川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事在我这儿都是要紧事,哪有什么早和晚的区别?”
“我……”江栩宁还想说些什么,隔壁却传来一阵存在感十足的清丽女中音。
“沈怀川,江栩宁,你俩也在这儿?”
沈怀川顺着声音的方向,视线拐到不远的隔壁桌,不愿面对地挤出三个字,“陈嘉意。”
陈嘉意笑着将她的鸭舌帽取下,露出耳朵上夸张的耳骨钉和或许是新剪的锁骨发,“你们好啊——”
她身边还跟着三个人高马大穿着黑衣服的青年,看起来不像学生,反而像极了某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保镖。
江栩宁没做声,陈嘉意却是得寸进尺地搬着凳子就凑了上来,“你是学美术的,看看我新剪的发型好看不?”
江栩宁思忖了片刻,不知道说些什么,神情呆滞地点了点头。
沈怀川坐不住了,打断了陈嘉意的继续施法:“特别、特别好看,陈姐,非常符合您洒脱不羁的性格。”
陈嘉意眉头动了动,算半分满意。
沈怀川急于给这段并不那么美好的偶遇画上一个句号,继续说:“您看您的小弟们已经坐好等着上菜了,我们就不打扰您老人家用餐了。”
“等会。”陈嘉意没那么好糊弄,微眯着眼睛把目光再次投射到了江栩宁身上,带着点玩味,“江栩宁,上次的事,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沈怀川心道不好——这人还记着上次花和情书的事呢,他大脑飞速运转该如何摆脱陈嘉意,没想到一旁的江栩宁已经准备就绪。
“抱歉,陈同学。”
这是江栩宁的开头。
陈嘉意挑眉,“嗯?”
“我不喜欢你。”
这是江栩宁的结尾。
沈怀川震惊于自家竹马的直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喷出来。
陈嘉意嘴角抽了抽,不可置信地回道,“就这?”
她第一次见这么清新脱俗款刀斩乱麻的拒绝方式,就算她也不是诚心表白,但这未免太草率了吧!?
“我还需要……说些什么?”江栩宁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目光讷讷地落在沈怀川身上,求助意味明显。
沈怀川迅速接过了话茬,对陈嘉意尴尬地笑了笑,“他的意思是,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呵呵。”陈嘉意对沈怀川做出的补充丝毫不信服,回了一个白眼。
而她身后的三个小弟见状,也齐刷刷地向沈怀川这一桌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就在沈怀川琢磨着要不干脆把剩下的烤肉打包了溜之大吉的时候,隔着的不远处再次传来一个细碎微弱的声音。
“江同学……好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
沈怀川抬眼往江栩宁身侧看去,终于看清了旁边来人的样貌。
是个姑娘,穿着白衬衫配藏青格纹领结的校服,背着个半人高的画夹,还扎了个松散的丸子头,面颊白的跟雪花似的,五官也秀气地分布在那张巴掌大的漂亮脸蛋上。
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那右眼下的一颗深色泪痣,就像深海的人鱼似的。
在场不只是他,就连在那儿翘凳子翻白眼的陈嘉意也愣住了,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天齐越手机里各种表白墙帖子的抓拍和面前的人影重合,沈怀川刚刚意识到什么,江栩宁冷冽清透的声音便钻进了他的耳朵。
“阮清。”
在这个名字被原原本本念出来之后,沈怀川周身的空气仿佛倒流了一遍,再次回过神来,额头已经出来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不妙,本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