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他，看我！》一山荞

16、第十六章

　　一滴淡粉色的花汁顺着尤沭的指尖流下，又被向雨信握住。

　　向雨信躺在地上，他强撑着伸手握住尤沭的指尖。
　　他的身体颤抖，痛苦地问道：“为什么要杀我……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死了变成鬼，也要、也要一直缠着你……”

　　导游双手环臂，倚着墙冷眼看着尤沭身上新换的白色衣服。
　　他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让将死之人和尤沭说几句话还是没问题的……吧。
　　真是越看越碍眼。

　　导游啧了一声，他提醒尤沭：“赶紧送他去见他哥哥。不要在他身上耽搁太多时间，别忘了，你这位新朋友伙同他的哥哥伤害了小黑……”

　　“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小黑多害怕啊，真可怜，啧啧。”

　　闻言，尤沭避开向雨信哀求的眼神，他抽出手指，摸了摸口袋里的黑色羽毛。

　　这片羽毛是导游交给他的，导游说自己是古堡的引路人，拥有占卜的能力。
　　导游告诉他向氏兄弟捉住了小黑，逼问红圆珠的下落，小黑不肯说，他们便肆意折磨小黑……

　　接着，导游取出了一张泛黄的半页纸立在他的眼前，纸上画着一柄红色的弯刀。
　　纸的顶端露出导游青绿色的眼眸，尤沭听见他沉声说——
　　“你是神的使者，请务必肃清罪恶。”

　　尤沭怔怔看着那张残缺的纸，连他有弯刀都知道，导游真的会占卜么。

　　……

　　“杀了他。”导游再次催促。
　　他摸了摸鼻尖，好像闻到了一点浅淡的香味……是尤沭身上的吧，小黑的记忆告诉他，尤沭身上确实有香气萦绕。
　　他没过多地在意。

　　尤沭半蹲着，举起红色弯刀向下扎去。

　　导游走上前去，金色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他看见向雨信倒在血泊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刺|激着他，他的瞳孔开始兴奋地扩大。
　　计划顺利进行，很好。

　　是个好兆头。
　　快了，快了。

　　导游眨了眨眼，眼眸里有莫名的情绪涌动，他伸出右手拉起尤沭，弯起嘴角夸赞：“做得很好，甜心。”

　　尤沭顺势起身，他看了眼导游手上的白绷带，垂下眼睫掩住眸中思绪。

　　导游轻轻吐出一口气，眼里含着笑意，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现在，只要让尤沭“心甘情愿”地消散，把身体给他，他就能成为古堡的主人，等到第七天，他就能堂而皇之地离开古堡副本了。

　　他毫不吝啬地对尤沭露出笑脸：“一切顺利，我们去找小黑吧，说不定……它还活着。”

　　尤沭抬起脸看他，脸上含着忧色，眼尾带着泪渍：“嗯……我很担心他，多亏有你相助，否则到现在我都被蒙在鼓里呢。”

　　导游看着尤沭眼尾的两粒泪痣，那泪痣浸在了泪水里。

　　真蠢。
　　导游抿起嘴唇，脸上的笑意淡了点，真心和假意都分不清……不过也正常，一周目里，他到死都这么蠢。
　　这就是古堡心心念念的……主人。

　　——

　　地下室，向雨信的卧室。

　　尤沭在导游鼓励的眼神下拧开了门锁。

　　与此同时，导游脚下的影子嗖的一下穿过墙，抢先一步变成命悬一线的小黑鸟，僵死在地板上。

　　尤沭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他双手捧起麻雀大小的小黑鸟放在被子上。
　　他的指尖不住地颤抖，眼眶都红了。

　　“我会救你的，小黑，别怕。”
　　随着尤沭的话音落下，一朵五瓣白花从他手心长出。
　　他摘下这朵花放入小黑嘴里，白花入口即化。

　　导游对这白花早就心知肚明，但脸上还是挤出惊讶的神情。
　　“这是什么？”

　　尤沭慌乱地扭头看向导游，眼尾微红，眼里却透着点信赖，他的嗓音颤抖：“你能为我保密吗？”

　　导游拍了拍他的肩头，心情愉悦道：“当然了！我的甜心。”

　　眼见小黑伤势略微好转，尤沭又开了一朵花给小黑……小黑能睁眼了。
　　他的眼神机械空洞，眨眼间迅速变为惊喜：“啾啾！”
　　【妈妈！】

　　尤沭心情复杂，脸上却露出开心的模样。他咬牙开出第三朵花，额角冷汗涔涔。
　　吃下这朵花后，小黑能跌跌撞撞站起来了。

　　导游按着尤沭的肩，沉声道：“注意身体……”

　　尤沭摇了摇头，开出第四朵白花，他眼前一黑，站不稳跌坐在床上，嘴唇发白。

　　导游感受了一下小黑和尤沭的联系，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不再隐藏脸上的笑意。

　　紧接着，小黑在尤沭的眼皮下，扑棱棱飞了起来，还不等尤沭惊喜，他就落到了导游的肩头。

　　导游站直身体，笑着说：“怎么办，甜心，你刚刚亲手杀了两个可能帮助你的人哎。”

　　导游坐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尤沭面色惨白，强撑着一次次试图站起，最后脱力般向后仰倒，跌到床上。

　　“你说，向雨信在阴曹地府，看见我们躺在他的床上，会不会气到回魂？”导游笑吟吟在尤沭身旁躺下。

　　见尤沭没反应，他凑得更近，近到两人呼吸交融。尤沭对此感到不适，皱着眉后退，想拉开距离。

　　“怎么办，你叫破喉咙，现在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导游一边说着，一边贴近尤沭的脸。

　　“啪——”尤沭猛地抽了导游一个巴掌。

　　脸上一片刺痛，导游眼里却闪过兴奋的光，他舔了舔腮帮：“嘶——你敢打我！”

　　“不能打我哦！小黑找到了！我帮你找到了小黑哎，是不是......应该给我这个好心人一点儿奖赏？”，他反复强调几次后，朝尤沭露出一抹笑，不错眼地看着那两枚小小的黑痣，言语中意有所指。

　　见尤沭怒视着他，导游的笑容更深，他嘟起嘴凑近尤沭，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喏，这个。现在懂了么？”

　　“啪——”
　　尤沭皱着眉抬手又抽了导游一巴掌。

　　导游捂着脸轻轻笑了起来：“可爱的小尤沭，你真有趣，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现在舍不得让你消失了，等我夺舍了你的身体，就让你住我的身体里，让你成为我的仆人……怎么样？”

　　尤沭漂亮的眼睛噙着泪水，他轻轻地问导游：“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呀！”导游看着尤沭眼里的泪光，他眨了眨眼睛，反问：“怎么偏偏你就是古堡的主人呢？”

　　平地一声惊雷。

　　尤沭面带讶异，他垂下眼帘，在心里捋着思路……天光乍破般，重重迷雾散去，一个接一个的场景被串联起来……

　　导游笑咪|咪地望着尤沭蹙起的眉头，看着他缩在床头，困兽般思考。
　　他心情大好，开始毫不吝啬地讲述他的计划……

　　一周目的死亡，古堡外的红旗帜，红场景的红珠子，花园的红玫瑰都是导游的手笔，他想占据尤沭身体，取代尤沭。

　　一周目，导游看到尤沭的第一眼就在嫉妒他，凭什么自己只能陷在循环，永远困在古堡副本，而尤沭却是古堡的主人。

　　虽然红珠子对导游没用，但他出于嫉妒还是故意干扰尤沭，让尤沭与珠子失之交臂。当然，这也是一石二鸟，防止尤沭得到珠子力量大增，不利于他在第七天的夺舍。

　　听到这里，尤沭问他：“一周目，我的死和你有关吗？”

　　导游嘟囔道：“无关，我只是没让你进红场景。第六天晚上，我和向氏兄弟起了点冲突……一时没注意，让地下的那些腌臜东西钻了空子。”

　　导游对尤沭俏皮地眨了眨眼：“我要在第七天晚上十二点夺舍，怎么舍得提前让鬼去杀你？”

　　尤沭：“……”

　　一周目里，尤沭在导游的干扰下没进红场景没拿到珠子力量弱，所以在第六天被鬼掐死，导游本来准备第七天夺舍尤沭，结果尤沭死了。

　　他学的夺舍禁术有个前提——双方活着才能夺舍。

　　幸好尤沭有银色十字架重开了二周目，出乎意料的这次又偷偷溜进了两个玩家……
　　这一次，导游没误导尤沭，谢沅让尤沭跌入红场景正合他意。

　　小黑是导游很久之前，放在红场景的影子，小黑没有本体的记忆，但思维会受导游的影响。所以它在见尤沭第一眼就冲出去救了尤沭，因为导游在潜意识里操控了小黑。
　　导游想让尤沭强一点，至少活到第七天。所以他暗示小□□助尤沭拿到红珠子。小黑取得了尤沭的信任是导游意料之中的，吃了尤沭的白花则是意外之喜，他又摸清了尤沭的一张底牌。

　　自此，小黑成了他埋在尤沭身边的一个暗桩。他透过小黑的眼睛，看着那些男人为了尤沭争风吃醋只觉得好笑。
　　所以前面几天他都按兵不动，暗中观察。

　　古堡很久之前就察觉到他在暗处的小动作——为夺舍古堡主人做的动作，比如因为永生，所以肆无忌惮地用自己的血浇灌玫瑰花，成功污染了玫瑰花园，让古堡原有的白色玫瑰全部死去。

　　古堡困住了向氏兄弟，给予永生让他们成为新仆人，想让他们帮尤沭，但那又能改变什么呢？
　　没遇到尤沭的导游心想：为了守护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现的主人，像他一样被困在副本里。得知真相后，两兄弟只会比他更恨尤沭。古堡终究只是一个被写下指定程序的死物，它不懂复杂的人心。
　　等到第七天晚上十二点，尤沭会重新成为古堡的主人。在能量交接时，古堡对副本的控制会降到最低，这是他夺舍的最好时机。

　　他一直打算第七天动手，但是第四天凌晨发生的事改变了他的念头。尤沭拿回了昔日的弯刀……

　　他让尤沭得到红珠子只是为了让尤沭有自保的能力，可以活到第七天。但尤沭拿回弯刀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想起书籍扉页上的插画——一只手握住了弯刀。
　　他察觉到事情即将脱轨，这肯定和古堡脱不了干系。不能再让尤沭成长下去了。
　　第七天可以不管尤沭意愿强制动手夺舍，但等尤沭获得更多古堡馈赠后，他不一定打得过他。

　　现在是第四天，古堡对副本的控制还很强。他要想在古堡眼皮底下夺舍尤沭的话，除非尤沭心甘情愿地把身体让给他。导游思索过后决定快刀斩乱麻，提前动手。就算现在这次失败了，第七天晚上十二点还有再次夺舍的机会。

　　怎么让尤沭心甘情愿地把身体让给他呢？他决定动用小黑这个暗桩。
　　小黑吃了尤沭的花，和尤沭本体建立起了一定联系，操控得当就能短暂影响本体的思维。

　　尤沭转头看向导游，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操控我的思维？”

　　导游笑意一顿，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因为你很聪明，你知道怎么做对你最有利……我说的对吗，小尤沭。”
　　事实是，从小黑吃完第四朵花开始，一直到他开口讲述计划，这段时间里，他无时无刻都在试图操控尤沭……结果显而易见，他失败了。

　　尤沭沉默不语，导游就接着讲述……

　　他不能把他的玫瑰带入古堡，这会引起古堡的注意，所以他直接控制了小黑的大脑，故意在墙角抠下一朵小花然后消失，暗示尤沭往花园去，在花园里，他引导尤沭碰到了那朵吸过他血的玫瑰花。虽然藤蔓接触玫瑰花的效果，不如尤沭本体接触的效果好，但也多少让尤沭受到了影响。

　　导游想探探向氏兄弟的反应和立场，正好向雨信在餐厅，他就去了。
　　向雨信的反应不如他意，说起尤沭的神情也像情窦初开。
　　而向风信肯定会帮着他亲弟弟。
　　看着篮子上的粉色蝴蝶结，他心里一沉，决定除掉他们。

　　导游对尤沭愤愤道：“扎个蝴蝶结就算了，居然还打双层的，显然用心不良，居心叵测。”

　　在古堡的规则约束下，仆人们不能自相残杀，但是导游可以骗尤沭杀兄弟俩，古堡不会阻止主人杀人。
　　他说自己知道小黑下落，愿意帮尤沭，然后诱导尤沭前往地下室用弯刀杀兄弟俩。

　　说完了一切，导游想亲尤沭的嘴角，尤沭偏头避开，他亲了个空，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吻了一下尤沭的耳垂。

　　尤沭白着脸瞪他，导游伸出食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看着尤沭的眼睛，笑道：“利息，这是让你成为仆人的利息。”

　　“噗呲——”
　　缩小版的红色弯刀刺入导游的胸膛，尤沭收起惊惶的眼神，面容冷淡：“代价。”

　　心口是撕裂般的疼痛，导游先是讶异，而后嘴角的笑容淡了点：“小看你了。”
　　“也对，我们小尤沭是不会轻易束手就擒的……”

　　导游轻轻抬起上半身，不再压制尤沭，他眨了眨眼睛，在尤沭吃惊的眼神里，他伸出右手握住刀柄。

　　“哐当——”
　　在刀身和血肉的摩擦声中，他拔出了弯刀，然后随手丢在了地上。

　　“小尤沭，你看……”导游指了指他胸前的伤口。

　　转眼间，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花。红艳艳的玫瑰挨挨挤挤，血腥味被花香压制，卧室里弥漫着醉人的芬芳

　　不过一分钟，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就已经完全愈合了。

　　在玫瑰消失前，导游顺势掐下一朵花，他低头嗅了嗅，然后把玫瑰花递向尤沭，：“喜欢吗？”

　　惨白的手掌上托着一朵血色玫瑰，尤沭盯着那玫瑰蹙眉不语。
　　显然，这是无言的拒绝。

　　导游隐下笑意，他强制捏住尤沭的下巴，接着用两指夹起那朵花，别在了他的耳上。
　　红色的玫瑰在黑色的发间盛开，青年白皙的耳朵将花稳稳托住。

　　导游退开些许，他打量一番，满意地称赞道：“真不错。”

　　趁尤沭现在虚弱，导游握着他的手，操控小黑站在他们手的交握处，开始夺舍。
　　他喜爱尤沭的外表，当然，这很快会成为他的新皮囊。

　　渐渐的，导游发现了不对劲，尤沭的身体像个无底洞，他投入的力量都消失不见了，甚至他自己的力量也控制不住地流向尤沭。
　　他当机立断打算停止夺舍，却发现自己无法停止。

　　导游脸上的笑意僵住。
　　主动权好像……不在他手上了！

　　导游面色大变，他反应过来，死死盯着尤沭，赫然而怒：“你！”

　　温暖的力量逐渐充盈全身，尤沭睁开满含笑意的一双眼，他弯起红润的唇，惬意地叹了口气，回应道：“我。”

　　随着导游的力量被尽数吸干，仪式自动终止。

　　尤沭发间的红玫瑰迅速枯萎凋零，他松开两人交握的手，站起身弯腰拍了拍导游的脸，又揪了揪他额角的金发。

　　随着尤沭的举动，那朵枯萎的玫瑰从发间滑落，却于空中被一只手接住。
　　是尤沭。

　　一眨眼，那朵花便在他的掌心化为灰烬。

　　尤沭“呼”地一吹，那点灰就向导游飞去，兜头撒了他一脸。

　　导游脸色惨白，心里满是被戏耍的愤怒，他抬起头，用青绿色的眼睛怒视尤沭。

　　尤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浮现出笑意，他轻声问道：“怎么样，白花好吃么？”

　　“我的……新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