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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天在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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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知道您是阎王大人。”看门的拱手,但不准备让开,“但您也知道,我这是有规矩的。即使是您,也该有预约,也该将先来后到。”
苏北冥不动。
“您听着了吗?这份信没有用特殊的墨水书写,也没有帝君的签名,您没法进去。”
但这就是祂的。
他这么想,但张张嘴,一个音节也没有吐出来。他定定地望着门内,就是不走。
“您不要油盐不进行吗?”门卫有些不耐烦了,“大家都是明理人不是吗?”
他撇开头。
“您听得见吗?!”
“行了行了,没必要这样。不知道他身上有伤吗?”
后面循声跟来的几位神仙赶紧打圆场,他们也来上手拉北冥。
“北冥君,走了走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那双白纱下的眼睨了过来,即使未真的目光触及,那股彻体的寒意还是让几位小神仙全身一颤。
北冥从他们那里抽回手,他自顾自地走到门前,不顾阻挠地抬手叩门。
“我说过了陛下在忙!”门卫恼了,“您是存心闹事吗?”
他伸手就要来拉北冥,但指尖连衣领还没碰到,手腕便咔嗒一声,折了。
“你这个贱货!!”
门卫显出真身,他能担任帝君的门卫就可以证明他的实力并不弱。他猛然腾起化成巨大的黑毛犬,张嘴就要将苏北冥的脑袋咬下来。
金光在犬口里炸响,抢在北冥前面击溃对方。北冥微微抬头看那门扉在面前洞开,面色不改。
”蠢狗,还不道歉。”
那只手轻轻扣住北冥的手腕。
“既是有客,为何怠慢。”
北冥知道,那道光下的脸也绝对是冷淡的,现在只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罢了,饶你一次。”
门在身后关上,这里没有什么其他的客人,刚刚的一切祂都看着,却就是不愿第一时间出现制止。
“你同上次,似是不一样了。”
北冥低头不语,只是跟着他走过正殿、廊厅、侧殿……一路向里。
那道光芒逐步消散,帝君的眉目展露,回眸看他的神色。
“心病好些了?”
他们正在亭院中驻足,帝君向他伸手,示意他落座。
苏北冥不坐,也没跪。
“明明五日前你还是很听话的。”玉壶光转,为他赐茶,“看来吾的计策未能达成啊。”
“北冥,你可知你那对吾的情绪,唤为什么?”
他答不上来。
门那边似又是噪音阵阵。苏北冥在心中估计,猜到了来者是谁。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帝君起了身,“吾不需管理那些凡尘琐事,却也会被他物烦扰。”
祂缓步向前,向那噪音源头,立在了北冥身后。
“令兄真是不留情面。”
光影略出,北冥不由得回了头。
“不必担忧,吾只是制止了他发狂的行为。”帝君揽过北冥,转向外界的声音又变得严厉,“押上来。”
门扉开了又关,他看见陈溯冥被两个天兵踉踉跄跄地推搡着进来。他想上前一步,却被帝君拦在身后。
“你个鳖孙……”陈溯冥被压制在地上却也瞪着猩红双目破口大骂,“你对北冥又要做什么!!”
“吾若是要杀了他呢?”“那我就杀你!”
北冥被拦在那,徒劳地叹息一声。
“你同令尊不同,若是他,可不会这样答。”
帝君凝目看陈溯冥,回忆着:“吾与令尊的矛盾早在他立位那一日便奠定了。他本也是一位无情之人,却在高位上染上了贪念恶习,妄图专制独权。如今也是遭了报应,可惜可叹。”
“吾知晓的,在那了无天日的阴曹,唯有断绝七情六欲才可立而不乱;但吾也知,凡魂魄未能轮回,皆是有思欲撩乱,皆是难成无情。这样的矛盾,真实而难免。”
陈溯冥的嘶吼中,北冥也知道那身影正在逐步逼近自己。
“吾知晓你们的苦痛。”
帝君的指尖轻轻触上他的咽喉。
“吾知晓,你恨吾,恨吾的无为而治。”
“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祂抚上北冥的面颊,抬起他的头,“你因而恨我入骨,恨我将你弃于那炼狱千年,是也?”
祂看着北冥,祂知这天地万臣何人有德,何人又能,何人有德有能,又是何人无德无能。
祂无法不欣赏北冥的优秀,也无法不为这样的恨惋惜。
祂以为苏北冥不会给他只言片语,但祂也曾失算。
“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者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北冥自语着,“我恨的不是无为而治,而是您无为中破例的有为。”
“即使没有您的指令,我也会去杀了父皇还我和兄长的安宁。但您却总是要出现,一次次破例救下我和兄长,惹得诸事纷扰。”
“选中我们兄弟二人的是您,弃之不顾的也是您,惹得众人走到如此地步的也是您。”
“您行的无为夹杂着您主观的决策,因而从来不纯粹。”
“因而,微臣……恨您。”
风云掠过,那是北冥的无奈。
“我恳切地希望,您能放我们自由。”
一语告终,院中寂寞,连陈溯冥都震惊地瞪大双眼,看着那个过于冷静地弟弟。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天帝短暂沉默后的服软。
“吾明了了,”祂挑起一缕北冥胸前的发丝,“吾错了。”
“吾不会再妄加决断,吾会放你们兄弟二人的自由。”
“吾也当尽力补偿你们。”
北冥的身体突然软绵地要摔下去,祂伸手揽住他的腰,让他凭空躺到在了空中。
“你……你干什么了?!”见弟弟晕了过去,陈溯冥再次挣扎起来。帝君挥手示意两位押解的天兵松手,那道护弟心切的红光便飞速而来。
刀刃被凌空斩断,随即一道光链刺穿陈溯冥的心口。他呕出一大口黑血,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凡事莫要心急,这点,北冥会,你却不会。”
帝君没有再出手,他退开一步,将北冥让了出去。陈溯冥赶紧拖着步子起身,将北冥抱到怀里。
“走吧。”
“你……”陈溯冥不可置信,“你要放我们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吾虽也难称君子,但这件事,绝不食言。”
……
后来发生了什么,北冥不得而知。他在竹榻上醒来,发现自己孤身一人。
胸口沉闷地厉害,他咳嗽着,爬起推开了窗。
他从院落的装点样式判断出这里是鉴真派别的地府。他猜是兄长带着自己去求助了鉴终,亦或者是天帝的旨意让他来到了这里。
风轻拂而过,他的状态好了不少,头脑也愈发清醒了。
他下了床,看见了桌上的剪子和杂乱的黑发。他有些诧异,但没有多管。
他扶墙向着门外的光景立了一回,决定还是回到房里等兄长回来。
“出来走走,对身体好。”
他回身的动作卡在了半,他确信那个声音来自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怎么了?”
走廊上的脚步一点点靠近过来,他僵硬地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五年里陌生而熟悉的点点滴滴像是宣纸上晕染开的墨水,挥之不去。
“怕什么。”
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
“不记得我了?”
他怎么不记得。
“还是……不想爱我了?”
他攥紧双拳,猛然回头甩开了那只手。
“你不是他。”北冥否认着。
纱帐之下,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安静而温柔地笑着,摇摇头。
“你还记得。”
“我自然记得,他已经死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你骗不了我。”
那人点点头,却也徐徐靠上来一步。
“你能记得……我就很开心了。”
那指背触上他的面颊,有些惆怅地抚摸着他。那张脸愈发靠近,几乎要去吻上他,他想躲,身子却颤得厉害。他不得不低头,咬紧牙关。
“我确实不是他。”
那头黑发逐步散落、延伸,最后变得洁白。那人的模样变化着,变得很像北冥自己。
北冥想起来了,鉴终府邸里那只被点化的镜面,似乎有着复制他人容貌的能力。
“别忘了,镜子只会照应出存在之物。”
己身抓起他的手搭在他的胸口,那心脏的魄动是来自另一个苏北冥的指引。
“还记得那个蠢货都说了些什么吗?”
“他向来只会许诺誓言。”
“但这次他没有食言。”
什么意思……北冥自问着,什么意思?
五年前的那事,他说了什么?
北冥确信自己记不得了,但他真的不记得吗?
“你为什么要帮我?”
光影流转,面前的人不见了踪迹。北冥的手从镜面上滑落,他这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的人。他一直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他看着镜中的人,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那层白纱像是雾霭,笼罩在镜上,将一切都掩盖。
胸闷气短,苏北冥嘘吁一声,离开了房间。
……
久违的呼吸。
他醒得很不是时候:房间里没有人,徒有一张床,一张柜,和他一个人。
他一点点吃力地坐起身,接着便咳嗽起来。心口痛的几乎是在灼烧,烧得他几乎要化为灰烬。
他口干舌燥,于是四处开始找水,可惜的是附近没有如何可以解渴的物件。
他觉得自己要干死了。
求生欲驱使他爬下床,他踉踉跄跄向外走,最后摔在了门口。
咽喉被扼住,他喊不声,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在被拉远抽离。
好在这个时候他的运气还算不错,门外的人推门而来,门沿狠狠撞在了他的脑袋上。
“天啊!”
接不上气的他被扶起来,那人为他取了水,给他灌了下去。
久旱逢甘露,这般滋味简直清爽。他开始能呼吸,也有了说话的力气。他靠在墙上慢慢抬了头,终于看清了眼前救下自己的人是谁。
“是我……还认得我吗?”
他有些诧异,但还算镇定。他点点头,又咳嗽起来。
“太好了……但……情况其实不乐观。”
“这里是天界,而我们已经在最高层停留了大概……五天。”
五天?他头晕眼花,没能明白其中深意。
“罢了……我送你回床上。”
他被重新架上床,门被带上,一切又回归原样。这是这次,他的床头有充足的水源。他心满意足地喝了很多,灌得自己足够清醒。
房间空荡荡,五天这个数字他的眼前萦绕,像是冤屈的鬼魂。
他慢慢想起来,自己发生了什么。
五天……是多久?
他坐直身子,抱着胸,脸色晦暗不明。他突然就翻下身,开始向外走去。
他推开门,他发现自己和某人曾走马观花式来过这。他认得这里,也愈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样的坏事。
他开始移动,尽力向下走去。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所思之人的位置,但他确定自己必须一直向下。
直至那黑暗无光的轮回之地。
他走得很急,也不得不走走停停。眼前的光景似乎总在移动,他甚至怀疑这里的一切已经变作了一个迷宫。
他又开始渴,渴得厉害,他有点后悔没有带上水。
如同海市蜃楼般,那片池子在竹影间显现。他迫不及待地走过去,饥渴而无力顾及地爬下身去就去喝。
池水扰动,他低着头,看见了自己额前的一缕白发。
怪事。
摇曳之间,他拍去膝上的尘土直起身,看见那叶下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也是一头白发。
日光缓照,影布石上,白衣悠悠,孤坐树下。他看清了他,他却仍戴着那丈白纱,瞧那锦鲤空游。
风而微过,荡起涟漪。他仰面迎风,确信那里面是爱人的味道。
他有些难耐地寻着小路,走到了爱人的身后。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他清清嗓子,尽力掩去沙哑。他以为爱人会惊喜地回头,但事实未能如愿。
那白衣仍是那样坐着,孤寂而落寞。
“你在等人吗?”他一点点小心地靠近,“还是在找人?”
他踏上那青泥,没有一丝声响。他就这样轻易地来到了那人的身后,没有任何阻碍地站在了一尺之外。
“在看什么?”
他低着头,察觉自己问错了。他看见了那目上的白纱,那是最后一道未解开的封印。
“需要我……帮你什么吗?”他在他身侧缓缓蹲下,炸过一次的骨头痛得要命。
“你……还好吗?”
那张脸终于转过来了一点,他也看清了,那先前并不存在的一缕黑发。
“你……”他伸手,撩起那缕黑发,“都发生了什么?”
所爱屈膝坐着,仍是没有话语。
“我能帮你……些什么?”
他捧起爱人的脸,双手滑向那环绕的白纱。
“我能解开吗?”
他看不见清白纱下的眼,他却觉得,那人乖顺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十指滑入他的长发,摸上了那脑后的节。他细心地挑开扰事的发丝,解开那个节。
纱绸落进了他的双手,那双眼颤抖着,逐步重见天日。他看见那深邃如渊的黑目暗淡着抬起,里面写着的,是他无法想象地岁月蹉跎。
五年。
他让他等了五年。
他怎么不知等待的苦痛,但那一次,他只等不到一年。
他又一次失陪了,又一次独留北冥一人承受着没有尽头的时光。
所爱之人的目光幽然地望着他,那里面,他没看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你还记得我吗?”
那双眼睛只是呆望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其他什么。
“你……我……”
他低下头,将手搭在爱人肩上,悲愤一般地笑起来。
“我的错……对不起……”
他有些狼狈地起身,他想要逃走。
但一股力道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拦住。
“哲辰,是你。”
北冥的目光转向过来,那些浓墨重彩地情绪正在从五年的封印里缓步激活。那股雾霾散去了,他正在重新审视他所看见的一切。
“你总告诉我,爱是偏颇和例外。”
他从大喜过望里回过神来,听着北冥的话屈膝坐在了岸边。
“于是我在想,我该用什么例外来欢迎你的归来。”
那只手抓起他,与他十指相扣。
“大哭一场未免太过,拥抱和亲吻又太过普通平淡。我的思维尚不清楚,我需要你同我一起思考这个问题。”
北冥歪头,自然地靠上蒋哲辰的肩。
“所以你还记得我,对吗?”哲辰低声细语地向他发问。
“是啊,一直记得。”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但无论天地,有些东西永恒不变。
“我只是忘了何以为爱,但并没有忘了爱你啊。”
……
你问我,长眠的灵魂可以醒来吗?
你问我,逝去的故人可以复苏吗?
你问我,苦难的众人可以救赎吗?
你问我,我还记得你多少?
你问我,我还爱你吗?
当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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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节特别小剧场:动物塑。
北冥:白毛缅因猫
哲辰:蓝湾牧羊犬(黑毛超大狼狗,忠心而能干的牧羊类犬)
玄台:北长尾山雀(江山图特别皮肤版,翅尖和尾巴都带有江山的青绿色)
烛渊:其实是渡鸦的乌鸦(声音和体型上类似渡鸦一般低成而大只,也和乌鸦一样更加容易被称为不详)
溯冥:白边滑鼠蛇(银灰色的鳞片,并非完全纯白,凶巴巴的,但其实掌握住习性就好容易拿捏)
所以,“它们”的交流方式便是:
北冥:喵(蹭蹭,用肢体表达思念顺便把自己的味道重新蹭到哲辰身上)
哲辰:汪,汪!(开心极了的叫声,赶快闻闻嗅嗅)
玄台:(歪头)(观察哲辰)
烛渊:(超乖地和玄台依偎)(张开翅膀将小团子罩在身下)
溯冥:……
只有溯冥受伤的世界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