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手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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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定义是什么?
好像有点泛，那具体一点。
目睹了自己的死亡之后，我该以怎样的身份存在。
有点像谭颂平时看的哲学书里的内容，硬皮精装的那种，翻几下就能让我梦战周公。
来苏水的味道直往我脑门窜。我一直不喜欢这种味道，冷冰冰的，但我现在十有八九入味了，等会站起来就是支大号催吐剂
我指定是让来苏水给熏出毛病了，这么严肃的时刻，我记起的居然是谭颂前几天拿来逗我的问题，一个人娶了他的祖母生下了他的舅舅，我推了半天推出来他是自己孙子。
电视剧太假了，主角现在应该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耶稣佛祖圣母玛利亚都求了个遍了，但我现在只想笑。
哲学在我眼里和高数没什么区别，来苏水都比它更能洗涤我的灵魂，光是能想出这么高深的问题我就觉得自己特牛了，至于解答——我从来不抢谭颂的活儿。
有点可惜，谭颂没办法给我解答这个问题了。他要是知道我能想出这么高深的问题，眼纹都得笑出来。
手术室的灯颤巍巍闪了两下，灭了。
谭颂就是虚，腿都发软，害得我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手术室的门推开时又带出一股来苏水味，混着沉闷的血腥味。
两个护士推着辆担架车走出来，也不看，推着车走了，我盯着车尾垂下的一小块白布目送她们离去。
对她们行了一会儿注目礼后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我转过身刚想骂一声谭颂你神经病，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医生。
手术服绿的发闷，据说是为了看不出血迹，我还是更喜欢轻盈一点的绿色，水汪汪的那种才好看。
所以我盯着他手术服上一块深色痕迹发半天呆才意识到他在和我说话。
怪不好意思的，我努力集中注意想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来苏水和血腥混在一起的沉闷气味直往我鼻腔里钻，弄得我有点想吐。
他嘴唇上下张合，看得我头发晕，呆了一会才想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说，“节哀。”
——
以前无聊的时候我总想自己的葬礼会是什么样子，想到好玩的地方就讲给谭颂听。
后来我就不讲了，因为谭颂看起来总是很难过，明明我本来是想逗他开心的。
谭颂希望我能平安，那我就不去想死亡。
但我从没想到，先离开的会是谭颂，更没想到过有朝一日我会有机会参加自己的葬礼。
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本来以为场面能再轻快一点的，起码不是像现在一样，死板沉闷又冷冰冰，外面明明春和景明，屋里却阴云密布。
葬礼是许昭和何阿姨一起操办的，还好有他们，不然我自己策划自己的葬礼好奇怪。
我的照片被放的很大，调成黑白色挂在墙上，下面支了张白色圆桌。
我盯着桌子中央的小木盒，很认真的思考里面装的到底是我还是谭颂，或者都不是。
我到底没能想出答案，因为许昭来了。
他穿了身黑色西装，烫的笔直挺括，有点新奇，我第一次见到他穿的这么正式。他平时老说什么向往自由讨厌束缚，把自己弄的跟个流浪艺术家似的，没想到这么正儿八经一打扮还挺人模人样的。
许昭弯腰往桌子上放了束黄玫瑰，间配了白色雏菊，花是刚摘的，早上起了层雾，花苞缀满细小露珠，水淋淋的清丽，和周围的氛围有点格格不入，但我很喜欢。
“谭颂。”
我慢慢转过身，身后空荡荡一片，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许昭是在喊我。
许昭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没说什么，转头去看墙上的照片。
我觉得他有病，葬礼九点才开始，他七点半就跑过来和我的遗像大眼瞪小眼。
他不开口我也找不到话说，灵堂寂静的让人难堪，空气仿佛化为实质，闷闷的压在我的胸口。
我绞尽脑汁地思索能说点什么，就在我要以失败告终的时候，许昭开口了，有点哽咽，他在哭。
“对不起。”
出事前一天我和许昭吵了一架，第二天乐文意死在离他家五百米远的十字路口。
——
过去的26年我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该遭报应的人太多了，要真有什么因果循环牛鬼蛇神他们早该死个百八十回了，可是他们没有。
他们依旧活的光鲜亮丽容光焕发，再滔天的罪恶也只是和替他们付出代价的人生一起埋葬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潮湿的煤气中腐烂发臭，滋生一段新的罪恶。
所以街边摆摊算命的大爷冲上来拉住我说我27岁命有一劫时我只当他缺生意缺疯了，从兜里摸出张五十塞他手里让他放开我，我要迟到了。
也就谭颂那种傻子会信这种东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护身符非让我戴着。
我觉得他有点过分，明黄色细绳上系个朱砂平安扣，就算我搞艺术也觉得这个配色有点超前，我宁愿吃一盘玉米炒草莓也不想看到这种东西出现在我手腕上。
但又不能摘，一摘谭颂就恼，平时挺聪明一人，偏偏在这种事情上执拗的要命。
许昭看到我带这丑玩意儿都乐疯了，说乐文意你也有今天。
我踹他一脚，“你一单身狗懂个屁，这是谭颂专门给我求的亲亲男友关爱牌。”
我的唯物主义观没坚持过一周。
我喜欢细雨天，天蒙蒙透亮，日光跃过层层云雾细碎柔和，水汽朦胧，雨声淅沥，最适合睡觉。
如果我怀里没多个人的话。
昨晚喝的有点多，头昏昏沉沉反应难免迟钝，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地上了。
我闭眼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许昭摔门冲出去之后我就彻底断片了，总不能是许昭突然回心转意回来找我，我激动之下酒后乱性搂着他睡了一晚吧。
可谭颂昨晚明明也在，不然我也不会喝这么多，可谭颂好像也被我灌了点。
我越想越心惊胆战，脑子里的连续剧放到第五十六集时，我终于视死如归般睁开了眼。
地上的身形不太像许昭，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发，有点眼熟。他闷哼了一声，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
我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我可能是真的喝多了，不然大清早的看见自己站在自己床边。
耳边传来一阵衣角摩挲声，我不敢睁眼，手伸到枕头下乱摸。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手里的东西被轻轻抽走，他扣住我的手。
“什么时候放的，我都没发现。”
我猛地睁开眼，一睁眼看到自己的脸冲击还是挺大的，我长得果然比镜子里帅多了。
“谭颂。”
“嗯？”
“谭颂。”
他松开我的手，我翻身冲进浴室，顶灯亮得晃眼，我抬起手，镜子里的谭颂也冲我招手。
一回头，我自己倚着门框冲我笑。
事情发展有点超乎我的意料，我刚刚编剧了65集狗血伦理肥皂剧，结果一开机发现拍的是部灵异玄幻。
我有点兴奋。
谭颂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绳解下来了，走过来往我手上套。
草，我好矮，明明大家都一米八几，为什么谭颂视角能看见我头顶的发旋，我看看镜子，有点悲愤。
“谭颂。”他抬头看我，“你这手绳是从泰国求来的吗，好邪门。”
“不是，”谭颂弯起眼睛，抬手摸摸我的头顶，有点像摸小狗，“好好带着，睡一觉就换回来了。”
“嗯。”我应了一声，抬手往后摸，没摸到尾巴。
“找什么？”
“怎么你一对我笑我就想冲你摇尾巴。”
谭松又开始乐，我跑回卧室找他的眼镜带着玩。
我摘了又戴，戴了又摘，世界清晰或模糊，只取决于眼前一层薄薄镜片。
玩够了我才去洗漱，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该用我的牙刷还是谭颂的。
“我请了两周的假。”
我有点失望，“我还以为能替你去上课呢。”
“想去讲什么？”
我吐掉嘴里的泡沫，对着镜子推了推眼镜。
“随堂小测，让他们论述一下灵魂和躯体哪个决定人的身份，比如说老师一觉睡醒发现和男朋友互换了身体，那老师现在是谁？成绩计入期末成绩。”
谭颂笑得肩膀直抖，我把眼镜摘掉，他凑过来蹭我鼻尖。
比起接吻我其实更喜欢这种表达亲昵的小动作，因为它可以纯粹出自温情而非情欲。
“谭颂。”我往后退了一下，“要是真换不回去了怎么办？”
“那我就只好真的去写一篇论文了。”
我乐了一会儿，低头拨弄手绳上的珠子，两颗珠子短暂相碰又分离，不管我怎么摆都并不到一起。
“我们去找许昭好不好。”
许昭昨晚太傻逼了，一想起来我太阳穴还是突突直跳，但遇到这种事情我第一个记起的还是他。
我们只是吵架了，又不是不做朋友了。
谭颂拿起洗手台上的眼镜给我戴上，“去换衣服。”
——
我没驾照，干脆和谭颂去挤地铁，地铁口和许昭家有段距离，我和谭颂慢慢走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们回趟虞城吧，我想吃阿婆煮的杂酱面。”
何阿姨在虞城任教过十年，谭颂在那里长大，每个街角巷口都有小谭颂的身影。
何阿姨有的时候很忙，谭颂就跑到虞大门口的面店吃面，阿婆那时候还年轻，眉眼弯弯夸他可爱。
谭颂离开虞城的时候才十岁，高考完他带我回虞城的时候阿婆居然还记得他，笑眯眯地说阿颂长高了，还爱不爱吃杂酱面。
谭颂没能回答我，因为程勇突然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手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