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月月友》西望晴人

4、第4章

　　肖骅雨真正接手他的生活是在九岁，开始上学的时候。

　　没有上过学、一向都是睡到自然醒的项丙喜何止是起床困难户，完完全全就是叫不醒。

　　小肖骅雨尝试叫了一声，见人儿没有醒就不再继续叫了，放任他自由的睡觉，掀开他的被子扶起他。给他穿衣服、穿袜子、穿鞋子，刷牙、洗脸、准备早饭，出门后又直接背他去学校。

　　小项丙喜养成了九年的睡眠习惯被小肖骅雨仔细地维护着，时间短了还行，时间长了，小肖骅雨的爸妈看不下去了，强制性要求小项丙喜独立，强制无果，被小肖骅雨挡了回去。

　　他说：‘你们说，要是笑笑来到咱们家，就要我来负责他的生活、照顾他，不能撒手不管，我正在做。你们照顾我，你们是我的家长，我照顾笑笑，我就是笑笑的家长，请我的家长，不要干预我的教育。’

　　小肖骅雨伸出手阻止他们，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把父母闹得哭笑不得，只当是小肖骅雨新奇，小孩子过家家长大就好。谁知，当年没有插手，后来的一年又一年直至今日，再也插不进手了。

　　肖骅雨从他的衣柜里面拿出出门的衣服，靠近原本是坐在床上，自己转身拿个衣服的瞬间就躺在床上，还打算正儿八经睡觉的人。弯腰，手从他的腰间穿过去，没想到被这人逮住了机会，一个转身，压了自己的胳膊。

　　肖骅雨顺着他的力道坐到地板上，至多给他三分钟睡眠的时间，时间到了，胳膊揽住他的腰，轻而易举地把他扶起。给他脱下白色毛衣，穿上刺绣衬衣，又披了一件外套，早晨出门感受过外面的温度，现在穿着刚好。

　　肖骅雨给他换上鞋，确定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了，背他出门，锁好门站在电梯前等电梯，碰到了同一层的住户，热情地打招呼。

　　“冯姨早上好，又下去给儿媳妇送茶叶蛋啊？”

　　“小肖？哎呦，你看，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拿几个茶叶蛋当早饭吧，阿姨知道你家弟弟喜欢吃，又经常碰到，就多煮了好多，还专门给你准备了塑料袋，快装上一些。”

　　冯姨端着锅，一锅的茶叶蛋香到独家一份，肖骅雨接过塑料袋，伸手去拿茶叶蛋：“那我就不客气了。”

　　“跟你冯姨客气什么！我家里的事情你忙前忙后的也不少，送你什么都不要，就喜欢吃个茶叶蛋，还不能满足啊？”冯姨看他只拿了三四枚，直接让他装一袋子，下了半锅，“吃不完拿去给同事吃。”

　　“我也让我的女朋友尝尝您的手艺。”

　　“有女朋友了？”冯姨叹气，“好男人都是别家的，真是迟了，本来还想等清明我女儿回到家了，介绍你们两个认识认识，可惜了，迟了一步。”

　　“是啊，今天要和女朋友约会，辜负冯姨的心意了。”

　　电梯上到了十七层，肖骅雨先进到电梯里面，按了一楼，冯姨进到电梯里面用电梯卡按六层，现在的时间点电梯内正是高峰期，上班的、上学的，都是一个单元，进来都在互相打招呼。

　　“小肖，送你弟弟上学啊？”

　　“没有，送我弟弟上班。”肖骅雨不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了，这个奶奶也不是第一次把项丙喜当成小孩了，包括于电梯里认识肖骅雨的人和冯姨都惊呆了。

　　什么？

　　“你弟弟这么小就出去打工了？”

　　“啊？”这话轮到肖骅雨哑口无言了，笑着解释，“我弟已经大学毕业了，他早上睡不醒，我就让他在我的背上多睡一会儿。”

　　许是经常这幅模样，被邻居们误会了，不止是误会，是深信不疑肖骅雨的弟弟还在上学期间，毕竟只见过在人儿背上的项丙喜，如此一听，先明白过来的是小孩子，对着他的妈妈说：“我也想要这样子的哥哥。”

　　“小肖对他的弟弟真好。”

　　是没话说。

　　冯姨在心里附和，六层到了，电梯门打开，有一个模样年轻的女人在电梯口等着，迎接冯姨 ，“妈，你又煮了好多啊，给小肖哥了没有？”

　　“给了给了，那不是你小肖哥。”

　　冯姨的儿媳妇一抬头，看进电梯里面的眼睛，只会容下站在最后，个子高挑、容貌帅气的男人，跟他打招呼，“小肖哥早上好，送弟弟上学啊？”

　　“他弟弟已经毕业了。”冯姨等电梯门关上，和儿媳妇回家的路上，跟她说，“小肖人是真得好，弟弟都这么大了，还愿意这么照顾他。”

　　“是啊，我当年怀孕，小肖哥帮忙找的医院，在医院里面忙前忙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孩子的父亲呢。妈和我都生病了，爸爸和阿恒又不在家，多亏了小肖哥一连五天地照顾，还经常给我们送菜、送礼盒衣服之类的。”

　　“说真的，这样子的一个人，就算是你对别人再有滤镜，也会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个人。”

　　这一切，单纯归咎于肖骅雨人际交往的能力强，有小部分原因是项丙喜住在这里，打好关系，肖骅雨更放心一点，只是没有想到，他们都以为项丙喜是小孩子。

　　上到车内，肖骅雨见他醒了，把保温杯吸管递到他的嘴边。

　　项丙喜边喝水边懵着，脑袋里面还记得刚才在电梯里面嘈杂人声中的一句话，撇嘴，松开吸管。

　　“怎么了？生哪一句话的气？”肖骅雨知道他的饮水量，只喝一点不喝了，定是有事。

　　项丙喜想跟他说，当转过身看到他的眼睛后，猛然清醒了过来，低头咬住吸管，默默地喝水，含糊不清地说：“没有。”

　　“我是你的哥哥，也只是你的……”

　　项丙喜被水呛到了，赶快移开脑袋，打开车门，下了车蹲在停车场里面咳嗽，呛到的滋味不好受，仿佛嗓子里有座大山，只能通过咳嗽的力道疏通大山，才能挽救气管。

　　通红的脸颊，是项丙喜故意写给自己的情话，总好过，听他说完我是你的哥哥，只是你的哥哥那句话。

　　话刚出了个头，剩下还有无限种可能性，说不定不是项丙喜想的那样，可是光前面的半句，就不想听。

　　项丙喜都避开让自己难过的哥哥称呼了，肖骅雨还是提起了，他很懂自己，知道自己介意电梯里面那个小弟弟的话，却不懂人类的感情，转瞬即逝、万千变化。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先不要吃早饭了，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我就是被呛住了。”

　　项丙喜怕演技不够真，他不是实力派，肖骅雨又太了解自己了，只能真被呛了，还好成功了没有失败，把手搭在肖骅雨的肩膀上，一副兄弟俩的表现。

　　“小鱼哥，你和女朋友几点的约会啊？”

　　肖骅雨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无奈，“不想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就拿我的约会当借口啊？今天不想去就明天去。”

　　“谢谢小鱼哥通情达理。”

　　项丙喜不想去医院，只是觉得肖骅雨太紧张空气了，咳嗽一下，他怀疑是肺炎，胃难受，他怀疑是胃溃疡，头疼更是不得了了，他恨不得给自己开颅，挑出每一根筋细细地检查。

　　项丙喜理解，小时候他的身体是真得脆弱，给肖骅雨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无比地配合，但真得夸张了，怕他反悔，及时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我闻到了茶叶蛋的味道。”

　　“你喝完这一杯水，我给你剥。”

　　项丙喜回到车上，拿起水杯喝着水，盯着一塑料的茶叶蛋被他拿走一个，尽管眼睛再想跟随他的手，也按耐住了心思。双手看似是在握着水杯，实则是在固定着眼珠子，喝完了水，用话语掩盖住他剥鸡蛋的声音。

　　“还是送这么多鸡蛋。”项丙喜想在话前加主语，但他不知道邻居叫什么、是男是女，甚至于连业主群里都是肖骅雨进入的。

　　“我公司里的同事都吃过早饭才上班，没有人吃，小花鱼拿给你的女朋友或者是医院里面的同事吧。”

　　“行。”肖骅雨剥好了鸡蛋，留下了底部的外壳，干干净净地喂到他的嘴边，无需言语，也不是第一次了，五十二次的熟练，到了第五十三次还是生疏到像是第一次吃。

　　项丙喜咬了一小口，又咬了一大口，牙齿和嘴唇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包庇谁，互相监督，谁都不可以碰到肖骅雨的手指。

　　他的面上自然，内心快疯了，尤其是看到肖骅雨拿着鸡蛋、随着自己不断往下咬不退的手指，浅浅地喝了一口水。

　　肖骅雨等他咽下去，将最后一口喂到自己的口中，这是项丙喜的一个小洁癖，不吃自己手上最后一口食物，觉得不卫生。

　　肖骅雨细细尝了味道后，问他，“我煮的茶叶蛋，真得和冯姨煮出来的味道不一样吗？”

　　“不一样。”这是项丙喜表面上的回答。

　　一样是心里的回答。

　　心口不一是有原因的，项丙喜可不希望每天早上一锅茶鸡蛋端到公司里面给同事吃，他们因为自己的原因，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从肖骅雨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项丙喜不知道是该羡慕他们，还是羡慕自己。

　　因此，宁愿骗肖骅雨。

　　肖骅雨也深信不疑，并永不言弃，他想做的事情都做成了，茶叶蛋也会煮的和冯姨煮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这样以后就能煮给项丙喜吃了。

　　他喜欢吃，没有他觉得好吃来得准确，项丙喜只是说了一句‘茶叶蛋好吃的。’，然后，肖骅雨一发不可收拾地去冯姨家学习怎么煮茶叶蛋。

　　项丙喜吃完鸡蛋喝完营养粥，车子才出发前往公司，三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公司离家算是比较远的，但是公司对面就是医院。

　　两个人上班的地方就隔了一条街，两个人的办公室和办公区也在同一层，透过玻璃看得一清二楚，要是声音大点还能交流。

　　只是，今后没有了。

　　项丙喜目送着肖骅雨远去，等人消失在视线里，打车前往另一个地方。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的声音，他拿起手机一看，是陌生的电话号码，但一看短信内容就知道是谁。

　　——184×××××4346：【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突然要辞职，还是说对我这个老板不满意？我对你已经很宽容了。你刚来的第一天就惹了全公司的人，要不是我坚决抵制职场暴力，你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184×××××4346：【我这么保护你，护着你不让别人给你穿小鞋，你到头来辞职，什么都不留给公司，真是只白眼狼。】

　　项丙喜记下老板新的电话号码，让司机师傅停车，给他多转账一百元，下车，步行到目的地前，给路人们转账，让他们纷纷给这个电话号码打电话。

　　打爆！

　　老板这个手机号、下个手机号、下下个手机号都别想要了。

　　项丙喜进公司的第一天就得罪了公司的所有人，是因为他拿回了，那些本就不属于他们的礼物！礼物是肖骅雨为了让公司里面的人多多关照自己，送给他们的。

　　项丙喜一件一件拿了回来，一步步踩进茶叶、手表、飞机模型、乐高、化妆品、酒、红包、办公、生活用品、玩偶、衣服、项链、车子等等里面，踩得极深，走过了、也要带走。

　　转手当做福利，以肖骅雨的名义送给了他公司里的员工，在项丙喜这里，没有亲疏有别，只有肖骅雨和肖骅雨之外的人。

　　项丙喜的来电铃声响起，他拆下来手机卡，损坏后扔进垃圾桶里面。

　　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