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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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镀金的下午,迟绛枕着英语卷子睡觉,口水淌在字母上,化开的单词刚好是birthday,试卷的淡淡墨香于是变成奶油蛋糕的甜香。
闻笙看着同桌红扑扑的脸颊,奇怪怎么有人心安理得在课上睡得这样安稳。
睡着时还挂着隐隐笑意,准是梦里又在捣鼓什么新奇实验,譬如发明出飞到外星的交通工具。
闻笙羡慕她的酣甜睡梦,但比起静悄悄看着同桌睡觉,她更喜欢恶劣地打断这样的安稳。
于是伸出手,轻轻点戳迟绛的酒窝。等迟绛揉着惺忪睡眼迷茫醒来,闻笙又板起脸一本正经,笔尖轻敲两下迟绛桌面:“别睡,听讲。”
迟绛拨浪鼓似的晃晃脑袋,压扁的发型重新蓬松起来。
她撅起嘴巴向上吹吹刘海儿,旋即扭头盯着闻笙,闹起床气:“讨厌你。”
闻笙理也不理,眼神忙着和老师假装互动。面带微笑,还时不时点头记笔记。
尽管那是英语课,而她摊开的是物理练习册。
迟绛像抓到把柄似的,举手报告:“老师,闻笙写物理作业。”
老师走近她们座位,闻笙及时示弱,主动合上练习册:“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不会了。”
说着将英语卷子摆上桌面,机读卡满分,作文是年级范文。
老师看看闻笙,又看看迟绛,很是慈爱地在迟绛头上揉了一把:“小迟,你还是先不要操心同桌。我早看见你睡了半节课,喏,脸上红印还没有消干净呢。”
迟绛缩缩脖子,不敢吭声。
严老师却没打算放过她,转身提问:“正好,你起来用今天讲的句式翻译:「虽然是迟绛举报同桌不专注于课堂,最后却是迟绛被老师批评。」
四周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祝羽捷在后面笑得最欢,边举手边起哄:“老师,这对迟绛太小儿科了,我觉得按迟绛的能力可以围绕这件事写一篇作文!”
严老师也跟着笑起来,赞许的目光看着迟绛:“迟同学,老师也很信任你的能力,明天课前的pre就安排你来演讲,你觉得如何?”
班上的笑声更大,周围几个人嬉皮笑脸给迟绛热烈鼓掌。
迟绛回头使劲瞪了祝羽捷一眼,又对着严老师绽出大大微笑:“老师放心,小事一桩。”
闻笙在旁边不动声色看着她,发现迟绛这小孩似乎从来不会伤心。
满面春风,情绪分明,亚热带季风气候写在脸上。
倘若拥抱她,也许就像抱住一团暖融融的风,闻笙猜想那会是一种很舒服的感受。
只是可惜,同桌而已,她没理由靠近,也没资格拥抱。闻笙紧握着笔,遏制自己超越友情边界的想象。
然而落笔写题时,她也有几个时刻心猿意马。
从绵延的函数曲线中眺望不远的未来,在计算交点的题目里计算迟同学轨迹与自己相交的可能性。
可无论如何计算分析,迟绛和自己的未来都几乎没有交集。
即将到来的分班考试就是最危险的,闻笙私下里关注过迟绛的成绩,语数英尚可名列前茅,化学却烂得出奇。
照这样下去,迟绛离理科实验班的分数线还很遥远。
闻笙揉揉太阳穴,挑起眉毛,看向迟绛的眼神里闪烁恶魔光芒:“迟绛,你想不想化学考到班里前五。”
“前五?”迟绛头也不抬:“这可不敢想。”
“可如果我帮你呢?”闻笙诱惑她:“你这门考到前五,总成绩也能跟着飞跃,拿到你家里承诺的进步大奖。”
见迟绛还在犹豫,她又开口:“小猫住院花费不低,学期之内,我只能先用这个方式帮到你。”
听见小猫两个字,迟绛饶是很不情愿,还是耷拉着脑袋答应了。
从书包里摸出皱巴巴的化学考卷,扭扭捏捏推到闻笙面前:“你看……这分数,还有救吗。”
闻笙扫一眼卷子,面无表情:“如果是你,就还有救。”
“因为我天赋好又聪明好学,对吧!”迟绛美滋滋暗喜。
闻笙瞥她一眼,重重叹气,而后笑得狡黠:“因为你遇到的是我。”
*
很快,迟绛就懂得那句“因为你遇到的是我”是什么意思。
她显然低估了闻笙,这平日里冷淡从容的家伙,其实是比严老师还要“阴险”的存在。
英语课的“惩罚”只是当众演讲,闻笙的惩罚与奖赏却花样百出。
随机抽默化学公式。倘若出错,就必须在闻笙的严厉目光中端坐一分钟,其间不得动弹,不得眨眼,否则惩罚升级。
那感受是如坐针毡的。对视的60秒里,迟绛呼吸都险些停滞。
她很难形容闻笙的眼睛,深不可测的眼底,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灵魂都看穿。
端坐在座位上,迟绛表面平静,实际毛骨悚然。短短六十秒,她纹丝不动地坐着,把自己偷懒贪玩不背公式的罪恶翻来覆去反省个透彻。
直到闻笙目光放松下来,淡然宣布:“时间到了。”迟绛才得松一口气,揉揉眼睛,老实巴交趴在桌上安静刷题。
直视着闻笙的眼睛,她心里总有种奇异的沸腾感。
不知从何而来的慌乱感,迫切想要逃开闻笙的目光,却又情不自禁被她目光勾着,动弹不得。
等目光回到周边日常场景中时,通常已经面红耳赤了。
晚上回家,作业完成时已经困得快伏案昏睡过去。半睡时却隐约梦见闻笙,浑身吓出一个激灵,深吸一口气,掏出资料巩固基础知识。
不过两天时间,她就把整本书的公式背得烂熟,生物的知识手册也只字不差背诵完毕。
转天,她挂着两个大黑眼圈来到学校。随意地往闻笙身上一歪:“我全背熟了,你随意考。”
在她靠过来的那个瞬间,闻笙身体陡然僵硬,内心严厉斥责迟绛不讲分寸的靠近。
“你坐起来一点。”
“借我靠一下嘛,小气鬼。”迟绛拍着嘴巴打哈欠。
无奈,闻笙只好僵直着身子,翻着知识点随机提问。
还好,迟绛虽然整个人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知识点却都回答得精准。
看得出来,并非死记硬背,而是花了心思理解记忆。
闻笙甚是欣慰,拿出勾画好的练习册递给迟绛:“这些题,中午你和我一起做,错误率高于我要接受惩罚。”
迟绛哀莫大于心死,压着声音哀嚎:“你直接说不允许我出错好了!”
闻笙莞尔:“你做得到。”
“做错了会是什么惩罚?”迟绛抱着练习册翻看题目。
“就罚你……”闻笙顿了顿,假装在现场思考,尔后说出自己早早预谋好的答案:“罚你下一周扮演的角色,由我来制定。”
“比、比如呢?”迟绛瑟瑟发抖。和闻笙越熟,她越发现闻笙深不可测的“邪恶”。
果不其然,闻笙坐直身子,凝思片刻,嗓音漫不经心:“也许,是一个贴身的,小保镖。”
她一字一顿,尾音上翘,带着调侃意味。
而迟绛本子一合,从容微笑:“苍天大小姐,您这样看着我,我真是一道题都不敢错。”说罢,袖子一挽,埋头刷起题目。
有牢固的基础知识奠基,题目的确顺手很多。
她发现闻笙也并没有难为自己,勾画的多是些基础题目。
不过四十分钟,她就自信满满将本子推给闻笙:“写完了,大小姐,您检阅。”
闻笙接过题本,拿出红笔认真勾画。每打一个对勾,就眼含赞许地看一眼迟绛。
但判过的题目越多,她也担心起来,万一迟绛全部做对,便少了一个捉弄她的乐子。
“这一题,怎么空着?”闻笙总算抓住漏洞。
“我脑袋笨笨,实在是不会写啊。”迟绛若无其事微笑,笑容纯良无害。
她才不要承认,对于扮演闻笙的“贴身小保镖”这件事,她其实充满兴趣。
毕竟,她打心眼里羡慕每天和闻笙一起回家的本校初中部的小妹妹。
那小孩黏人得很,整个人挂在闻笙胳膊上,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而迟绛看着她们相谈甚欢的背影,总觉得心里不太通畅,又说不清缭绕在心头的情绪来源于什么。
而做“保镖”,就可以名正言顺站到闻笙旁边,驱逐一切危险分子!
*
背书,做题,改题,迟绛饱受折磨又不自觉乐在其中。
努力学习的时光持续了一个月,迟绛和闻笙这才渐渐熟络起来,尽管谈话内容无关风月,只关乎化学或生物。
伴随而来的好消息是小猫顺利出院。
迟绛那天下午几乎是飞奔着跑到宠物医院接孩子。抱起小猫,亲了又亲,欢天喜地取名字:“咪宝,你现在身价不菲了,姐姐我可是为你欠下妈咪三千元巨款,你名字就叫——”
叫什么呢?
迟绛想说“不如就叫你三千吧”,转念一想,这太市侩了,好像天天要小猫念着自己恩情似的。
她看着小猫薄薄的两片三角耳朵,尖锐的形状,却有毛茸茸的触感。
“不如就叫你糖三角吧。”迟绛又扒拉了一下小猫耳朵,和她说悄悄话:“你不知道吧,我同桌平时都不吃主食,只吃糖三角。”
医生看着她们一家两口其乐融融,也跟着笑起来。笑过之后不忘提问:“之前和你一起的小姑娘怎么今天没一起来?上周夜里她还来探望小猫呢。”
上周?闻笙?有闲工夫探望小猫?
迟绛下巴掉了半截不敢置信,掏出手机想给闻笙发消息求证,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她联系方式。
遂抱着小猫摇晃两下,对着医生讪笑:“她是学霸,特别忙,忙学习的时候一分钟时间都腾不出手。”
而彼时,传言中“忙得腾不出手”的闻笙正在老楼屋顶天台玩乐队。
她弹贝斯,乍听起来存在感很低的乐器,却是足够让音乐稳重下来。
金秋时节,夕阳景色瑰丽壮观,她们弹奏音乐,阳光演奏她们。
落在山顶的光线发出“哆”的声音,落在她们头顶的阳光则是几个轻快的“嗦啦西”。
曲子弹完,酣畅淋漓,闻笙收起乐器问学妹:“想清楚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出国?”
“出国?我不出国,凭什么我出国。”女孩背靠着水泥墙体轻笑:“要走,也是那个没名分的臭小子走。”
闻笙笑而不语,只宽慰她说:“不走也好,好好念书,毕业就自由了。”
“也对,毕业你就自由了,等你自由了我就追你。”女孩张开双臂用伸懒腰的姿势转了个圈圈,很慵懒又很专注地说:“闻笙,还有三年不到,阿姨就管不了你了,自然也管不到我。”
闻笙表情严肃起来,眼神比从前任何时候都犀利:“钟芷,你如果继续说这样的话,我可以做到从今往后在你眼前消失。”
“你不敢。”钟芷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挡在脑袋上遮太阳。“闻笙,我喜欢的人我肯定会得到,你知道我有多倔。”
“你也知道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闻笙笑笑,“包括我妈。”
“可你这么多年都这么顺从地听她的话。”钟芷竭力反驳:“你每一分秒都在她的控制里,你的卧室到现在还装着能看清作业本的高清监控,你没有一个朋友更不可能恋爱,这还不算是威胁?”
闻笙只是笑着摇摇头:“不算。”
抬起眼睛,对上钟芷迷茫的眼神,闻笙又苦笑着解释:“我自愿选择按照妈妈的期望活到十八岁,只当是偿还她生养我的辛苦。至于十八岁后的人生,只和我自己的选择有关。”
钟芷听着她的话,却好像没听进去。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对闻笙的痛苦,她只有知情,而缺乏共情。
闻笙也将这一点看得清楚,邻家妹妹对自己并没有真的喜爱,只是惯性的依赖。
“钟芷,我只把你当作妹妹。你要留学,要考重高,我都可以帮你补习,哪怕你现在想清楚要去玩音乐或者去创业我都可以帮你,但你要像现在这样荒废时间,我会厌烦你。”闻笙声音清冽,把话说得不留情面。
钟芷鲜少见她这样拒人千里的样子,低下眼眉,不敢再多言。
方才演奏时的默契和欢乐都顷刻消失,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只有沉默。
“厌烦就厌烦。”钟芷拎上书包意欲离开,“反正你不止厌烦我,你厌烦所有人,而我已经是你认识的人里最亲近的。”
话说到这里,钟芷自嘲似的笑笑:“这也足够了。”
闻笙看着女生的背影,脑袋里冒出的却是迟绛那呆头呆脑的模样。
她拨弄几下琴弦,弹出低闷的旋律,音符却在细细密密地诉说:最亲近的,恐怕并不是自幼看着长大的邻家妹妹,而是……
脑袋里又蹦出了那可恶同桌的笑脸。
闻笙摇摇头放下琴,没再继续思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