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错认背后的隐情》拾一枝

48、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奴婢对大公子绝无二心”，张婆子冷汗沁透后背，忽然想什么，忙连声道“厨房里，厨房里还有许多汤，架在火上细细熬着，大公子可派人一查究竟”。

　　“噢”，顾执轻捻着茶杯，“还有剩余的汤呐”。

　　他嗓音清冽，似冬日里的太阳，看似温和却没有暖意“我以为这汤无比珍贵，连多出一碗也没有了”。

　　“原来还是有的，只是在我这里拿乔起来了，呵”

　　张婆子心彻底沉了下去，前几日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派春来道，说是姜夫人院内拨来的下人多了，府内的伙食要分得均匀。

　　说是这么说，可府里就这么几个主子，能把谁院里的均出去，话里话外都是克扣大公子院内的供给的意思，姜夫人自知顾执林峰自小一同成长，不敢直接对付顾执，便拿林峰来出气。

　　也不算出去，只是拿林峰给顾执添点堵，恶心他一番。

　　她收了派春塞进来的一点银子，就为她做了这件事。

　　“奴婢年老眼花，忙昏了头，一时眼拙看漏了，求公子饶过这一会，下次定不会再犯”，张婆子头垂在地上，怎么也不敢抬起。

　　“罢了罢了”，顾执轻笑，“也不是大事”，就在张婆子心下一松，以为此事就这么揭过时，又听见顾执说，“那便罚一个月月例，好长长记性不是”。

　　张婆子猛得抬头，她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嘴唇颤抖几瞬，却说不出话来，她的家中几口人就等着她的月例吃饭，如今没了，叫一家子吃西北风去。

　　“公子……奴婢真知错了”。

　　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躯，哀求低微的可怜，顾执半眯起眼，慢条斯理喝一口茶，“起来吧，念你初犯，家中还有那么几口人，扣月例就免了”。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懂了吗？”。

　　“是”，张婆子颤颤巍巍起身，“多谢公子”。

　　待张婆子走后，林峰刚想说话，又听见下人进来禀报，“公子，将军和姜夫人来了”。

　　姜殊一身素衣，本就生得娇弱精致，此时脸色苍白，眼圈红红像是伤痛许久，站在将军身后，更叫人怜惜，反倒比顾执更像个病人。

　　“父亲，姜夫人”，顾执咳嗽几声，脸色是常年不消的白，浑身病气最惹顾将军厌烦，顾执起身拱手做礼，却被他径直略过。

　　“念安身子可是又不适了？”，姜夫人捻着帕子，假意关心“昨夜芍月苑走水，不知有没有惊扰到你”。

　　“可怜刚建成的院子和我那片芍药花，将军特意差人为我栽种，精心照料那般久，不知何处惹人厌烦，一把火毁于一旦”，姜夫人擦拭眼角，柔柔弱弱道。

　　将军端坐在正中的四方椅，没看一眼林峰递来的茶，皱着眉头扫视一圈屋内的摆件，打断姜夫人喋喋不休的话，“你今日为何不上朝？”。

　　“孩儿身体不适，早已告假”，顾执淡笑道，面对顾将军时，脸上的微笑都恰到好处，“父亲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顾将军锐利的眼神扫过他“上下扫视像在审视，不像父子，倒像生人“你昨夜在何处？”。

　　“父亲是会怀疑芍月苑是我放火所烧？”，顾执仍然在笑，眼神却冷了几分，“你从不在意我的死活，如今却要把一切罪名栽赃到我身上”。

　　顾将军的眼神没有一丝改变，他冷漠瞧着顾执，又问一遍“你昨夜在何处？”。

　　“府里”。

　　“诶呀，将军”，姜夫人见状不对，轻柔倚靠在他身边，温声劝道“念安平日只是不喜与我接触，可究竟是个乖巧的孩子，断然不会做出放火这等恶劣事”。

　　将军垂眸看着站在中央的顾执，病怏怏仿佛风一吹就倒，他许久没正眼看过顾执，这才发现他已经难以与印象中那个雨夜哭泣的瘦弱孩童重合在一起。

　　“姜殊，是你觉得顾执放火烧了你的院子”，顾将军眯起眼，威压迫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让我过来查清”。

　　姜夫人扶着的手一滞，笑容尴尬挂在面上。

　　“呵……呵呵”。

　　她当然怀疑是顾执放火烧了她的院子，顾执这个人明面上温和暗地里疯得不成样子，阴恻恻瘆人得很。

　　除了他还能有谁，她若非是没有证据，不然也不用磨将军那么久跑来试探他。

　　“姜夫人怎么能怀疑我”，顾执垂眸，平和看向她，“念安身体不适，总是早早就寝，就连一碗汤有人也敢克扣，如何能做出这等疯狂之事”。

　　“谁说的话将军都可相信”，顾执看向他，“唯独不愿信我是吗？”。

　　“我凭什么信你”，顾执的眼眸与他母亲像极了，顾炎撞进那双熟悉的眼眸中，一瞬间晃了深，他厌恶又克制移开眼“够了”。

　　“我会让人追查到底”，他落下一句话，起身离开。

　　待两人走后，顾执忍住心口尖锐的恶心与厌恶，不愿再看一眼，林峰忧愁得在他身边晃荡，“主子，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顾执嫌恶看着地上一摊油迹，虽然碎屑已经清扫完毕，却仍叫人厌恶，“去把程拾一拿给我的东西拿来”。

　　“还有，把人叫回来，我要吩咐一些事情”。

　　***

　　得益于早早派了人与她一同追查，否则林峰这会不一定能找到人。

　　他蹲在地上，拿一片宽大的荷叶挡住头顶的烈阳，生无可恋看着坐在地上挑药材的程度了，一旁还有凌疏白，时不时搭上两手。

　　“好了没”。

　　程拾一拍拍手，起身“好了”，凌疏白冷着脸结果她手中的东西，安静许久的人突然问“你要走了”。

　　程拾一还没回答，倒是林峰嬉皮笑脸道“是呀，我们主子找程姑娘有要紧事”。

　　“快走吧”，林峰说，程拾一只好匆匆跟他走，他问，“大理寺又不给你工钱，何苦为他们做事？”。

　　程拾一没有回答，只是整理着衣服。

　　果不其然，顾执看到她第一眼便皱起了眉头，“你去泥里滚了一圈吗？”。

　　程拾一没有在泥里滚，但的确在地上滚了几圈，她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怕惹顾执生气，特意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大人唤我前来有何事？”。

　　顾执没理会她，只是扭头对林峰说道“去给她拿一身衣裳”。

　　“你离我这般远，是怕我将病气过给你？”，顾执勾唇朝她笑，笑意不达眼底，“还是说我不能叫你”。

　　“我身上脏”，程拾一揪着衣角，生怕顾执又生气，赶忙道“大人身子好些了吗？”。

　　顾执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撇过脸，勾着桌子上的油纸包，“怎么总是枣泥糕”。

　　“那我给大人买别的，只要大人喜欢”。

　　顾执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流转着异彩，阳光从窗外照入，打在他精致的侧脸，一如画中人，别扭道“没有说不喜欢”。

　　“你整日都在查石水村的案子，可查出什么眉目，好来护着你那位恩人裴夫子”。

　　程拾一没听出他的画外音，只以为大人在关心自己，“案件有了不少进展，就算查不出什么我也会护好裴夫子”。

　　裴夫子，裴夫子，顾执听见这几个字就厌恶，他冷笑一声，“你知道你口中的裴夫子是什么人吗？”。

　　“无论他是何种身份”，程拾一直直看着顾执的眼睛，回答得干脆利落,“他都是我的恩人”。

　　坚定不移的态度，处处维护的话语，每一处都让顾执的血液叫嚣着恶心，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极了。

　　短暂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顾执迷惘一瞬，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他想，让程拾一亲自看见，比从他口中得知会有意思得多。

　　“裴度做了什么能让你这么护着他”。

　　程拾一敏锐察觉到顾执对裴度的不喜，虽然不懂为何顾执会对一个没见过的人心生厌恶，斟酌着说：“裴夫子救了我，还教我识字，他是很好的人”。

　　“识什么字，本官也会教”。

　　顾执不想从她嘴里听见任何与裴度有关的话，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啪一声将木盒合上，便见林峰拿着衣服进来。

　　明明要换衣物的人是程拾一，他却兴奋极了，往程拾一身上不停比划着，把人逼得脑袋直往后缩。

　　“这是主子给你裁的衣裳，和我的一样，你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程拾一抬手挡住林峰想要靠近的动作，换来后者假装沮丧难过的低头，她呆愣片刻，还是一点点松开手“多谢”。

　　“程姑娘还没进过宫吧，我跟你说，宫内的舞姬舞姿婀娜，翩翩起舞，丝竹铜管之音犹如天籁，还有就是皇家佳肴”林峰感慨道“御膳房的菜就是美味”。

　　程拾一还没来得及反应，顾执冷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峰”。

　　“再嚷嚷你便留在府上”。

　　程拾一眼里涌起一抹笑意，她拿眼看林峰表情，果不其然听见他哀嚎，双手抓着头发，“不要啊主子”。

　　衣服是在兰锦房间换上的，许久不见程拾一，兰锦显然有些激动，她眉眼弯弯上下扫视着程拾一，眼里满是赞赏，“姐姐穿这身真好看，明明与林峰身上的款式差不多，可就是比他的好看”。

　　程拾一被她一通夸赞，藏在发丝下的耳朵通红，避开她过于直白的视线，兰锦握住她的手，笑吟吟道“姐姐，我还有一月便可出府，以后便能常与你相见了”。

　　程拾一轻轻拨动她额前的碎发，动作很轻柔，眼神盛着浅浅笑意，像是清晨落在林间的光，兰锦心一跳，撇过脸，又听见她问“还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了姐姐”，兰锦朝她一笑，轻轻推动她的后背，“公子他们还在等你呢”。

　　我向青山祈祷：“姐姐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