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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我已不再如当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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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林峰攥紧拳头,担忧望向顾执,顾执可以是虚假的,目中无人的,傲慢不可一世,表里不一的,但绝不可以如如今一般。
只身孤零零坐在阴影处,带着如夜色般浓黑的寂寞,仿佛与所有人隔着巨大的横沟。
“案上的玉麒麟碎了”,顾执嘴角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他气上头,只想着泄气,那顾得全旁的”。
那玉麒麟有拳头大,若非他躲得快,受伤的可就不止下巴了。
没有人知道,名声在外平定四方的顾大将军,拳头对准的不止敌人,还有家人。
十几年来,下在顾执世界的雨,从未停歇。
“你不问问我干了什么吗?”。
“就算干了什么,也不能打人啊”林峰愤愤不平,他浓黑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眼里既心疼又愤怒,“您还是他的亲儿子,天下哪有父母是这样”。
“你这话说得”。
顾执颇为好笑看一眼他,淡淡道“我们又不是寻常人家”。
夜深微凉,书房窗户大开,冷风徐来,顾执受了刺激,猛烈一阵咳嗽,他咳得太厉害,背部像一张弓似得高高绷起,剧烈得似喘不上气。
林峰被他吓一跳,一哆嗦直接蹦起跑去关窗户,慌不择路大声乱嚷嚷,“请郎中,快来人请郎中过来……”。
“乱喊什么”,顾执唇边溢出一抹鲜红,他毫不在意随手一抹,
把反涌上喉腔的液体咽下去,有些嫌恶嘴里的味道“死不了”。
林峰回头看一眼顾执,确定他只是脸色苍白,没什么大事后,把匆匆赶来生怕出事的众人赶出去“走走走,没什么事的,我瞎喊着玩,怪我怪我”。
果不其然,收获了众人数不尽的白眼。
被他着一闹,顾执反倒冷静一下,他收拢林峰给他披上的外衫,也不放手,就这么扯着,“今日朝堂上,皇上突然说要削减军饷,虽说这几年国库空虚,可填补的方式多得很,怎么非得削减军饷”。
“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
“前人智慧蕴含其中,虽说兵不贵多而贵精,将不贵谋而贵勇,可贸贸然提出削减军饷,与其说是在商议,不如说是敲打”。
“当年天征一战,便是当今天子率领几位大将夺得,他比任何人都深知兵力对一个朝廷立足的重要,兵可不用,但不可缺”。
“那皇上为何还要说削减军饷”林峰听得稀里糊涂,他迷惘摸上后脑勺,“他问的是谁,削减的是所有边关的军队的军饷吗?”。
大渊国疆位处中央,处于多朝交接界,边防线长远,东北西北东南西南皆需死守严防,稍有不慎,敌人破口而入便可酿成大祸。
为此百年以来,太祖太宗特将兵权分散,特制特质令牌,只可调用当地军力,令四地皆有大家重兵严守。
虽说是分散,可总兵权还是归皇家所有,天子手中的八爪金龙,可以调用全天下军力
延续至今,却早已变了味,各地方大家发展自己的势力,蠢蠢欲动欲拥兵自立,天子的八爪金龙也逐渐丧失该有的威力,外敌退却,那接下来,便是关门处理家务事的时候。
顾执能想清楚,其他人也能。
“你猜他问的谁?”。
还能有谁,林峰撇了撇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顾将军”。
顾执嗤笑一声,刚要张口,却听见房门突然被敲响,紧接着林峰从椅子上绷起,赶忙去开了门。
“主子快”林峰手拿着一个白碗,乐呵呵朝他走来,“这鸡蛋烫手得紧,今夜敷一敷,明儿保准好了”。
顾执眼看着林峰一步步靠近,他下意识往后仰,撇过脸,倔强抿起嘴无声抗拒。
他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害怕疼痛。
“不疼,就是有点烫”,林峰寻来一块白纱将鸡蛋包起,好声哄着,“一点也不疼”。
见顾执还是抗拒,他叹一口气,“好吧,那主子你脸上的淤青估计是消不掉,明儿还得上朝,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白玉有瑕,该如何是好”。
“届时,就算铺上白粉,也该是掩盖不住”,林峰佯装遗憾,顾执每日衣衫首饰皆需配套,提早起床梳洗打扮更是家常便饭,连翘起的头发,都用头油把每根发丝理得服帖,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这份整洁被破坏,怎么能让人忍受,果然,顾执垂着眼沉默片刻,在林峰靠近时,没躲开。
“这热鸡蛋滚一滚淤血,就算明日不能完全消散,也会消褪大半”。
林峰平日没轻没重,此时手却轻得很,他嬉皮笑脸转移话题,“然后呢主子,顾将军说了什么?”。
“顾将军直挺挺一跪,当下便厉声拒绝,全然不顾皇帝僵硬之极的脸色,态度强势,一时满朝文武不敢言”,顾执眼睛一转,眼里满是嘲讽,“他当年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不假,可帝王家哪来的兄弟情谊,历史上杯酒释兵权的事例还少吗?”。
“皇上这几年疑心病越来越重,就算不拿此时发作,也会寻他事为由”。
“那将军为何要对你生气,此时分明与你无关”,林峰不解道。
“怎么会与我无关”,顾执下巴被鸡蛋靠过的地方滚烫,他不适地推开林峰的手,闹起了脾气“我不想要了”。
"好好好",林峰好耐性顺着他,暗自想着趁他不注意又拿鸡蛋滚一滚。
“朝堂之上文武大臣多如繁星,皇上偏偏点了我答”,其实无论答复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忠心和态度。
顾焰当年之事也传入皇上耳内,加之后来他对顾执堪称残忍的态度和处理手段,为顾执谋得皇帝信任多了一份筹算。
“顾将军并不满意我的答复,因为我给他使绊子”,顾执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愉悦弯起眼,他们父子注定分道扬镳,顾焰善武他便从文。
“可那又如何,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束手无策,只会跪在雨中的小孩了”。
夜,更深了。
***
昼夜交替,周而复始。
转眼间,又是一日清晨,顾执睡眼惺忪接过下人手中的朝服,林峰紧紧跟在他身后。
裴度改完课业,揉了揉眉心,疲惫敲了敲面前一脸沮丧学生的脑袋。
程拾一忙活半宿,在天蒙蒙亮之际,将盒子啪一声盖住。
无数人也许会迎来不一样的一天,也许还是昨天。
书院外。
程拾一提着竹藤编制的食盒,忐忑不安站在栅栏外,来回绕了几圈,没等她思考出对策,裴度从书院内走出,推开栅栏,站在她身后,轻轻拍了她肩膀,“阿溪”。
“好巧”,他笑道。
两人挨得太近,程拾一下意识往后撤退一步。
“抱歉,吓到你了”,裴度歉意一笑。
“我来给你送饭”,程拾一举起手中的食盒,从盒子后探出头,解释道,“姜婶家中有急事,托我给你送来”。
“多谢”,裴度一手接过程拾一手中的食盒,另一手则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把人揉得呆呆抬头看他才止住手。
“抱歉,是我逾矩,家中有一幼妹,和你年纪相仿,看到你时总会想起她,一时情难自已”。
程拾一理解,出门在外,思念之情难免难以排解,她也总会在别人喊师父时想起阿舟。
这世间相似之人太多,在生人身上看到亲近之人影子,总会让人恍惚。
她摇摇头,“没关系,不用道歉”。
裴度今日穿着一身白袍,阳光下散发着温柔光芒,他生了一双含情眼,看人是总是含情脉脉,温柔多意,此时更是带着真切笑意。
他收回手,柔声道“多亏阿溪替我送饭,否则今日这般繁忙,怕是得饿着肚子了”。
程拾一今日追赶着一只瘸脚野猫出门时,恰巧碰见每日替裴度送饭的姜婶。
姜婶在裴度家见过程拾一,知道两人是认识的,姜婶家里来人,说是孙子不小心落水,眼下众人急得团团转,姜婶归家心切,哀求程拾一替她把食盒送过去给裴夫子。
程拾一遂替她跑了这一趟。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裴度手中,程拾一转头看一眼书院大门,刚想离开,却被裴度拦下,他推开栅栏,侧身看她,想是洞察她内心所想,“不进来坐坐吗?”。
“我......”程拾一犹豫。
裴度好看的眼睛注视着她,察觉到程拾一的犹豫,他换了个方式,“当是陪陪我”。
“好”,程拾一这次果断点了点头,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何况裴度与她有恩,加之好奇学堂究竟长何样,种种因素加持下,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两人并肩往书院内走去,书院不大,跨过大门便可瞧见正中央的大学堂,里面整齐摆放着十几张桌案。
桌案上放有笔架,旁边偶可见学生的书箱,书桌面对着屏风,屏风前有一张大桌子,用以夫子坐着授课,两边还有两个大书柜,整整齐齐摆放满书籍。
四周垂有竹编帘子,用以遮挡日光,即便有遮挡物,学堂依旧光明又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