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恩爱两相疑（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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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府里的餐桌上就多了一道炭烤牛肉。
马厩里的那头牛只在府里吃了几天干草，就不见了踪影。
梁采玉食欲勉强，但还是装出一副大快朵颐的样子，她看温良玉也没有食欲，“看什么呢？快吃啊。”
温良玉缓缓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
梁采玉调整姿势，以便能更好观察他的神情，“你原来最喜欢吃牛肉的，如今怎么这般勉强？”
温良玉斜眼看她，“胡编乱造的吧？”
梁采玉被拆穿也不害臊，“是吗？我记忆里你就是爱吃牛肉啊，难道我记错了，其实是别人爱吃？”
温良玉也不欲多说，将嘴里的牛肉咽了下去。他忽然色变，掐住自己的喉咙，痛苦异常，嘴上却说不出话，只有双脚在地上乱画，像是在清水里煮的鸭子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没办法跳出锅。
小苑赶忙过来拍他的背，“姑爷这是呛着了吗？还是噎着了？到底是该拍背还是该顺气？”
小蕙拿着一碗汤不知是该喂给温良玉还是该放下，“这该如何是好？”
在外面等着收盘子和碗的婆子也被叫进来，“姑爷这是怎么了？要不试试吃块馒头？”
一时间，拍背的、递馒头的、递水的，一群人吵吵嚷嚷，闹哄哄的。
梁采玉眼见众人要把温良玉给急死，在旁边吃了一筷子牛肉，“他要吐。拿个痰盂就好了。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想让他活活憋死吗？”
小苑腿脚快，早捧了痰盂过来。
温良玉扶着痰盂，向前吐出吃下的牛肉，尽管如此，他仍然在干呕，然后猛烈咳嗽，咳得眼泪都冒了出来，眼角都变得通红，令人直想起碎玉残香、霜打月季、雪压梅枝。
婆子、丫鬟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只有梁采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吃着牛肉。
梁采玉看他有所好转，又夹起一筷子牛肉，递到他嘴边，“还吃吗？”
温良玉瞪着她，眼睛红通通的，“若若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他闻到牛肉的味道，咳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我有点晕，想去休息了。”
梁采玉对小蕙道：“把他扶到我房里的床上歇着去。”
梁采玉见众人离去，只是冷笑，唤了一个婆子进来，“这盘炭烤牛肉，姑爷不爱吃，我也不怎么喜欢，你端了去处置吧。”
婆子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地带着只吃了几口的炭烤牛肉离去。
*
梁采玉的房间仍是二人成亲那天的样子。温良玉陷进红色的喜被中，依旧在咳嗽。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和满房间的红遥遥相映。
小蕙替他盖严了被子，放下挂在钩子上的纱帐，“姑爷要是有需要的，唤一声我的名字就是。我就在外间守着。”
温良玉含糊地应了。
小苑点上安神香，盖好香炉，同小蕙一起去外间玩九连环打发时间。
温良玉这才睁开眼睛，全无方才病病歪歪的神气。但安神香冒出的香味让他的确有种晕乎乎的感觉，再加上躺在温软的床褥上，他顿时掉进了神思的陷阱，恍恍惚惚间竟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有人坐在床边按着他的手腕为他把脉，“醒了就说话，不要装死。”
温良玉看着夜色吞噬着梁采玉的面容，轻轻吐出三个字，“你好毒。”
梁采玉不怒反笑，“你装病还怪我毒？”
温良玉道：“我竟不知你还会把脉。”
梁采玉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温良玉侧对着梁采玉，长发缠绕着玉枕，平添几分旖旎，说出的话却全然没有缠绵的味道，“还记得我们头一次见面吗？你装病离去，让我好不错愕。今天咱俩算是扯平了。”
梁采玉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困窘，“没想到你还是有点聪明的，竟是我小看你了。”
两人待在小小的纱帐里，呼吸困在一处，竟让人生出暧昧的错觉。
温良玉只觉得身子发热，掀了被子始觉好些，“我说你毒，是因为你明明知道我和那头牛有关系，而且是非同一般的关系，却偏偏要杀了它吃肉。它已经老了。我为它求一个平安寿终的结局都不可以吗？”
梁采玉错愕道：“那头牛和你有关系？可我说要拿它的肉下酒的时候，你不仅不反对，还说不会搅了我的兴致。你自己不讲，指望我自己领悟？”
温良玉轻笑一声，眼睛望住她，只说了一句，“梁采玉，不要装模作样。”
那还是温良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和往日是全然不同的感觉。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的舌头上滚过，有点威胁的意味，又带些无奈。
梁采玉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知道。我就是因为知道才把它买回家的。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只好装不知道咯。而且牛肉是真的好吃，你不吃真是亏了。”
温良玉怔怔地望着纱帐上的竹子图样，“我不喜欢吃牛肉。”
“那你爱吃什么？”
“爱吃杏仁酪。”
“你不是不能吃杏仁酪吗？”
“不能吃不代表不爱吃。有些食物就算是知道吃了会难受，但还是想吃，只为嚼它时的甘美。”
“这不就是嘴馋吗？”
“人要正视自己的欲望，口腹之欲尤是。欲望就像大水，我们控制它就应该像大禹治水一样，一味地堵塞是没有用的，不如疏导它去正确的地方。”
“你知道自己爱说梦话吗？”
“我不知道。睡着了才能说梦话，可睡着了又怎么能知道自己说没说梦话。”
“我听到你说梦话了。”梁采玉竖起两根手指，“两次。”
温良玉的视线从纱帐移到梁采玉身上，讶然道：“我说什么了？”
梁采玉垂眼道：“你说你是一个放牛娃，身世凄惨，为人所利用，不得不冒领身份，娶了我，然后去京城争皇位。那头牛就是你家以前的牛。由于家境贫寒，急需用钱，你们不得不把它卖掉。当时以为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谁想那天在集市上遇到。你希望我，不要杀它。”
温良玉听到一半，就开始笑，等梁采玉说完，一边咳嗽一边笑，“你编的吧？”
梁采玉瞪他一眼，“你自己都说了，你睡着了，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没有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秘密透漏给我呢？”
“我只是觉得我说梦话也不可能说这种无稽之谈。”
“是无稽之谈吗？那头牛是怎么回事？你跟那头牛是什么关系？”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牛已经死了。”
“你又怎么知道牛一定死了呢？那盘炭烤牛肉万一是别的牛的肉呢？”
温良玉道：“所以，牛没有被杀掉？”
梁采玉不置可否，“这要取决于你。”
“我？”
“如果你不说实话，那它就是死了，它就算今天没成为我的盘中餐，以后也会是的。如果你说实话，那它就是还没死，在等你牵它回家呢。”
见温良玉默默无言，梁采玉道：“或者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暂且饶过它。”
“什么问题？”
“你觉得我的那个主意怎么样？就是你当皇帝以后干脆专门找聋子太监和聋子宫女的那个？”
“我…”
话才出口，温良玉就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他明知中计，却也无法挣扎，就像是困在陷阱里的野兽，绝望地看天。
梁采玉早料到他的反应，“那天晚上的梦话果然是说给我听的。”
温良玉还是打算挣扎一下，“我只是希望你放过那头牛。你是金枝玉叶，想吃什么吃不到，何必跟一头牛较劲呢？”
“所以你就装可怜，梦中哽咽念诗，巴望我放它一马？温公子，你的戏做得很足啊，险些将我骗过了。”
“没想到你还真的把它杀了，还让我吃它的肉。我吃不下，只好干呕，想让你也放我一马。”
梁采玉笑道：“不尽然吧。你装病是因为你还想装可怜，不是为了不吃牛肉，而是你不信我真的会杀了那头牛，你知道我是故意为之，所以希望先逃过今天的这一劫，再做打算。”
温良玉立时乖巧了，马屁都拍得很响，“是。若若真是冰雪聪明，可谓是女中诸葛。”
梁采玉眼中惆怅尽现，“其实我让你告知你的身世，也是为你好。”
温良玉问：“怎么说？”
“你知道夫妻是什么吗？”梁采玉不等他回答就说，“我们是被绑在一起的人，没有情爱，但却利益相关、休戚与共。有一日你倘若暴露，那我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孟子》中说，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你我虽是硬生生把捆在一起的，但你好歹也算是我的良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出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连累我，我只有知道了一切，我才能帮你，明白吗？”
温良玉叹口气，一副“又来了”的神色，“编的吧？你说你我利益相关、休戚与共，你视我作良人，这些话都是编的吧？你既没有把我看作可依靠的良人，也不会跟我生死与共。如果哪天我出了事，你一定会提前预料到，然后打点包袱离我而去。”
梁采玉也叹口气，“想不到你我见面还不到一个月，你就这般了解我。”
温良玉悠悠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唉，看来你是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
“以后再说吧。我们虽然是结发夫妻，但跟露水夫妻也差不了多少。”
“可惜可惜，还以为可以拿你的秘密下酒，今天的下酒菜是没戏了。”
温良玉仍在思索，“不对，我还有事想问你。你说你看到我说过两次梦话，还有哪一次？”
梁采玉伸出手，手掌向上，“用秘密来换。”
温良玉平躺在床，合上双眼，“当我没问。”
梁采玉拉着他的胳膊让他起来，“不告诉我秘密还躺在我床上，你给我滚到书房去睡。”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恩爱两相疑（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