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气泡》雾山微

1、第 1 章

　　初夏的天总是阴雨缠绵。

　　宋知趴在卧室窗口，垂着手让雨水完全打湿整个手臂甚至衣袖，几分钟后，她又懒洋洋抬起身伸出另一只手淋雨。

　　“小言，今晚我不回来了。”

　　宋知没睁眼，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站在门口的男人西装革履，见宋知不搭理他，又温声说道：“附近好像又开了家新餐馆，吃腻了楼下的，可以去那里看看。”

　　宋知转过身，湿透的衣袖很快滴湿了坐垫，她看着男人面无表情说道：“你还不走吗？”

　　“小言，还是在生爸爸的气？我不是不想呆在家里，只是......”

　　宋越又开始了一成不变的说辞，宋知脸上出现鲜少的厌烦，又扭过头看着窗外，恨不得雨声灌满耳朵。

　　几分钟后，一声轻响后，耳边终于重归宁静。

　　宋知擦干手臂，换了身衣服，从裹成一团的被子下摸出手机，点亮屏幕的一瞬间，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一声又一声，不紧不慢。

　　六点整。

　　宋知看着屏幕笑了笑走出卧室，打开门只看见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在地面，周围没有人。

　　宋知拿起袋子熟练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站在楼道口的少年，假装不解说道：“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你近不了身吗？每次都跑这么远，还是说，你想当田螺姑娘啊？”

　　少年抬头，帽子下清秀的面容仰视着宋知，虽是一副平淡的表情，可宋知却很敏锐察觉到他的好心情。

　　他默不作声看着宋知，许久之后才丢出一句话。

　　“回去了。”

　　话这么说，脚下却一动也不动，不错眼看着宋知两三步跳到身边。

　　“好几周不见了，你去干什么了？”

　　夏然退后了几步，靠在墙壁上说道：“出去玩了。”

　　“......”

　　宋知当然是不信的，她也知道他自己不说谁也问不出来，这副硬撑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也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就这样。

　　因为他真的不会说谎。

　　夏然偏过头将帽子压得更低，看不清全部面貌，宋知便盯着唯一露出的紧抿的嘴唇，暗自憋着笑。

　　沉默对峙了好半晌，少年的耳尖红得像是被咬了一口，知道宋知在逗他，好几周不见又舍不得迈步走开，只能梗着脖子，双手插兜僵硬站在那里。

　　宋知的目光让他心像被油煎一样，实在是有些煎熬。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的伞呢？”

　　外面还下着雨，宋知这才发现他两手空空。

　　夏然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帽子说道：“过来的时候被风吹坏了，就扔楼下垃圾桶了。”

　　“那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几步路，不需要伞。”

　　雨势渐大，远处一片白雾，枝叶被打得摇摇欲坠，没走几步估计全身都要湿透。

　　宋知一边头也不抬往家里跑，一边喊道：“等等我去拿个东西。”

　　夏然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晃动的发尾，有些湿润粘连在一起，像一只兔子一样，三两下消失在门后，又很快探出头来。

　　宋知将伞塞进他手里，又将鼓鼓囊囊的一袋东西塞进另一只手里。

　　“上周末我去古城，顺带买了些特产什么的，给你尝尝，快回去吧。”

　　夏然没看手里的东西，盯着她的头发说道：“你又去淋雨了？”

　　宋知一脸真挚摇头，说道：“没有，真的没有。”

　　“就是感受了一下水的温度，除了手指，别的地方一点儿都没淋湿。”

　　宋知笑嘻嘻看着他，嘴上又忍不住调戏他，“关心我？怎么这么关心我啊？”

　　被誉为整个年纪的高岭之花冰块木头的夏然同学，此时被这简简单单的两个疑问塞得说不出话来。

　　几分钟后终于憋出来两个字，“没、有。”

　　宋知忍笑，满不在乎说道：“没有就没有嘛，行了快回家吧，明早老地方见。”

　　夏然没说什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伞，淡绿色上面还绘着涂鸦的伞，这是她自己很喜欢的。

　　刚想把伞还给她，就被宋知推着下了楼，身后的人嘀嘀咕咕说着：“明天好像还是雨天，出门一定记得要带伞，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几天......”

　　心头的想法，嘴里的话，千头万绪，在这次简短的见面里被抚平。

　　后背的双手纤细温热，透着温柔的力度，虽然看不见宋知的面容，但夏然也感受到了心安。

　　“宋知......”

　　“怎么了？”

　　眼前的少女眼眸清亮，带着些许疑惑，静静等待他说话。

　　“没什么，走了。”

　　“......”

　　不等宋知追问，他快步走进了雨里，两三分钟后就完全消失在街道。

　　宋知心里不解，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但还有很长时间，她可以慢慢问。

　　这样想着回到家，打开夏然带来的袋子，三个保鲜盒和一个装着红枣银耳羹的杯子，保鲜盒里装满米饭和宋知喜欢的菜。

　　屋里一如往常的冷清，只有餐桌处亮着一盏淡黄的灯，宋知塞满一口炒肉，满足得摇头晃脑。

　　看着眼前热腾腾的饭菜，宋知感概，自己能吃饱喝足的长大，夏然也是出了不少力。

　　饱餐后，宋知捧着温热的银耳羹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继续画着画本上未完成的画。

　　上一周夏然的生日，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有一起过生日，这还是自认识来这么多年第一次。

　　所以宋知决定将两人走过的所有地方都画下来，等明年他的生日送给他，希望他不要感动到哭出来。

　　一想到夏然这张无欲无求的脸上会出现痛哭流涕这种叫人纳罕的表情，宋知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她想要看到夏然有更多鲜活的表情，不为外人所见的另一面。

　　周一一早，宋知远远望见了在街口等待的人，清瘦的身影坐在木椅上盯着地面。

　　宋知蹑手蹑脚慢慢靠近他，打算从背后吓他一跳，还没喊出声，夏然一副了然的表情转过身看着她。

　　宋知有些挫败地甩着手，幽幽说道：“就不知道假装一下，配合我吓一跳吗？”

　　小孩子的把戏，幼稚又无趣。

　　几秒后，夏然还是假装被她吓了一跳，僵着脸淡淡喊了一声啊。

　　“......”

　　好诡异的画面，宋知连连摇头摆手说道：“还要去买包子，快走吧，一会儿要迟到了。”

　　宋知大步朝着包子铺走去，走至一半，跟在后面慢悠悠走的夏然倏然拽住了她的书包肩带。

　　宋知愣了一下说道：“怎么了？不想去上学？”

　　“其实我也不想去，要不咱们请一天假，多休息休息，怎么样？难得你有这种觉悟。”

　　宋知不想去上学的强烈情感表面已经框不住了，夏然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从书包侧兜拿出一袋包子。

　　“出来太早，等得无聊就先买了，拿着现在去公交站。”

　　“......谢谢”

　　宋知拿了两个，剩下的又塞回去，生无可恋咬了一大口包子改方向往车站走。

　　十几年了，宋知仍旧不适应早起上学，去学校的路上总是控制不住崩溃的表情。

　　到底有谁喜欢上学啊......

　　宋知瞥了眼一旁的人，没见过他上学时有过开心的表情，其实更多时候是没表情，他应当也不喜欢。

　　宋知得出这个结论，全力安慰着自己。

　　看，年级第一都不喜欢，我这个“学渣”不喜欢也是情理之中。

　　宋知的学习成绩其实并不算差，一般都在班级十名左右，她总是爱说自己是学渣，心里觉得会没有那么大的学习压力。

　　虽然家里没有人在意她的学习，当然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学习压力，连她的存在都不在意，哪里会理会这些。

　　......

　　宋知撑着下巴，呆呆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窗户上已经满是雨水，又下雨了。

　　早已放学许久了，走廊里已经没人走动。

　　“砰砰——”

　　教室昏暗的光线照在敲玻璃那人的鼻梁和温和的眉眼，细碎的刘海挡住了一小部分，有些碍眼。

　　宋知隔着玻璃轻轻点着他的鼻尖位置，笑着说道，“今天有一点慢。”

　　还没回答，夏然倏地直起身，整个人又冷了起来。

　　不过就说了一句话，这是生气了？

　　宋知诧异于自己气人的本事忽然突飞猛进，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走了过来。

　　看清来人后，宋知扭头继续看雨。

　　这人她不认识，有点模糊的印象，好像是夏然班里的，之前看到过几次他们说话。

　　宋知一开始发呆，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很难注意到外界。

　　直到夏然站在她眼前，她才回过神来，看了眼窗外说道：“说的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我几周没来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你们很熟？”

　　“不熟。”

　　宋知没什么要说的，低头整理着书包。

　　夏然沉沉看着她，手里的肩带捏成一团，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和他认识吗？说过话？”

　　宋知甩起书包，靠坐在桌子旁，一字一句说道：“当然。”

　　夏然的心瞬间被吊起来，不自觉往前挪动了一小步，紧紧盯着她。

　　“没有。”

　　“我不认识他，当然也没说过话，不过我的记性好差，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她的语调轻快，夏然的心又稳稳落回了原地，脑海里有声音叫嚣着这样问她是不对的，自己没有理由去管她的交际。

　　可每次遇见这种情况，奇怪的欲望总会占据上风，怕多靠近一步，宋知会感到厌烦彻底甩开自己，但自己无法退一步。

　　夏然半天不吭声，宋知没忍住说道：“我饿了，快回家吃饭吧。”

　　夏然沉默着点点头，先一步走了出去，宋知慢腾腾打开伞在耳边叽叽喳喳讲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