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成痂》一只腿的人

59、两个人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黑色的轿车，里面传来让人无法忽视的音乐旋律，司机站在一个不近的距离都能分辨出一点的熟悉旋律。
　　那是小少爷的车载歌单。
　　车厢后座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情绪起伏，程晚星后脖颈连接肩背的部分早就湿漉漉一片，程晚星没有去看去安慰去用语言开导一个失去庇护的十八岁少年。
　　他能做的，也只是亲手营造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小天地，可以承载少年溃烂不堪的颓丧难言。
　　手掌一下又一下拍在程宸羽后背，在渐渐有了变小的哭泣声里程晚星还是依旧拍打安抚着自己怀里的易碎少年。
　　最后，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成人礼的开场，也不知道那边又有些什么考验在等待彼此的到来，他们两个人也只是在此时此刻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的一对假的兄弟。
　　程晚星是这样定义这个身份的，尽管他没有得到对方的官方认证。
　　不过马上，渐渐恢复平静的程宸羽松开了抱着自己的程晚星，两个人在嘈杂聒噪的音乐氛围里，又因为挨得很近的缘故所以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声音。
　　程宸羽低垂着自己湿漉潮湿的眼尾，用着对方可以听见的绵绵细声，问道“为什么隐瞒？”
　　这一次，程晚星的回答还算迅速“我怕你难过。”
　　红肿的眼睛抬了起来，里面除了委屈还有试探“为什么怕我难过？”
　　“你知道的，守护你是我很早之前就确定的人生目标。”
　　“守护……我？”
　　“他很爱你，我也很爱你。”
　　话音一落，程宸羽就清楚地知道程晚星口里的“他”是谁。
　　是程云霆，是做了程宸羽将将十八年的爸爸，是陪伴了程宸羽所有年少时光的父亲。
　　是程宸羽认为的，在这糟糕复杂的程家里自己唯一贪恋的羁绊。当然…如今可能多添上一个程晚星。
　　不过谁也无法打破程云霆在程宸羽心里的绝对地位。
　　所以在李染说出那些真相的时候，程宸羽是排斥的也是否定的。但是他的理智却被真相打得措手不及，并试着接受了。
　　可是程宸羽却在这一次，爆发了自己所有的感性认知，那又怎么样呢？这只能说明程云霆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他却是自己唯一陪伴的爸爸啊。
　　是那个哪怕自己丢掉生命也一定要庇护自己成长的爸爸。
　　所以程宸羽现如今的状态、认知、情绪，被彻底撕裂成两个极端。
　　一个抵死不从地逃避现实的冷漠无情 ，一个平静清醒地接受身份的刻板明确。
　　所以他可以在情绪爆发后一字一句逻辑严谨地开始拷问面前这个忠诚炽热的追求对象，从他嘴里找到自己可以信赖依靠的全部佐证。
　　至少可以证明，自己现在还有人可以依恋倚靠。
　　“那你的爱会给我很久吗？……是不是也会像我和爸爸一样，没了血缘就会被很多人算计针对显得脆弱又无助。”
　　“宸宸，你不用这样的。”
　　程宸羽露出疑惑的表情，程晚星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不用试着讨好我，也不用害怕我会离开你。”
　　被发现了…
　　程宸羽的小心思被对方揭穿了，曾经的他无疑是矜贵高傲的，尽管他看起来平易近人并且十分随意，但他的底气同样来自于程云霆的偏爱。
　　所以，在老宅被宣判自己那一份爱来得不明不白的时候，程宸羽慌了，不只是因为知道爸爸不是我的爸爸这个认知，同样他的底气全部被打上了问号。
　　程云霆和自己的联系因为血缘变得模糊，变得多变，变得脆弱……
　　曾经的程宸羽可以放纵可以肆无忌惮地奔赴自由，因为他知道爸爸永远不会离开自己，也永远不会讨厌自己，因为程云霆是我的爸爸。可当其中连接父子两的东西变得模糊起来时，程宸羽就会去问自己“爸爸是爱自己的，可他会永远爱自己吗？如果自己变得不好，变得笨拙，变得懒惰，变得……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着自己的全部吗？”
　　程宸羽无法再如以前一样，可以有恃无恐站在程茂池霜或者任何人面前，大声告诉他们：我可以永远呆在爸爸身边，因为我是他唯一最爱的儿子！
　　这样的认知才会让他在离开老宅后，通过在程晚星这里，确定自己获得的爱，能有多少？
　　他在讨好程晚星。
　　因为自己获得的爱变得稀少，变得脆弱，所以才会激发自己想要获得更多确定的爱的想法。程宸羽现在就是这样的。
　　这个认知也是在程晚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程宸羽才意识到的事实。原来自己也害怕程晚星不再爱着自己了……
　　“我……我有吗？”程宸羽小声又疑惑地像是在拷问自己。
　　程晚星依旧是那样的姿势和那样的表情。他看着眼神迷茫不自知的程宸羽，心里明白着对方的逃避和痛苦，随后双手离开安抚程宸羽后背的动作，一起捧上程宸羽的脸颊。
　　这个动作让程宸羽迷茫地睁大了双眼，程晚星用两个手掌的力量抬起了程宸羽的头颅，两双视线彻底对上，程宸羽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迅速跳动，眼里的迷茫又再次染上了一层水雾，显得整个人更加可怜。
　　程晚星同样地不好受，因为看着这样的男孩，他永远无法保持绝对的清醒和理智，就在那根弦彻底绷坏之前，他开口说道：“我喜欢你，深刻地、毫无迟疑地喜欢着你，宸宸…你不用担心，因为这件事你可以随时向我确定。”
　　“我的爱也不需要你费力去讨好，因为它是没有前提条件的。”
　　话毕，一个轻柔的，转瞬即逝的吻就落在了程宸羽有些破皮的下嘴唇上，但程宸羽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者不适，他只觉得那双发热发烫的手掌在自己的脸颊上变得更加不容忽视，同时这个吻也让自己感到被珍视被偏爱的小心谨慎。
　　一个被反复确定的答案放在了程宸羽面前。他知道了他所求的爱其实不需要被提前预支，因为老板是程晚星的缘故，所以自己可以永远当一个吃霸王餐的“小偷”。
　　他不该怀疑的，眼前这个寸头少年，仿佛用自己所有的沉稳可靠告诉自己，他在喜欢着他……
　　或者可以说，他在小心翼翼地爱着他。
　　这样的爱，不轰烈，不突兀，不绝对。
　　但也是这样温柔的，专注的，小心的爱让程宸羽堕落其中。
　　堕落在程晚星编织的那片星空。
　　承认吧程宸羽，其实早在除夕夜的烟花爆竹里你就想这样做了——他看着面前主动捧着自己脸颊的少年在短暂的触碰后羞涩踌躇地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只是没想到程宸羽直接用自己虚搭在少年后腰处的胳膊，用力搰住了对方想要离开的动作，然后程宸羽秉持着人狠话不多的原则，直接用力靠前，像是追逐像是宣誓一样贴了上去。
　　贴上了那个想要退后一步的嘴唇。
　　没错，转瞬即逝的吻再次被打上印记，只是这一次化被动为主动的是一直躲在壳子里的程宸羽。
　　他笨拙地、腼腆地一点一点试探、摸索、加码。由本来蜻蜓点水的亲吻变成了单方面毫无章法的啃/咬。
　　程宸羽用自己笨拙的，匮乏的亲吻经验彻底点燃了还在懵着的程晚星。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讲，程晚星同样隶属于匮乏的困顿的新手一枚。但是他知道爱抚是该怎么进行的，他懂他的吻应该是缠/绵的触碰，知道他的吻应该是黏/腻的羁绊，知道他的吻应该是追击博弈的激烈竞争。
　　他的舌/尖攻城掠地，他的嘴角紧贴不让，他的呼吸猛烈交错。他让他的爱人节节败退，不甘又无助地向他乞求。
　　这才是两个人毫无保留的初吻，他们的爱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阻止两人在喧闹的背景音乐下恢复理智的还是一道急促不规律的敲击玻璃窗的声音。
　　程宸羽一愣，程晚星忽略，眼看着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而面前这个男孩还要继续享用他的大餐，程宸羽就把欲擒故纵的推搡变成了带着威胁的拒绝“程晚星…唔星星，有人…唔唔……”程宸羽坚决的抵御终于有了成效，程晚星被推搡的面庞彻底拉开距离后，才有了耷拉的眼角出现乞求安慰。
　　窗外的司机不明白自己的一番操作被里面的程晚星彻底记住，还在游离的时候才看见完全遮挡视线的挡风玻璃开了一个细缝。
　　司机依旧看不清里面的场景，只能看见细缝透过来的程晚星一张yu求不满的眉眼。
　　“什么事。”声音嘶哑暗沉，司机也在烈日烘烤的日照下打了一个冷颤。
　　“是先生打了电话，催了很多次让你们接电话，我只好过来打扰。”
　　“不用理睬。”说完就又拉上了玻璃窗。
　　司机欲言又止，好在程晚星接着又说了一句“马上。”，司机才彻底安心退了回去。
　　关上玻璃的程晚星啧了一声，然后才转过头看了过去“是程云霆的……”
　　“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程晚星点点头，就在程宸羽放松警惕的时候，又贴上去亲了一下对方的嘴角。
　　吓了程宸羽一跳，他瞪了一眼，骂道“你干嘛！”
　　程晚星嘻嘻一笑，有些得意忘形“这不是确定一下，刚刚不是在做梦……”说完还害怕程宸羽赖账，特意看了对方一眼，是一种特别卑微的狗狗眼。
　　当然，演的成分不知掺了多少。
　　“你收敛一点！”
　　这句话何尝不能算是一种默认呢？程晚星的尾巴彻底暴露在黏稠甜腻的空气中，连带着程宸羽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激动和兴奋。
　　至于吗？
　　不过这样的情绪确实让本就黯淡不堪的程宸羽好了很多。
　　可能上天总是眷顾他的，哪怕苦难从不停歇，但至少还有雨过天晴的慰藉偶尔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