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成痂》一只腿的人

123、终

　　“顶替？你也配？”程云霆垂眼斜视过去，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神色刺激着地上瘫倒的李染。
　　原来她用了全部的力气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却是程云霆口中的不配吗……
　　李染哭泣的泪声戛然而止，像是终于愿意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出原形，她扑哧一笑，自言自语一般回道“不配呵呵呵…我是不配，程云霆你就该孤独终老一辈子也得不到爱！愿意爱你的人你不屑一顾弃之如蝼蚁，你爱的人呢…他们一个接一个和你离心，一个接一个地恨透了你！”
　　女人越说越激动，本就已经凌乱垂坠的头发被她不在意地拢到脸侧，一缕一缕被泪水打湿的发丝成为了女人宣战的开始，她像是积攒了力气一点一点支撑着自己扶着墙爬起。
　　虽然狼狈但她的脸色却十分激动又愤然，随着场面慢慢演变，李染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主场，她看看距离自己不远的程宸羽，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个让自己心情复杂的孩子，突然夹着尖锐的声音，嘲道“程宸羽，你才是那个最该恨他的人啊！
　　哈哈哈哈哈…都是蠢货…你怎么还会不明白呢？你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查到呢？程宸羽…养你长大的这个男人就算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不是也觉得是你欠他多一些啊？”
　　程云霆站在一侧的身体僵了僵，好像能够预料到事情走向一般，男人高大的外表展现出他的威力，厉声吼道“你闭嘴！”
　　程宸羽却好像不受影响一般看向李染，他总觉得李染会说出自己想知道的那些真相。
　　哪怕他已经有了最有力的证明。
　　但他还是抱着最后的那点希望。
　　也许呢？
　　也许在这里程云霆会反驳会解释呢……
　　“你想说什么。”
　　看似毫无波澜的一句话却带着程宸羽都没发现的微颤。
　　身后的程晚星却是看得清楚，所以他握紧了身前男孩的手臂，想要阻止。
　　可是李染却正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她心力憔悴又孤注一掷地说了个全：
　　“程云霆是害死你亲生父亲的凶手，这件事情我有证据的……对，我的证据还给了你母亲看，你母亲知道的，她也相信了…所以是程云霆，是他毁了你母亲，毁了你原本美好的家庭！”
　　语无伦次得像一个疯子，李染瞪大着猩红且布满血丝的双眼，那双眼睛死盯着程宸羽，嘴里毫无逻辑却全是情绪的话却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疯了……
　　所有人都会因为这一结论得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重击。
　　“你说什么！”
　　程云霆在这句话后的下一秒就冲了过去，双手颤颤巍巍却带着男性极具力量的威慑，他双手直接掐住了李染袒露在外的脖颈，那脆弱又无助的脖颈被一双大手完全包裹，然后极速收缩像是要让她绞死在现场。李染双手自然垂下只有难以遏制的呜咽在诉说着自己的惊愕和反抗。
　　“唔……啊啊，哈卡……唔……”
　　程宸羽在这一段细碎的声响里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一直隐身立在门口的刘婶先意识到了这一个变故有多么严重，她直接跑过来帮助李染一起挣扎起来，嘴巴里也在极速又无措地喊道“先生！先生啊…这样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程宸羽终于反应过来，又一个回头和满眼无措呆讷的程晚星对上视线，随后两个人默契地一起蹲下身帮着刘婶一起阻止着程云霆的暴戾冲动。
　　……
　　终于，程云霆在三个人齐力阻止下恢复了久违的理智，卸掉力气的一瞬他瘫倒在地上身体保持着被阻挠的动作，然后才在对面李染大口大口的呼吸里怔怔看着自己差一点就沾上鲜血的手掌。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杀人了。
　　尽管杀掉李染是他再期望不过的事情。
　　但他也确实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自己的原始冲动，差点就毫无道德理念地酿成大祸。
　　那不是他了，那也不是柯冉认识的程云霆了。
　　……可是，他却在柯冉最后的记忆里，背上了一条人命。
　　“呼……呼哈……”程云霆弯曲膝盖，双臂支在膝盖上用力抱住自己的头颅，然后后知后觉般喘着粗气。
　　原来，柯冉是带着绝望和挣扎了无信念地选择了放弃生命。
　　如果说之前程云霆对待程晚星有多么痛恨，那么现在这种憎恶转移在自己身上，他就能有多么绝望。
　　他不敢想，当年柯冉突然没了元气，从墓场回到家直接晕倒被送到了医院，等程云霆马不停蹄赶到的时候就是家庭医生直接告诉了他一个结果——作为夫人的主管医生，我负责任地说…您进去好好陪她最后的……时间吧。
　　那天程云霆如何都不会忘记，5月29日是没有太阳的阴天，而且那样的阴天直接将他这辈子深爱着的妻子带离了人间……
　　那么…他也终于明白了柯冉最后躺在病床上对他说的那些没头没尾的话是为了什么，起初以为那只是人在世时想留下的回忆，现在想想柯冉是要多么善良又勇敢，才会说出来那些话的。
　　——阿霆，小时候你就只会跟在我屁股后面，问你你也不说话，我就知道，这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太害羞了，什么想要的都不说，所以之后我总会把我喜欢的糖果偷偷塞进你的口袋，所以你换牙的时候都是虫牙呢，好几次都被伯母骂了。
　　所以我知道阿霆不爱说这些，也不想把自己的付出和心意说给我听，我都懂的，只是……霆，我们都明白得太晚了，晚到阴差阳错我错过了你，你也无法留住我。
　　可我不怪你，什么都不怪，因为你就是那个默默收着我的糖果然后晚上躲在被子里一个人偷偷吃完全部的小男孩，你也是那个一直默默支持保护我的少年，还是我在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陪着我替我兜底的丈夫。
　　我不后悔认识你，阿霆…如果有下辈子你要早一点告诉我，告诉我你喜欢我。
　　柯冉说完这句话就虚弱地再说不出一点，但她其实还有最后一句没来得及说。
　　我也许也会爱上你的…
　　卧室里一直低垂着头，手指粗鲁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程云霆回忆完后只觉得自己难过到无法呼吸。
　　他不敢想柯冉是在知道他可能伤害陈西宇的情况下说出的那些话。
　　他不敢想柯冉在最后的时间里放弃了追问当年究竟是不是他出手害死了程宸羽的父亲，而是去讲那些足够温情又足够美好的回忆……
　　他不敢想啊……
　　可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他无能无力假装视而不见。
　　“她信了对不对？”
　　程云霆猝不及防抬起头去看李染，哪怕现在李染根本说不出话。女人的脸色板青一片，嘴巴发乌眼眶血红。
　　她根本无力去回答任何，却还是被突然发声的程云霆吓了一跳，她的嘴巴只能发出呜咽，眼泪狂流不止，最后替她解围的竟然会是程宸羽。
　　当然，程宸羽也只是正好有问题要问。
　　“难道你不该先告诉我，陈西宇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吗？……父亲！”
　　程云霆刹那回神，眼睛终于对焦上移到了旁边的程宸羽身上，他嘴巴张开又合住，最后只是欲言又止道“你不该掺和进……”
　　“程云霆！那是我的血亲，是我母亲深爱着的人，也是我无法遗忘逃避的生父！”程宸羽有些失控地吼道。
　　程云霆一怔，手足无措地用右手去触摸程宸羽的肩膀，像平时那样。
　　却第一次被程宸羽躲开。
　　这一刻，程云霆才意识到他的对面不止站着有他滔天恨意的李染，还可能站着他爱护照顾了十八年的唯一儿子。
　　“那如果我说，他的死确实和我脱不开干系……”
　　“我要知道是谁杀的。我要所有的真相，我要证据，我要…要无愧于心。”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然后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疯狂。
　　“是我…全是我的主意。”
　　程云霆的手终于放了下来，就像他真的放弃了所有的可能然后一往无前担下了所有。
　　旁边一直默默关注的程晚星却在这么一句坦荡又真实的回答里瞬间盯住了程云霆。
　　两人在程宸羽震惊愣住的时候无差别对视，两个人好像终于有了父子间该有的默契，谁也没有多出什么表情，却在这短短的一刹，两人都心知肚明。
　　程云霆在说谎。
　　程晚星在试探。
　　而这些问题之下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遮掩。他们显然知道陈西宇车祸的更多隐情，却又默契地没有在程宸羽面前说出更多。
　　这一天…终于要落下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