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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河灯 ...

  •   日落时分,河道两旁纷纷挂起灯笼,夜市即将开始。

      随沉时出府的小厮慌乱跑进沉府,不一会儿,沉府鸡飞狗跳。

      沉时从春杏花楼出来后,路遇吴之起,与吴之起大打出手,吴之起是武将,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自然只有被吴之起按着打的份儿。

      “我姐是……是,沉将军,是辅国大将,吴将军你莫要欺人太甚”。
      沉时被吓得慌不择言,语无伦次地说着。身上的华贵衣袍凌乱纷纷,脸上还有血痕。

      “呵,不过是一牝鸡司晨的妇女,妇人之仁,才会养出你这么个废物,又废又蠢,只知吃喝玩乐,浪费我梵古食粮”。

      吴之起丝毫不畏惧沉檀,“女子干政,有违天道正统,有违我朝气运,她不过仗着一时气运当上了辅国大将,而你这废物,靠女人狐假虎威,依我看,杀了省事”。

      吴之起急言令色,一身久经沙场的杀气吓得沉时一时忘言,他想辩驳,可无从辩起。
      他想细数他所做的实事,可想来空白一片,顿觉无力。

      围观百姓听吴之起一说,纷纷哄笑,出言嘲讽沉时。他们一向看不惯这等纨绔子弟,方才他还当街强抢民女,更加可恨。

      吴之起将他揍得脸青鼻肿,他抽出自己的刀,朝着沉时的面容迎面砍去,一向只知吃喝玩乐的沉时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惊声尖叫着护住自己的脑袋。

      想象中的那一刀并未落下,沉时哆嗦着手露出双眼小心翼翼查探着。

      是沉檀挡住了吴之起的刀,“吴将军,虽然沉时犯了错,但该当由刑部定罪,你当街斩杀怕是不合律令”。

      沉檀这才看见吴之起身后那根红木柱下躺着一位姑娘,那姑娘衣裳凌乱,脸上有泪痕,死死拽着自己的衣领口。
      演得不错,沉檀如实评价道。

      “沉将军,令弟强抢民女,逼迫这名女子当街撞柱,我看不过,出手阻拦,这也有错?”,吴之收回长枪,气势逼人,“还是说,你沉将军想庇护此等罪人”。

      “吴将军言重,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的罪自有刑部而定”。

      沉时躲在沉檀身后,不敢去看吴之起。

      “沉将军这是要包庇了?”,吴之起沉声问道,枪在手,立时便发。
      沉檀不说话,定定站在沉时面前。

      吴之起哼了一声,挑枪而上,直击沉时,沉檀只好护在沉时身前与吴之起缠斗,周围的百姓纷纷闪躲。

      虽闪躲,却不远离,梵古战神和吴大将军交手,一般百姓瞧不见,此时定然要过眼瘾,他日好作谈资。

      地方狭小,沉时在她身后,周围百姓居多,吴之起大开大合,丝毫不顾及周围百姓,沉檀发挥有碍,一时不慎,被吴之起一枪划过面具。

      面具碎为两半,青丝拂面,发冠随之掉落,围观的百姓怔愣住了,有小孩手里的馍馍立时落在地上,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

      “铛”的一声。

      一声激起千层浪,各路纷扰声传来。

      “不是说面容可怖,犹如厉鬼么,怎的肖似天仙”。
      “原来獠牙面具之下藏的竟是这般绝世容颜”。

      “便是说神女也不为过,到底谁传的森罗殿阎王爷,谣言害人,害人呐”,一名书生满脸遗憾,遗憾未能早些发现这神女般的面容。
      百姓纷纷附和。
      ……

      面具掉落的沉檀极为冷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站在沉时身前。

      吴之起也被惊了一瞬,很快便恢复神情。
      吴之起不退,沉檀不让,两相焦灼。

      “吴将军,你瞧瞧,这不就巧了嘛,花朝节人员流动复杂,司礼监恐生变故,故由我暂领司礼监的人巡视街道”。
      梅执礼一身白衣而来,身后的万千灯火映衬着他的身影,他身上自有一股清风,令人舒缓。

      “我瞧着这刑部离这儿也不远,不如由我的人带沉公子去刑部如何,吴将军?”。

      吴之起脸有怒色,但并未再出手,“如此说来,梅大人还真是巧得很,望梅大人秉公办理,否则后日早朝,可莫怪本将上书参你”。

      梅执礼拱手,“自然”。

      沉时没想到他姐姐竟由着司礼监的人将自己带走,吓得痛哭流涕,紧紧拽着沉檀的衣服。

      沉时面容不似沉檀,长相平庸,只是靠着平时的锦衣华服生将那气质拔高了三分。
      此刻气质全无,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华贵之貌。

      沉檀面无表情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里抽离,任由梅执礼的人带走了他。

      “姐姐,姐,你要救我,我是你的弟弟,我是沉府的独苗”,被带着的沉时一边哭喊一边挣扎。
      沉檀掸了掸方才被沉时抓住的衣袖,正欲走时,被梅执礼叫住了。

      “沉将军,今日乃花朝节,若是无事可同下官走一走?”。

      梅执礼靠近沉檀轻声说着,檀香味重,可梅执礼身上的檀香极淡,只有靠近了才会闻到,那日他替她牵马时,她都没有闻到。
      嗯,淡淡的,有一种安静温暖的感觉。

      这念头一出,沉檀被自己吓到了。她一向不喜欢熏香,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反应过来时,她人已随梅执礼走了。
      果然,美色误人。

      花朝节,姑娘们喜欢在河里放花灯,为自己喜欢的人祈福,或是为家人。

      黛瓦白墙,门板铺成的茶桌,简单朴素,屋檐挂着一处处红灯笼,脚下踏着的青石板像是一本本古旧暗香的书。

      梅执礼脚步轻快,和沉檀一并行走。

      “梅大人是有好事?”,沉檀见他心情实在愉悦忍不住问了一嘴。

      梅执礼闻言轻笑,脸上柔情款款,好事么?算是吧。
      “沉将军不高兴么?今日花朝节”。

      花朝节和高兴?有何联系?沉檀摇头。
      “沉将军,就没有谁在花朝节时想替他祈福的?”。
      “没有”。
      “家人?”。
      “不必”。
      “心中欢悦的人?”。
      “并无”。
      听闻此言,梅执礼脸上的笑真诚了几分,他从一旁卖河灯的老伯手中买了一个河灯。

      他将这河灯递给了沉檀,而他自己则从身后家仆手里接过一个河灯。
      他手里的那个河灯显然比较精致,用材用料都过于讲究。

      河灯上题两句诗:白头并非雪可替,相识已是上上签。

      沉檀显然对自己手里的河灯并不感兴趣,也对花朝节不感兴趣,碍于她良好的礼教,她一直在陪着梅执礼。

      若是必须说清楚她哪来的这么多耐心,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梅大人这是为心上人所放的河灯?”,她瞟眼看见河灯上的字,只是过于悲凉了些,相爱却不能相识。

      梅执礼轻叹一声,“是啊,可惜她并不知道”,将河灯放入水中,他缓缓拨水,将河灯推送上前。

      “荣王世子,司礼监监正,官居五品,昧旦城多少闺秀的梦中郎,前途一片大好,原来也会为情所困”。

      情这个字离沉檀来说太过于遥远,家人的亲情,她没有,她的母亲心心念念的只有她弟弟,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该为沉时铺路;友情,她没有,官场凶险,不被人背后捅刀就算不错了;爱情,她更没有,也不屑于去有。

      梅执礼一撩衣袍干脆在河边的石阶上坐下,“谁规定我这样的人便不能为情所困,沉将军,人生一世,很多事情都是不确定的”。

      他抬眸看见沉檀手中空白无一字的河灯,想到日前她回府时沉府上下无一人欢迎,还有昧旦城的传言,传闻沉将军素来与沉府不睦。

      灯光中,他默默沉下脸来。

      “确实,人生一世,很多事情都是不确定的”,可她长长的一生,快要结束了,她并没有什么留恋的。

      “沉将军不放河灯么?”。
      沉檀随手将河灯放于湖面,便转身离去,“梅大人见谅,我身上伤未愈,欲早些回府,梅大人请便”。

      梅执礼看着她的身影,顿步原地,他就那样看着她的身影在人群中慢慢消失,直至不见。

      她不记得了,就如过客那般,不记得了。白头并非雪可替,相识已是上上签……

      我以过客之名,祝你岁岁平安。
      如此,我便心生欢愉,岁岁年年。
      沉檀所放那盏河灯,飘至河中央,便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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