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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了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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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一见这么多人,他内心茫然,一时拿捏不准现下何时,在何地,因何故出现。
圣寻对着他躬身行礼,“见过师叔”。
“你是?”。
时间间隔太久,路八千看着眼前的少年和尚,顿觉恍惚。
“师叔,我是圣寻,此时离上次您奔赴域外战场已过三百年”。
路八千听到“三百年”,心中太过迷惘,当年重伤之际,魔域的大魔头留在他体内的魔气难以拔出,让他失了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原来,三百年已过,三百年,整整三百年,他都是这么浑浑噩噩过来的。三百年,三百年,他忘记了他的师门三百年。
眼前闪过的是一张张面孔,他们有的叫他师弟,有的叫他师兄,他就这样看着这些师兄师弟一个个死在眼前。
他忽然抓住圣寻,带着最后的希冀问道“当年域外大战,鬼宗无一人回来?”。
佛子圣寻悲悯地摇了摇头,“只有师叔你一人,当年师父赶到域外战场时,界门已闭,鬼宗无一人生还,肆隐宗上下以为师叔你已不在人世,铸有一处衣冠冢,今日得见当属机缘巧合”。
路八千神情悲伤,都没了,只有他一个人了,师门没了。他的师门,一夕之间化为虚无。
众人看着这一幕,深觉今日的瓜有点撑了,一出又一出。
此时,路八千也注意到这些人以及奇怪的氛围,便小声开口询问圣寻,他莫不是乱入什么场合了。
圣寻低眉也小声地解释起来。
路八千听着听着表情逐渐奇怪起来,大嗓门一吼“你们不会以为是这女娃子入了魔反将这位恶毒的女娃子重伤的吧?”。
路八千神情不复伤悲,捧腹大笑“先让我笑会儿,你们修仙道的人脑子怎么长得和普通人不一样”。
修仙者:他们怎么了?
百晓堂:已提笔就位。
待到路八千笑够了,接着说“我乃鬼宗首席路八千,三百年前于域外战场与魔族大战受伤,有损神志,魔气无法自行拔出。所以当年这丫头,还有那小子”,他指了指砚书和人群中的君不语。
“当年我受魔气侵扰,神志不清路遇一村庄分不清魔族和村民而伤害无辜村民,正是他们遇到我,制止了我并将我带回不归宗。虽然我神志不清,但该记得的事情,自然是会记得的”。
乐姚已面无血色,她苦苦经营的一切,还是敌不过这些变数,她算什么!砚书都这样了,都翻不了身了,还有这么多人去帮她,她凭什么!
砚书见没她什么可发挥的地方了,就静静在一旁听着,毕竟刚才也怼得十分累了。
“那天,他们压我到镇魔渊时,这漂亮的女娃子先前与我对战受了伤,体内沾染了我身上的魔气,修为下降”,他又指了指砚书。
“而另外那个女娃子趁那个漂亮的女娃子不备,一剑刺伤了她,朝她伤口处又打入一缕魔气,随后将她推落悬崖。再然后,就是我咯,也将我推了下去”。
路八千说得神色轻松,仿佛被推下去的那个不是他。
“我知你们大部分人不信我,你们可以搜魂,也可禀告翙烺司由其裁决。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只凭一人说辞,掌门便断定另外一人有罪,是否过于武断?”。
众人:所以他才说修仙的人脑子有问题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乐姚是掌门之女,掌门乐风自然要偏袒自己女儿,自己的女儿先斩后奏,想要挽回已然来不及,便只能将错就错”,裴矩接过了话,他换了一身衣袍,清风端正。
砚书诧异裴矩会为自己辩言,在场的所有人中为她开口的寥寥数人。
“明悬境不归宗掌门乐风,你的道心也是明悬,意味明镜高悬,执法严明,公正无私。真是可笑,你扪心自问,你是否证得你的道心。你明知当年那件事,是你女儿的过错,你却利用掌门之职将其隐瞒了下来”。
“而我那好师傅,我不知你是真的蠢还是掌门许了你什么好处,叫你连自家徒弟也不肯放过”。
“也是,你当年将我收为你的徒弟不过是看重我是皇室出身,而我运气好恰巧身上带有龙气,你最初看重的是我身上的龙气。而后没想到我实在天赋卓绝,深得掌门器重,你才真正看重我,说到这里不得不说,我当年对大师兄你可是羡慕得很啊”。
砚书主打一个无差别创死所有人,千尘已被门内弟子扶起坐在一旁休息,整件事情脉络清晰时,他是不可置信的,也是难过的。
他难以相信自己的师父居然会是那样的人,而掌门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他一直疼爱的小师妹。
“你是隐世的世家公子,而你这样的天生带有一种优越感,会自觉看不起我这样所谓的底层小人物,在你看来,我为了那一点点修炼资源,为了那一点点灵石努力的样子一定很可笑。我知道你不待见我,比起我,你更喜欢乐姚,因为乐姚掌门之女的身份更适合做你的同门,做你的师妹。当然了,你不喜欢我的原因,或许还有一点就是我天赋比你好,当年我十七岁已是斩魔境,和你努力了五十年的结果是一样的”。
砚书每说一句,千尘的脸色便白一分,清俊的面容难掩尴尬和愤慨,这无异于当众将他所谓的大师兄的这个身份狠狠撕下,肆意鞭笞。
原来,当年的砚书也是这般感受吗?
“十七年过去后,我虽弃剑道,可我依然是斩魔境,而你还停留在斩魔境,师兄啊师兄,修为不是简单地靠练就可以高人一等的,你连入世修心都做不到,谈何跨越斩魔”。
她眉目清绝,与妖艳面容形成极致的反差对比,砚书看着千尘的目光一寸寸凉了下去,只余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寂,穿过他的重重躯壳,浸入他的心底。
千尘难以置信,他所有的骄傲败于一地。
“方才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你我的恩怨如同你的本命剑,了结于今日,此后你我是陌人”。
砚书明明身着红衣,身上冷霜好似是凝结了一层冰霜,将人隔绝于外。
千尘行她鞭笞,身为大师兄却未尽师兄之责;她毁他本命剑,再挫他傲气,这很公平。此战,他必定魔从心生。这些年,她这师兄的修行之路,太过顺遂,她自然该给他添点阻拦。
砚书欣赏着这些人的神情,轻懒雍容,自信却不自负,“唉!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整天正道正道,对我整天妖女妖女的,结果到头来连谁对谁错都分不清,是该说你们蠢呢还是该说你们蠢呢”。
“逆徒,你如此悖逆之举,如何对得起抚育你的宗门”,逾白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忽青忽白,他的仙君之名如今就是个笑话。
他一向以清正廉明自居,而今被狠狠打脸,当着众多修士的面,指责他的过错,无可忍受。
砚书凝眸望向逾白,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眼眸似笑非笑,“你嘛,还不配我再叫一次师尊,当年我实在想不通,你同乐风一向心有嫌隙,你一直觉得掌门之位应该是自己的,你明明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却和乐风的说辞一致,唯一的理由只可能是乐风许诺了你什么”。
观众直呼过瘾,大为过瘾,这不比那话本中一波三折,为爱死去活来,仙人渡情劫渡得要死不活的来得有趣!
砚书神情有些傲慢,冷淡的眉宇之间泛着疏离和淡漠,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释然了。
曾经发生的一切固然成了她心中的魔,如今释然了,命啊,有的时候就是那么无常,命定的局限,命定的盲目。
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从来都是一种自我安慰,因为有时,天命无常。
“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一个将自己道心湮灭的掌门,一个只在乎名和利的师尊,还有一群是非不辨的蠢货,真不知道我当年是瞎了眼还是怎么的居然为了这样的宗门出生入死,我逝去的年华啊,真可惜”。
君不语拿来了她的配剑——明如镜,和君不语的青如天,是同一对。
是当年,道清门掌门机锋赠与不归宗的姻亲之礼。
“君不语,我从未喜欢过你,如今我将这明如镜归还与你,是折断还是送与他人,全由你处置”,“往后我们不再相干”。
在君不语心中,所谓的道义高于一切,如若这样,砚书断不会如此决绝。然,君不语道义是不辨是非的道义,过于可笑。
明如镜通身莹白,剑刃锋利,内敛中隐藏着杀意。如今,再好的名剑,没了主人,也只是普通的铁块。
无助和不解充斥着君不语的内心,他的所有希望和欢愉抽空殆尽,内心的痛苦如暴风骤雨,片瞬即至,淋透他一身。
砚书轻呼一声,真是爽快,多年心魔骤然了结,有一种隔世之感。
她跳下擂台,临走之际,对着佛子道“佛子,你瞧,世人不辨真相,随意污蔑他人,偏偏随大众的人群标榜自己是正义的。不辨真相的正义不是正义,不辨真相的正道的不配称为正道,佛子,修佛不是只靠佛卷经典就可的”。
世人都说修行,修行,修身修心,可看不见众生,懂不了众生,成不了众生,又如何能踏上修行大道。
悟了,悟了,拂衣去。
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乐姚疯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
是她先遇见的君不语,在砚书出现之前,陪在君不语身边的一直是她。在她出现之前,君不语是她的,原本她打算等君不语坐稳道清门首席的位子便向父亲提议两人的婚事。
但君不语一直记着她,一直记着她。
乐姚实在狼狈,衣衫乱而皱,淬了毒眼神恨不得将砚书千刀万剐,阴鸷的语气,疯狂偏执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