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 20 章 ...
-
灰羽的奥维尔被叫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终末城大厅的拱门紧闭,但仍有黑色浓雾从缝隙渗出,鹿首精卫兵们发出“啊!”“啊!”的声音走来走去,看着被毒翻在黑雾中的同胞不知所措。如果不是终末城的城墙编织了防御魔法,此刻也应该被腐蚀得残破不堪了。
奥维尔知道那黑雾是什么。这是他们一族的天赋,还在不断扩张的毒之领域。
但是,释放这个领域的是……?
“你来了。”魔王陛下招招手,奥维尔小跑过去。光是看见陛下,就非常的安心。“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奥维珂拉被我派出去找塞列奴了,现在能帮上忙的就只有你了。”
“我?”
魔王:“我们要去剁掉你姐的翅膀。”
奥维尔:“?”
魔王抚额:“抱歉,太紧张了。说错话了。”
奥维尔:“哦、哦……”
魔王又补充:“不过剁掉翅膀是真的。”
奥维尔:“!!!”
“长话短说。奥维利亚受了重伤,只有摘除坏死的翅膀才能活下去。但是她拒绝我们靠近,需要你提供帮助。”
每一个词奥维尔都听得懂,但凑在一起,仿佛精灵忘了翻译似的,变得完全无法理解了。他看看陛下,又看看大门,再回头看着陛下。“我……”他困惑地拧起眉,努力组织语言,“我不明白?帮助……可是,翅膀?”
切掉翅膀怎么可能会是帮助?如果是陆地上的魔族,失去一只手或者一条腿还是能活的。但是对飞羽族而言,失去了飞行的羽翼,就等同于死亡。尤其是那么要强的姐姐,怎么可能愿意作为残废活下去?
“这是帮助她的唯一办法。”魔王艰难道。
在魔王歉疚的目光中,奥维尔好像渐渐明白过来了。但这只是让他更加不知所措。父亲死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呆呆地站着,一滴眼泪也没有,任谁推嚷也不动弹。直到很久以后,才想起来好像应该吃饭喝水。
“但是,这怎么可能?”他嗫嚅道,“怎么可能?陛下,您是魔王,魔王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在他心里,魔王这个词等价于无所不能。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魔王。奥维尔几乎以为他要生气了。但最后,魔王也只是蹲下来,摁住小孩的肩膀认真对视,“你愿意相信我吗?”
直到此刻,奥维尔才发现自己在颤抖。然后才意识到,陛下也在颤抖。
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好。”阿诺米斯勾起一个勉强的微笑,让奥维尔带上火钳,自己则提起烧着炭火的火盆。他高声道:“奥维利亚!接下来,我会带着奥维尔一起进去。我不会使用任何防御魔法,如果你继续释放毒雾,他就会被毒死。”显然,会被毒死的肯定不止奥维尔。“他是个脆弱的孩子,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没有回答。黑雾翻滚依旧。也许她早已被冻坏了脑子呢?也许她现在谁也认不得,只知道乱杀一片呢?也许等塞利奴回来压制她,一切就解决了呢?
阿诺米斯牵起小灰鸟的翎羽,“走吧。”
他们像两只无辜的小动物,哆哆嗦嗦,害怕却英勇地迎着黑雾前进。奇迹发生了:他们每前进一步,黑雾就后退一步,一直退缩到拱门里边。
用不着魔王下令,一旁的鹿首精啊啊啊地冲上来,把受伤的同胞拖到旁边去。值得庆幸的是,也许是他们毒抗较强,也许黑鸟尚未完全失去理智,此时的他们仍有呼吸。
小灰鸟贴紧魔王,害怕地看着黑雾,“陛下,您做了什么吗?”
“我什么也没做。”魔王握紧了灰鸟的羽毛。
“那为什么……?”
“因为,她对你的爱,战胜了对失去的恐惧。”
寒气四溢,炭火都被压制得黯淡下去。
黑鸟蜷缩在墙角,半个身子已经冻成了冰坨。眼睫低垂,呼出来的气瞬间凝结成霜,脸色惨淡如死人。冰霜蔓延至墙壁上,几乎把她和墙融为一体,仿佛自诞生以来就扎根在那儿,谁也不能把她拔出来。
“转过去,奥维尔。不要看。”阿诺米斯放下火盆,从取走奥维尔托起的火钳。
看着黑鸟灰败的脸,他忽然产生了奇怪的感觉。奥维利亚想杀他,这是一早就知道的事;但奥维利亚也同样认真完成了任务,甚至不惜牺牲了自己的羽翼;而如今,面对一个终将被吃掉的弟弟,却甘愿舍弃自己的尊严,把软弱暴露在他们面前。
魔族真的很奇妙,用尽全力去恨,也用尽全力去爱。
对于这么骄傲的生物而言,失去羽翼的那一瞬间,就是死期了吧。
“我会给你一双新的翅膀。”魔王说。
黑鸟猛地睁开双眼。被那样的眼睛注视,像被一千枚箭矢贯穿。
“我会让你重新飞起来。”魔王又说。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黑鸟嘶气。
“这并不是怜悯。严格来说,应该是工伤补偿。”
“……?”
完了,她好像听不懂工伤补偿这个词。难道要在这么紧张的场合科普劳动法吗?是不是还要整个执剑和天平的女神雕塑来增加点氛围感?淦,好怪啊!
阿诺米斯硬着头皮道:“你已经很好地完成了工作。最重要的是,你是在替我工作。所以工作期间受到的伤害,都应当由我负责。”
“魔族没有这种规矩。”
“我是魔王,我就是规矩。”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久到阿诺米斯以为她睡去了,才听到不再掩饰虚弱的声音,“你怎么给?”
这就是希望。阿诺米斯忽然松了口气。支撑一个人活下去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希望。
“我有一个绝妙的办法,可惜现在时间不够,没法详细解释。”这不是胡诌。根据他的记忆,仿生义肢的技术壁垒其实没那么大,在这个时代应该是能复刻的。但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听起来也确实像在口胡,所以他又郑重承诺道:“如果我做不到,你也可以选择努力活下去,活着杀死我。”
黑鸟死死地盯着魔王,“在杀死你以前,我是不会死的。”
阿诺米斯:……你倒是给我记住前提啊!别只记结论啊!
在黑鸟一眨不眨的注视中,火钳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冻结的羽翼碎成了一千片。
……
众人散去。谁也没注意到,那些尚未清理的寒冰碎片,凭借着空气中的水汽,不断蔓延生长,一个银色的身影缓缓成型。祂借着黑鸟作为媒介,在魔王敞开大门的瞬间,入侵了防御森严的终末城。
但也许,这并不能称之为入侵。
祂对自己轻声说:“欢迎回家。”
……
阿诺米斯贴着卧室的门跪下,干呕起来。
连续熬了好几天的夜,又承担了如此沉重的压力,最后还亲手打碎了黑鸟的羽翼……他的身体比大脑率先反应过来,抗议排山倒海而来。咽下泛到喉头的胃酸,他想到床上躺会儿,却发现脚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他没有叫任何人来帮忙,只是慢慢地蜷缩在地毯上,抱紧了自己。
魔王是不可以软弱的。
但是,这个世界真的好可怕。
睡意朦胧间,似乎有谁在他耳边说话。
『为什么把他制作得这么……显眼?』
『这还用问?我是白毛控啊!』
『……吔,死宅真恶心。』
『喂!』
“喂!”声音从上方传来。
阿诺米斯迷迷糊糊睁开眼,视野一片模糊,于是又闭上。天色似乎已经暗了。这可太常见了。当代大学生现状:给自己定个每五分钟响一次的闹钟,直到迟到也不可能爬起来的。眼睛一闭一睁,一整天就过去了。
啊,现在可不能浪费时间……
感觉精神好了很多的阿诺米斯,刚想伸个懒腰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鬼压床?
他再次睁开眼,恰对上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冰蓝色眼睛。
阿诺米斯:……
客观评价,压在他身上的是个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年,有着月色辉芒般的银发,以及一双令人想起极北冰川的眼睛,高傲、美丽、不可方物。少年歪歪脑袋,似乎在等魔王的反应。洁白龙角上镶嵌着的银饰,在黑暗中细碎闪烁。
少年就是没有性别的、暧昧的、朦胧的、惹人遐想的……但问题是特么的大半夜,一个一看就不是人的谜之生物摁住你的手骑在你身上,无论长得多好看,都只会像个恐怖片里的女鬼啊!!!
他说这个世界可怕,只是感慨一下弱肉强食的残酷而已!不是说要变成灵异世界观啊!
“真是张惹人生厌的脸啊。”法斯特轻声说。带着怀念和憎恶。
阿诺米斯:长得不符合你的审美真是抱歉啊……个鬼!我长什么样都是妈妈生的大宝贝!很骄傲的好伐!要你这个女鬼指手画脚!
“我一直知道那家伙有恋父情结,但没想到能恶心到这个地步。”冰冷的手指掐上阿诺米斯的下颌,捏着他的脸左右摇晃。“嗯……也不像是动过脸……”忽然的,法斯特低头在他颈边轻嗅,眉头微皱,“这个味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诺米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别靠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法斯特挑眉:“我不是女的。”
阿诺米斯:悲!又来一个男同!我不要被撅口牙!!![1]
唉,你们这些异世界人(指指点点)。
阿诺米斯:“不行,男男更加授受不亲。”
法斯特兴致盎然:“我也不是男的。”
阿诺米斯:“……扶她?”
法斯特:“?”
见阿诺米斯不继续说了,法斯特只当他吓傻了(这么理解其实也没错),松开钳制住他的手,又轻佻地拍拍他的脸颊。
“嘘——别害怕,我不会杀你的。杀死一个傀儡又有什么意思呢?”法斯特笑容甜美,像把蚂蚁碾碎的孩童,有种孩子气的天真和残忍,“当然要当着那家伙的面,把他珍惜的东西一点一点撕个粉碎,再活生生地扔回到他脚下。”
阿诺米斯脸色惨白。
法斯特一脸得意。
下一秒,阿诺米斯哇的一下吐在了法斯特身上。
委实怪不得阿诺米斯。他今天本来就一直要吐不吐的,一口气梗在胃里正难受着。这下法斯特一来,城堡里被祂搞得很冷,这家伙还骑在他的肚子上,不吐出来才奇怪呢!
法斯特愣愣地看着沾满秽物的双手,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曲了。祂发出一声超高频率的尖叫,由于频率太高,阿诺米斯甚至听不到声音,只能感觉到振动穿透身体,震得他有些发麻。如果不是终末城编织了防御魔法,现在搞不好就碎成废墟了!
趁这机会,阿诺米斯使劲一推,竟成功地从法斯特身下挣脱出来。
本来,法斯特应该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可俗话说得好:拖把沾屎,吕布再世。虽然既不想把自己比作拖把,也不想跟屎尿屁扯上关系,但是阿诺米斯还是毅然决然地抓住这一线机会,抓住了门把手准备跑路。
想了想,不对啊,能跑哪去?
如果塞列奴还没回来,整座城堡里的人都不够这疯子玩的。
想清楚其中关键,阿诺米斯大喝一声,朝法斯特扑去。他要趁优势还在的时候多搞点事。地毯上,两人以一种无法直视的姿势滚作一团。一个尖叫着:你不要过来啊!另一个舔着嘴角的不明液体,桀桀怪笑:我要吐了!我又要吐了!
——以上,就是塞列奴踹开房门时所看到的一切。
阿诺米斯:“……”(←尴尬得想连夜逃出星球)
法斯特:“……”(←高频听不见的尖叫)
塞列奴默默地关上门。
阿诺米斯:“诶你等等!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