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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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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侯府世子百日宴,盛都大大小小的世家都得到了邀请。
殷府老爷官居三品,虽然没有祖宗庇护却也算是朝中重臣,自然被庆侯府列为贵客。只可惜殷老爷上个月奉旨离京巡查尚未归家,为了让庆侯爷察觉到殷府的重视,也为了不丢殷府的脸面,殷夫人不仅备了一份厚礼,甚至特意从郊外佛寺中请回了正在吃斋念佛的殷老夫人,让后者代表殷府一同到侯府赴宴。
“梵妙,快到老夫人院子里,看看还缺什么。”
面对婆婆,殷夫人向来是尊敬中带着畏意的。她是正统世家出来的小姐,从小就被教育三从四德,从不反驳长辈。再加上之前的一些事,她跟殷老夫人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眼看赴宴时间要到了,可殷老夫人迟迟未从院子里出来。殷夫人心里着急却又不敢催促,只得给自己的二女儿殷梵妙使眼色,让对方询个借口去催一催。
坐在椅子上的梵妙了然,缓缓起身:“是,母亲。”
“不如我跟着妹妹一起去吧。”另一旁大着肚子的大嫂刘儒墨开口,圆圆的脸蛋笑意盈盈。
“你还是别去了,马上就要足月,多歇着吧。”殷夫人语气温柔,看向刘儒墨的肚子时眼神都变得怜爱起来。
殷夫人跟殷老爷成婚多年仅孕有一子一女,长子殷闲章去年高中武状元,结果在年前被派到湘南驻扎,被迫留下刚怀孕的新婚妻子。
二女儿殷梵妙二八年华,生的花容月貌,并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一年来上门求亲的人倒是挺多,只可惜殷老爷在外赴任,殷夫人不好一人做主。
梵妙听命离开,殷老爷最重孝道,所以哪怕殷老夫人并不住在殷府,但她的院落依旧是整个府邸最好的地方。
站在院门前,梵妙向门口里的老嬷嬷行了个礼。
“李嬷嬷,时间已经不早了,母亲让我来问问祖母是否还缺些什么。”
言外之意就是催促。
李嬷嬷是殷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从对方出嫁就一直服侍至今,可见地位之高。她眯着细长的眼睛,在上下打量了一番梵妙后,露出笑容:“二小姐来得不巧了,老太太今早用完膳后就身困体乏,这会儿估计赴不了宴了。”
梵妙听出李嬷嬷话里话外带着软刺的刁难,想当初殷夫人去请殷老夫人回府的时候,她也是如此笑眯眯地说老妇人在午睡,让殷夫人硬生生在小雨天里站了一个时辰。
被下人刁难,梵妙心平气和。她再也不看李嬷嬷一眼,径直踏入殷老夫人的院落。
“二小姐,你这是干什么?”李嬷嬷震惊,立刻上前阻拦。
只是没等她的手碰到梵妙的衣袖,梵妙身后的婢女轻蝉上前一挡,将两人隔开。
“我倒是不知道进自家院子还需要得到你一个下人允许的,”梵妙挑眉,如墨的瞳仁深邃美丽,清美的脸上却不带一丝笑意。
“这里是安然园,是老夫人住的地方。”
“但这里是殷府,我母亲是殷府的女主人。她执掌中馈,对凡是在殷府登记在册的奴仆都有权处置。你跟随祖母来到殷府多年,早已是殷府的奴婢,岂敢对我以下犯上!”
梵妙本性温和,就连呵斥都是文文静静的。只是她不笑的时候如天上皎月,清冷而难以靠近。
李嬷嬷嘴唇蠕动,因为殷老夫人的关系,平日殷夫人都要对自己礼让三分,却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教训了。
“你......”
“口无遮拦,不分主次,还倒卖府邸旧物。”梵妙一步步靠近李嬷嬷,居高临下,声音冰凉:“你所犯的过错早就可以通报官府,不要再倚老卖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然......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梵妙刻意声音,再加上轻蝉的遮挡,几乎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这番话。李嬷嬷原本得意的表情瞬间溃败,她震惊于梵妙突然的狠辣,也害怕自己所做的坏事被揭开。总之整个人就是低头不语,双肩瑟瑟发抖,不再阻拦。
顺利进入安然园后,梵妙又恢复了知书达理的模样,殊不知她刚才的一举一动全被殷老夫人看在眼里。
“祖母,赴宴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梵妙向殷老夫人行礼,直接开门见山。
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坐在主位,她慢条斯理的波动手上的佛珠,闭眼念经,不甚在意。
见自己被忽视,梵妙也不恼,反而找了空位置徒自坐下。
“没规矩,我允许你坐了吗?”佛珠敲击佛珠的声音戛然而止,殷老夫人睁眼扫向梵妙。
“祖母视而不见,我又何必自讨无趣,不如坐会儿就回去跟母亲交差。”梵妙不理,还颇有闲心地整理自己的裙摆。
为了不丢殷府的面子,殷夫人给每个赴宴的人包括丫鬟都做了一身新衣。梵妙的新衣是水绿色的,上面还镶嵌着翠玉和珍珠,清新雅致。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估计早就倒吸凉气。只是殷老夫人并没有发怒,反而是一脸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孙女。
“你啊,看起来文文静静,实则最是目中无人。”
“温顺形容走兽,可梵妙是人。”
“呵呵呵呵。”
老夫人摆摆手,立刻有婢女上来奉茶,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说起来你母亲也只敢叫你来催我这个老家伙了,不过也算是难为她,明明那么怕我,却还要请我赴宴。”
梵妙抚开茶沫,明亮如镜子般的水面倒影出自己的影子。
“当年之事,祖母还不肯原谅母亲吗?”她轻声问,眼神带着小心翼翼。
老夫人没说话,只是浑浊的眼眸染上薄薄的泪花。
梵妙并不太知晓当年之事,只知道当时盛都爆发瘟疫死了不少人。后来有名医钻研出了治病良方,但药方中的一位草药却过于稀少。
殷府有不少人中招,其中病的最重的当属梵妙二叔和已经怀了头胎的殷夫人。但殷老爷花费重金才求来一味药草,这也就意味着只能有一人获救。
现如今梵妙的二叔已经病逝多年,或许当初的纠结已然有了结果。老夫人思念自己的幼子,却又不忍心责怪于亲孙,所以所有的过错皆由殷夫人抗下。
梵妙觉得不公平,但她人轻言微,在沉闷古刻的殷府根本就没什么话语权。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祖母苛待、被父亲责怪。
可是忍得太久,也还是想要得到一个说法。
“母亲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她没有权利选择,又为何要承担过错?奶奶的苛责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呵,”听完梵妙的话,老夫人用手帕揩了揩眼泪,细长的眉上扬,眼神又变得毒辣和凌厉起来,“原来不是来请我的,而是来给你母亲要个说法的。”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厅堂内的丫鬟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看到老夫人逐渐阴沉的脸,梵妙幽幽叹气,起身跪在地上,低眉顺眼。
“奶奶,她是我母亲,我爱她敬重她保护她又有什么错呢?”
原本还清冷淡然的少女说跪就跪,语气乞求中带着哭腔,再加上她上等的皮相,果然我见犹怜。
“做子女的每当看到父母不痛快,心里就不痛快。十月怀胎骨肉连心,母亲这些年所遭受的煎熬和折磨只多不少,一直战战兢兢勤劳操持府中事物,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年七月十四她都会叮嘱梵妙多给南苑上一炷香,南苑的灯火也不能灭,只为让二叔不要迷失了回家的路。”
“梵妙知道您心里不痛快,等过了今儿我就削发出家,给二叔祈福。”
殷老夫人默默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梵妙,终究还是幽幽叹气,摆手道:“罢了,起来吧。”
梵妙到底是正房所生的嫡女,又长得花容月貌才情惊艳,在盛都贵女中排得上名号。殷老夫人就算再不喜殷夫人,也不愿意为难替自己长脸的嫡亲孙女。
“走吧,去庆侯府。”老夫人率先起身,身后的丫鬟们鱼贯而出,搀扶她离开。
后方,哭哭戚戚的梵妙被婢女轻蝉扶起,她用手帕擦了擦微红的眼角,悲伤的表情顷刻间隐下,就像带雨的梨花被风吹干毫无痕迹。
大门外,殷夫人早就等候多时,身后的一众小姐丫鬟们倒是极有规矩的候在一旁。直到看到殷老夫人出现后,焦虑的殷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连忙上前问候。
“母亲,您来了。”
“快走吧,别让庆侯府的久等。”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梵妙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让老夫人动容,总之她并没有向往常那样给自己的儿媳甩脸色。
“这些年,辛苦你了。”老夫人扫了一眼四下,发现殷府所有的庶出少爷小姐悉数到场,并且每一位都衣着华贵却又没有逾矩,不由得点头。
平心而论,殷夫人张氏是个持家的好手,而且作为主母也很大度,对庶出的子女一视同仁。或许当年那件事确实是自己太过于苛责了,自己的二儿子早已病入膏肓,就算得到凉药可能也无力回天。
想到这儿,殷老夫人缓和了一下脸色,扶着张氏的手上了马车。
眼见婆婆难得跟自己亲近,张氏喜笑颜开。她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自己的女儿梵妙跟在最后面,规规矩矩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走。”张氏面色犹豫,却还是一言不发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