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伊甸园》绿玫瑰海

8、答疑

　　……称不上生气。

　　非要说的话，感觉不上不下的，闷得慌，非常诡异。

　　而且郑君樾被问起的反应竟然那么自然？就像是她多想了一样。

　　再说了，就算是约会，有必要瞒着她吗？她又不会怎么样。

　　汀也盯着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文字像要挣脱文档一样到处乱飞。

　　一点也看不进去，该睡了。

　　她利索地关机，啪的合上电脑。

　　时间倒回到四个小时前。

　　会议结束得比预期要迟，郑君樾看了眼表，拎起外套走出办公室，对助理关迁说：“我去吃个饭，大概40分钟回来继续，有人找我的话让他们先等。”

　　关迁点头应下，郑君樾用手机处理着工作讯息，进了电梯。在电梯抵达B2停车场时，切到微信，翻出和白素娥的聊天记录，确认晚餐的地址。

　　他寡了二十六年整，白素娥这几年是越来越着急，一度怀疑他在美国呆久了早已生活西化，相关头一号怀疑对象就是叶朔，吓得叶朔不敢进他家门。以往是隔着太平洋鞭长莫及，眼下他回了国，立刻列了个名单，全是她交际圈内年龄适当的女孩。

　　尽管郑君樾说他尚且年轻，事业忙碌，不是个适合恋爱的阶段，再怎么推三阻四，还是没能推掉今晚的这场相亲。

　　安排在工作日也正好，郑君樾想，可以借口公务尽早脱身，而且他是真忙，不是骗人。

　　时间是白素娥和那位女嘉宾商量的，餐厅是他定的，白素娥过目后觉得不错，算是个上档次的场合。其实他主要考虑的是离公司比较近，又不会近到引人注目。

　　定在静安的西餐厅，环境优雅，音乐和缓。

　　人不难找。这种店内大多是出双入对的客人，那位单独一人低着头看菜单的肯定就是。

　　郑君樾迟到了十分钟，打好的腹稿话到嘴边，在对上女生脸庞时怔愣一下，变成了一句无比惊讶的：“怎么是你？”

　　陶韵爽朗地笑起来：“看到我这么吃惊？”

　　“是真没想到。”郑君樾将外衣解下交给侍应生，对面的陶韵倒是直接起身，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郑君樾身体稍稍僵硬一秒，并没有抬手回抱。

　　他和陶韵交情不浅。陶韵是叶朔的大学同学，金融出身，也是他过去的创业伙伴，有过一段弥足珍贵的共事时光。

　　毕业之后陶韵没有继续跟着君樾的团队，而是去读了研究生，她在东海岸，他则始终在西海岸工作，关系逐渐疏远下来。

　　这个拥抱对于目前的他们而言过于亲密了一些，郑君樾不太适应。

　　陶韵抱着他轻声说：“好久不见。”

　　这话说得没错。

　　于是君樾也温和地回应：“好久不见。”

　　陶韵拍了拍他，放开手，回到座位上。

　　“所以你是回国工作了？”郑君樾问。

　　“对，大环境不太好，我父母是希望我尽早回来，工作以稳定为主。”陶韵笑着说，“我叔父认识你母亲。他把你信息发来的时候，我可是吓了一跳。”

　　彼此彼此，君樾说：“我现在受的惊吓也不小。”

　　陶韵将菜单转个向递给他，君樾要接时，她又向后缩了一下手，停顿片刻。

　　君樾捏着菜单末端抬起眼睛。

　　陶韵还是笑着。

　　“缓过神来没有？”她说，“和我相亲感觉如何？其实我条件也还不错，和你早就认识，也省去摸底、磨合的麻烦了。”

　　她适时地放了手，让君樾拿去那张菜单。

　　他已经从两句话里品出她那点试探意味，没有立即去看菜单。

　　“你认真的？”郑君樾问，话音平淡。

　　陶韵抬手撑着侧脸，半偏着头，稍微转开了眼神。

　　“也没有多认真……吧。”她轻飘飘地说。

　　君樾松了口气，低下头笑了一下：“真有你的，还有闲心给我第二个惊吓。我赶时间，先点菜吧。”

　　他扬手敲了个响指，侍应生迅速前来。

　　陶韵不便再说下去，听出他有意借着玩笑将这个问题敷衍了之，垂下眼睛，放在膝上的手指微颤。

　　郑君樾有能力、有想法，即使在人才辈出的名校中也是出类拔萃，这种人天生适合做领导者。

　　与此同时，陶韵知道温文尔雅只是此人的表象，他实际上对世上的大多人和事都很淡漠。换言之，对绝大多数人，都有点懒得搭理的意思。

　　读书时期，主动追求他的女生不在少数。

　　只可惜郑君樾虽然长了一张沾惹桃花的脸，却一门心思搞事业，对那些不闻不顾。

　　时间久了，他也熟稔了一套装腔作势的招数，用一些东拉西扯和玩笑话将那些明里暗里的表意糊弄过去。

　　那些八卦陶韵早就略知一二，当时也跟着笑过，没想到有一天同样的套路会落在自己身上。

　　报应不爽。她在内心小小地感慨了一下，抬起盛有鸡尾酒的酒杯，“碰一下？”

　　“我一会儿还要加班，只能和你碰茶杯了。”君樾说。

　　陶韵哼了一声，道：“才几年不见就这么见外了。”

　　君樾就笑笑，“怎么能这么说。”

　　君樾要开车回公司，故而给陶韵打了车。在路边等车期间，起了一阵很大的夜风。

　　陶韵只穿了一条连衣裙，夜风吹过时，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郑君樾见状，将外套脱下，伸手递给了她。

　　陶韵吐槽：“电视剧里不都是应该帮女孩子披上的吗？”

　　君樾说：“怕你给我来个过肩摔。”陶韵是跆拳道蓝带。

　　“我有那么吓人？”陶韵无语，“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行了，不吓人，你快穿上吧。”

　　陶韵叹了口气。

　　他察觉到她心思了，因而刻意保持距离。

　　网约车抵达时，陶韵向郑君樾道别：“看来今天不是个好时机，我们改日再约吧。”

　　“不急。”君樾说，“等你安排好。”

　　等她……整理好心情吧。

　　陶韵坐在后座，隔窗望着君樾的身影越来越小，凝成一个点，消失不见。

　　这种人真的会爱上什么人吗？不知道他爱着别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君越的外套在一天后被闪送到家里。这天也是汀也更早一些到家，看到家门口放了一个袋子，她看了一眼内里的衣物，将它拎到玄关的柜子上。

　　稍晚一些君樾回来时，汀也说：“柜子上有你的东西，白天送来的。”

　　“噢，是吗？”君樾不记得自己最近买过什么。

　　他打开看了一眼，知道是陶韵送来的，没说什么，将衣服拿回房间。

　　汀也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笔记本在她腿上敞开着，正是记满了问题的那一页。她用笔敲了敲本子，起身向君樾的房间走去。

　　卧房的门敞开着，在门口看不见君樾的人，她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君樾的声音传出来：“什么事？”

　　“昨天说要请教你几个问题，现在有空吗？”

　　“行，你问吧——”衣架摩擦衣杆的声音，大概是将什么衣服挂好了，又调整了衣架位置。

　　汀也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随后短促地惊叫一声，背过身去。

　　“啊啊啊啊啊——”

　　君樾貌似是刚脱掉了上衣，裸露着上身在衣柜前翻找着什么。

　　君樾也被她那一嗓子吓得不轻，随手拣起一件衬衫就披上了：“你怎么突然进来？”

　　要问问题就下意识来当面问了啊！而且听声音以为你只是把外套挂起来。

　　汀也用手臂挡着眼睛，说：“我立刻就走。”

　　君樾：“……”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君樾一边将扣子一颗颗系好，一边想，这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只是上半身而已。这种露肤度，去游泳、泡温泉都是常见的吧。还是说他有那么可怕？

　　而此时此刻，汀也仰倒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盖住了发烫的脸。

　　我天……

　　是我真的饿了，还是君樾练得太好了？

　　那种程度的肌肉，每天是做了多少个俯卧撑啊……？

　　“开始吧。”君樾的声音比以往多一分不自然。

　　汀也直起身，笔记本顺势掉落在腿上，“开始什么？”

　　君樾相当无语地看向她：“你要问我什么？”

　　“……啊。”汀也扶了一下额角，将笔记本拿起来，“主要是这几个方面。”

　　大模型、NLP算法、深度神经网络、自适应……

　　考虑到汀也不是不具备相关学术背景，君樾讲得比较浅。出乎他意料的是，她似乎这两天读了不少文献，抛出的几个追问都一针见血，有几个数据相关的问题连他都要思考一下才能给出答案。

　　“你还挺厉害的。”解答完毕，君樾说。

　　汀也面上不见高兴：“也只是完成了扫盲而已，你这句话就和我们听到老外讲磕磕巴巴的中文时说‘你中文真好！‘差不多。’’”

　　君樾失笑：“对自己要求这么高？本身你们的工作还是更侧重于商业视角吧。”

　　“难说。我领导巴不得抓个你这种背景的来做投研实习生。”汀也说。

　　她是无心之语，君樾倒是听出几分怨气，“遇到不好的领导了？”

　　汀也将笔记本竖起来，脸搁在本子上面：“嗯……也没有，其实人态度都还挺好的，就有一位好像对我们实习生不太满意。”她眼睛转了几圈，向上扫了君樾一眼，“你没法共情的，你自己也是领导。”

　　君樾说：“所以你这么拼，想证明自己？”

　　汀也静了一会儿，“其实证明不了。”

　　“我经验太少，再怎么下苦功做这份报告，也只能做出大学生的水平。不是我不够聪明勤奋，而是我现在的视野和思维只到这个程度，没有办法能立刻提升。”她说，“任务刚布置给我的时候，我也确实有过‘好好做出一份作品扬眉吐气‘的心，越是上手才越是意识到，以我现在的能力，能拿及格分就已经不错了。”

　　“不过，我也发现——”

　　“这份工作的确是很好玩。”

　　汀也对君樾笑了笑，“而且你们行业，也真的挺有意思。”

　　君樾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她的头顶，说：“这个心态不是很好吗？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我向来都觉得，做自己喜欢的、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比什么证明自我、实现价值要重要得多，也真诚得多。”

　　“所以你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汀也伸了个懒腰，拉长语调，“啊——真羡慕。”

　　她面前的水杯空了，君樾起身，顺手将她的水杯拿去盛满，递回给她。

　　“你现在不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