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伊甸园》绿玫瑰海

5、问题儿童

　　这叫什么事啊？

　　刚坐完夫子庙到新街口的车，现在又坐在新街口往夫子庙的车上，汀也顶着满头问号，给周宛禾发消息。

　　郑汀也：「你们现在在哪儿？我把我哥也捎过来了。」

　　周宛禾：「啊？？」

　　周宛禾发了个定位。

　　郑汀也：「要不然就我和我哥单独玩吧，回头我再和你们会合。」

　　周宛禾：「其实无所谓的啦，我们准备去坐船，队伍要排到了，你们赶紧来啊。」

　　汀也侧过头瞄了一眼郑君樾。

　　此人气定神闲地和她一起坐在后座，正在闭目养神，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手机被他搁在腿边，屏幕上源源不断地跳出新的消息，他扮演着醉酒者的角色，统统无视。

　　其实还是有点醉了吧？虽然说是装的，但行为模式和他一贯的那种并不一样，汀也可以察觉出微妙的差别。对于醉酒的郑君樾那种说不好是耍赖还是撒娇的手段，她竟然有种束手无策之感。

　　快抵达时堵了一阵子，果不其然，周宛禾他们已经上了前一个画舫。汀也不挑，随便拉了君樾排最便宜的小船队伍，很快就坐上了。踏上船板时她晃了一下，被君樾搀住。

　　君樾说：“怎么连坐船也不会。”

　　这人喝多了之后攻击力变这么强？汀也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最厉害，行了吧。”

　　君樾跟在她身后登船，坐到她对面：“不用这么夸我，不真诚。”

　　夜色中，乌篷船摇动着向前行驶，水面上交映着两岸的灯火，被浆板轻柔地荡开揉碎，又重新合拢完整。

　　汀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又不缺人夸。”本来就是从小被夸到大的人，干嘛还向她讨要真诚的赞美？

　　她说完这一句就想撤回，可惜现实不是微信文字，只好撑着脑袋看窗外风景，装作自己没说过这话，但君樾肯定听到了，想想就焦躁。

　　又听到君樾开口：“好吧，那换我来夸你，你想听什么？”

　　汀也迟疑了一秒，用他的话回敬：“想听真诚的。”

　　君樾似乎是笑了一声。

　　“郑汀也是一个特别酷的人。”

　　这算什么啊，汀也转过头想吐槽，君樾却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

　　“从来不会让家里人操心，处处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因此看上去有点冷漠和别扭，但实际上努力又善良，刚才还特地赶过来救她哥于刀山火海之中。”

　　什么东西，矫情死了，谁救你了！

　　“是个值得令家人自豪的妹妹，与此同时也难免让她哥感到操心，因为郑汀也伤心难过的时候，从来都不告诉他。”

　　“所以这位小朋友，最近又是因为什么压力很大，可以说说吗？”

　　郑君樾自觉这是一份温馨而动人的说辞，且他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理应得到郑汀也的真心相待才是，下一幕怎么也得是郑汀也对他敞开心扉倾诉烦恼的温情场面，哪知道汀也骤然眯起眼睛，话音绵里藏针：“叶朔跟你说什么了？”

　　郑君樾：“？”

　　叶朔什么都没跟他说啊！这些天他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空和损友联络？

　　她这个意思，是她和叶朔讲述过自己的内心想法？不是，叶朔是她什么人啊，自己才是哥哥才对吧，为什么会轮到叶朔啊！

　　他猝不及防的表情直接挂在脸上，汀也见他这么迷茫，料到自己想错。

　　但是前阵子她确实和叶朔聊了聊研究生的事情，这也不能怪她多心吧。

　　郑君樾垂下眼，轻声说：“你跟叶朔说，不肯跟我说？”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失落，而且郑君樾酒醉的状态着实让她没了办法，不由自主放缓了声调：“那我不是觉得和你说更加尴尬吗？现在说也不是不行啊，其实就是——就是，我一直计划着保研，结果没保上研嘛。”

　　汀也说完后，转头又去看江景了。

　　郑君樾停顿了一会儿，问：“保研是什么？”

　　汀也：“……”

　　OK，她想起来了，这人念的美本，脑子里压根没有保研这一概念。

　　等她一通解释之后，郑君樾才恍然大悟：“噢，我同事跟我说起过这个。”

　　他问，“你很想读研究生？”

　　“不是我想不想读。”郑汀也说，“只是我之前一直默认，我会通过保研，继续读研究生的。现在这个安排被打乱，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果不保研的话，大家一般有哪些选择？”郑君樾又问。

　　这位是问题儿童，明明该是他来开导她才对吧，怎么变成她的答疑解惑专场。汀也回答：“考研、留学、直接工作。”

　　郑君樾说：“那还有很多选择啊，你怎么想的？”

　　汀也叹气：“并不是我想怎么做就能做成的。”她一直想着保研，也没能保上啊。

　　事实证明，郑君樾并不擅长给大学生作心理咨询。和汀也一问一答了一通后，他最后说：“不管你想要怎么样，我肯定都会支持你的。”

　　话跟没说一样，汀也的评价是：“好烂。”千篇一律的安慰。

　　不过说出口之后，心情的确是畅快许多，没能保研这件事似乎也没有那么丢脸。

　　听到她的评价后郑君樾并不生气，反而拿来当作论据：“你看，所以我也有很多做不好的事。”

　　汀也笑：“比如说安慰我是吗？”

　　“是啊，而且我连保研都搞不明白，看来叶朔还真是有点东西。”郑君樾说，“我主要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醉意被江上的晚风吹散了些许。但调子还有些懒洋洋的，不是平时人模人样的状态。

　　“那这件事不能算进你的失败清单里。”汀也支着下巴，淡淡地说，“因为你已经做成了。”

　　君樾闻言盯了她一阵，汀也被看得受不了，偏开头去，嘴角没忍住上扬起来。

　　当然不能直接大笑出来了，毕竟我哥都说我是个很酷的女孩子了。

　　此后两天，汀也和周宛禾等人一道完成了金宁之旅，君樾那边也算是谈成公务，节后汀也回盛亭市那天君樾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的车次，他来车站接，被汀也拒绝，说他夸张，“能地铁直达为什么要费事来接”。

　　消息发完之后，陆宸聿正在旁边看她，说：“这次出来玩得挺不错的，下次有机会再找你？”

　　句末话音上扬，是个商量的口吻，而不是“下次一定”的客气话。

　　他们前面，周宛禾和文书逸二位已经在这几天内完成了告白交往官宣三件套，牵着手你侬我侬。汀也瞥了一眼就立刻转开视线，回答陆宸聿：“可以啊。”

　　为了在金陵市多玩一段时间，他们选了一班傍晚的高铁，到盛亭市后又先吃了一顿晚饭才散场，回家的时间比较晚。上地铁后各自报了要去的位置，发现汀也的家和陆宸聿学校在同一站，陆宸聿说：“我送你回去吧。”

　　尽管汀也觉得大可不必，但陆宸聿的学校确确实实离泰林御庭很近，不算麻烦人家。

　　陆宸聿比她小一届，为人却很绅士，帮她拎着行李箱，主动站在道路外侧。

　　汀也空着手，怪不好意思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你待会回宿舍是不是很晚了，有宵禁吗？”

　　“不到十二点都没事。”陆宸聿笑了，“怎么还担心我这边？这个点，你家都没有宵禁吧。”

　　汀也“啊”了一声，意识到陆宸聿默认她语境里的她家是和父母一起住的。

　　陆宸聿：“怎么？”

　　汀也顿了一下，说：“没什么，这个点对我家里人来说也还好。”

　　实则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君樾一起住，要说宵禁的话，似乎郑家没有过这方面的规矩。高中时代在外怎么样都不会晚过十点，上大学后本就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回家的日子里都不太会有出去玩很晚的情况发生。

　　陆宸聿没有觉出什么不妥，神色如常地继续聊下去。等走到接近泰林御庭的路段，汀也说：“就送到这里吧。”她虚指了一下，“前面就到了。”

　　她稍微有点防备心，不过泰林御庭本身就是大楼盘，有一期二期三期，这么给个大致，算是安全范围。

　　陆宸聿说：“好，你小心一点，到家后在群里说一声。”

　　“我明白的，谢谢你。”汀也点点头，目送陆宸聿离开。

　　陆宸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了句：“祝你拿到想去的实习offer！”

　　她写在祈愿卡第二行的愿望，没想到他还记得。

　　汀也笑了笑，抬手跟他挥别。

　　她忽然若有所感地往旁侧看去，身边刚刚掠过的那辆黑色轿车好像分外眼熟。

　　……可不就是郑君樾的那辆豪车吗。

　　到家时客厅灯亮着，郑君樾坐在沙发上，坐姿很随意地后仰，外套搭在一边，应该是刚脱下来。

　　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郑汀也在玄关换鞋，问：“你回来这么晚？”之前还说要来接她？

　　“早就回来了，刚刚是去给车加油。”郑君樾说，“送你回来那小子谁啊？”

　　“您失忆了。”郑汀也说，“明明在金宁刚见过，和我一起去玩的朋友。”

　　“我知道。”郑君樾少见地面色不虞，加重语气，“我说，他什么人，你男朋友吗？”

　　“哈啊？你可真能想。”

　　郑汀也将行李箱拖进来，放在客厅打开——郑君樾脸上一言难尽地移开了目光，转头去把他自己的外套叠好。

　　不是男朋友也多多少少有点暧昧吧？他之前在寺里偶遇汀也的时候，好像就是那个男生在她身边一起祈福。

　　郑君樾思考了一会儿，决定以健康开明的心态对待这件事。

　　他语重心长地再次开口：“谈恋爱是你这个年纪正常的事情，你谈恋爱不用瞒着哥哥。”

　　郑汀也蹲在地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郑君樾说：“所以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在哪个学校读书，学的什么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