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卿颂》予宓

33、宴席·假肢

　　宁卿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喻颂今说：“就是...我当时学车考票，就因为我还挺喜欢开车的，觉得这事怪酷的，但是你想啊，现在地铁那么方便，就算实在不行要打车，也就是花点钱，那买车养车还要花钱呢，打车费事，找车位也麻烦，而且有了驾照之后，出门在外危险系数也会上升。”

　　方才那样伶牙俐齿的模样似乎全然找不见了，喻颂今竟也觉得言不达意，话里话外都絮絮叨叨起来。

　　“其实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如果不喜欢，就没必要非逼着自己学，也不用因为别人都学，所以自己也一定要学。”

　　“总之，你喜欢就学，不喜欢我就把钱给你要回来。”

　　姚安给宁卿报这个驾校的时候，也没问过宁卿的意见，就像一直让她学医，也没问过她到底喜不喜欢。

　　宁卿心中好像有一扇石门訇然中开，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跟她说，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就可以不做。

　　原来她的喜恶有那么重要。

　　她几乎没有犹豫，脱口道：“我不喜欢车，更不爱学，上了车我不是困就头疼，跟这东西犯冲。”

　　闻言，其他人脚步一顿，跟着笑了起来，孙筱眉拍了拍宁卿的肩膀，“那就算了，不学了，要完钱咱们去吃饭！”

　　五个人几乎是押解着教练进了办公室，跨过那个门槛，喻颂今就好像换了个人，变得温文尔雅、通情达理，教练甚至都怀疑刚才拧他脖子的是不是另有其人。

　　喻颂今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教练也暴跳如雷地告状，说喻颂今险些给他脖子拧断，可往他身上一看，是半个手印子都没有，他越说越没底气。

　　喻颂今低笑着，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玻璃桌，“车上应该都有行车记录仪，你自己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应该一查就知道吧。”

　　那前台人员东扯西扯地安抚来人情绪，谁料喻颂今的情绪比谁都稳定，他说的宁卿都没怎么听明白，就见喻颂今很善解人意地点头，“是是是，我们都明白，都理解。”

　　“但是这钱得退，人得开，没别的，咱们谁也不占谁便宜，好聚好散。”

　　前台一看人不好打发，直接打电话给校长，喻颂今不卑不亢，寸步不让，最后校长也拗不过他，再耗下去也没劲，就把钱都退了，人也答应开了。

　　前台正要扫码转账，宁卿却忽然说：“退现钱吧。”

　　看着宁卿拿到一厚摞纸钞，他们才走出驾校的大门，郭蔚忍不住问喻颂今，“万一那老东西只是嘴上答应，其实根本没开那教练怎么办？”

　　“总得留棋一招，要是逼得家狗急跳墙了反倒得不偿失，况且刚才我们去闹，那么多家长都在屋里看着呢，就算不开他，他名声也臭了，招不到学员，他照样挣不到钱。”

　　宁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外面的空气尤为清新，她不由得扬了扬唇角，“对了，还没问你们，复赛比的怎么样？”

　　喻颂今低了低头，“害，不太好...”

　　宁卿心下一沉，笑容瞬间敛去，下意识拽住喻颂今的衣摆，刚要开口。

　　就见他们四个并排走到前面，一齐回身笑了起来。

　　实际上，如果宁卿看一眼手机，就不会有此一问，因为喻颂今一从‘文艺复兴’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先给她发消息报喜。

　　喻颂今笑得最欢，“骗你的，我们进下一场小组赛了！”

　　“我们这次第三名呢！”郭蔚激动地说。

　　贾云生沉静地笑着，眼角堆了鱼尾纹，“现场很不错，等播出了一起到家里看好了。”

　　宁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孙筱眉挽住了胳膊，“走吧，晚上林哥请吃庆功宴呢。”

　　林淮熙晚上包下了一家三层的酒店，宁卿跟着他们到门口一看——达莱酒店。

　　她怎么也是土生土长的召南人，自然知道达莱酒店，这地方招待过外宾，里面装潢风格中西合璧，很气派，她不禁腹诽，这简直比她升学宴办得还夸张。

　　喻颂今也没想到林淮熙包了这么大的地方，一走进去，就被大厅中央的水晶吊灯晃了眼，林淮熙过来迎他，笑道：“你们可算来了，快过来坐。”

　　走进一楼饭厅才知道，原来林淮熙还请了圈里其他公司的人，这其中就包括秋浩歌的秋天公司，何子昂所在的浪花公司，还有节目上还没签公司的自由人，包括桃李年和回响乐队。

　　这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名利场，是入圈前必须要经历的试验。

　　喻颂今知道，林淮熙这是在为山川湖海打通关系，也是为了瑞鹤公司的运转。

　　宁卿坐下，悄悄打量着桌上的人，她没想到秋浩歌竟然亲自来了，梅姐没有跟过来，令她最意外的是，迟韫居然在这！

　　两人目光相撞，迟韫眸中似乎也压抑着惊异。

　　秋浩歌似乎已经忘了喻颂今，站起来和林淮熙握手，“林总真是气质脱俗，百闻不如一见。”说着，他看向秋临风，“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林总。”

　　“林总，这是我弟弟秋临风，旁边的是…”

　　秋浩歌正想着该怎么介绍迟韫，秋临风就立即接道：“是我表姐，陪我来的。”

　　林淮熙看了一眼秋临风，温声道：“秋二少大名鼎鼎，在国外开了多少场演唱会，我怎么会不认识呢，听说二少近来身体抱恙，不知道现下怎么样了？”

　　秋浩歌自然不会跟林淮熙说实话，便顾左右而言他，“年轻人嘛，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哦，他这位姐姐是个准大夫，他啊，从小就喜欢粘着小韫，小时候不爱吃饭，谁喂都不行，只小韫喂才吃，当年他出国，小韫没来送他，他在机场还没事人一样呢，上了飞机就哭...”

　　秋临风原本散漫地靠着椅背，听自己哥哥越说越没谱，直起身子，低声道：“哥，你没喝就多了？”

　　迟韫听得动作一顿，她本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正想着借故逃走，身旁那人却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先行在桌下攥住了她的手。

　　林淮熙温和从容地笑着，岔开了话题。

　　桃李年和山川湖海坐的很近，这次复赛，桃李年凭借着出场优势和近乎完美的团队配合取得了排名第一，第二名的就是签在浪花公司旗下的波澜乐队。

　　山川湖海紧随其后。

　　郭蔚坐得和陶雯很近，他莫名有些紧张，陶雯似乎看出来他的局促，想让他放松些，随口道：“这豆腐不错，你尝尝。”

　　郭蔚舀了一口，食不知味，“这豆腐...还挺有豆腐味的。”

　　他一说完，桃李年三个人都轻轻笑了起来。

　　郭蔚跟谁都没说过，他从大一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桃李年乐队，在外人眼里他手里的小提琴是管弦乐器、是古典音乐、是正统，而那些架子鼓、键盘、贝斯都是娱乐，难登大雅之堂。

　　他那时候练小提琴练的死去活来，就像找点‘离经叛道’的刺激，就去自学了架子鼓，每天晚上都蹲桃李年的直播，现在看到她们三个，就好像手机里的人闯到现实中，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桃李年中的‘李’，就是键盘手李昕昕，她可和孙筱眉完全不同，她是个话多的人来疯，喝了点酒，就跟郭蔚无拘无束地侃起大山来。

　　郭蔚笨嘴拙舌，酒量也不好，没一会儿就被她侃得找不着北，地上瓜果酒渍一片狼藉，李昕昕站起来去卫生间，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提起裤腿。

　　郭蔚看着她螃蟹一样的背影，不由得发笑，笑了一会儿却看见她左边小腿与右边不一样，右边是实打实的、白花花的肉，而左边呢，是银色的、金属的、坚硬的...假肢。

　　“她...她...这...”郭蔚瞪大了眼睛，舌头打结，语无伦次起来。

　　吉他手年以墨立即冲过去，把李昕昕的裤腿往下拽，李昕昕搭着她的肩膀，“没事没事，谁爱看让谁看去，老子这是机械腿，贵着呢！”

　　“别惊讶，对待她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她看得和我们一样。”

　　陶雯举杯和郭蔚碰了碰，郭蔚还没缓过神，他只是不能长时间站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犯病，但不犯的时候还跟正常人一样，可人家那是真的没了一条腿啊。

　　这一顿饭，郭蔚没吃多少，受到的冲击却不少。

　　宴席结束，还算清醒的人都被请到楼上跳舞，宁卿门禁时间快到了，她凑到喻颂今耳边说：“我先走了。”

　　喻颂今立即起身，拉住她，“我送你。”

　　他早就不想在这待着了，刚要随宁卿出门，就听见张佳钦叫他，“颂今，林哥叫你呢。”

　　林淮熙已经有些喝醉了，嘴里含含糊糊地不知道在喊谁。

　　喻颂今脚步一顿，宁卿转头跟他说：“你过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喻颂今有点不情愿地放开宁卿，“那你到了寝室给我发消息。”随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进去。

　　宁卿跟随着他的背影看过去，已是杯盘狼藉，迟韫和秋临风还没有离开，方才在席间宁卿没机会和迟韫说话，这时候她也没再过去，径自离场。

　　若是在从前，秋临风可是能在舞池里跳到下半夜的人，但现在他早就没了兴致，迟韫把他扶上楼，整个三层都是林淮熙包下来的客房。

　　从秋临风开始透析，就变得更加粘人，每次都要迟韫到场陪着，他才肯乖乖听话，不然就嚷着要走，谁也拿他没办法。

　　秋临风昨天刚做过透析，今天状态还算好，刚在床上躺下，见迟韫起身便攥住她的手，“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