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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歌声·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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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师们却像是见怪不怪,冷静地用动作或者语言安抚着,最让宁卿觉得意外的是那些正常的孩子们,他们不但没有被这些过于敏感的情绪感染,甚至有许多还能自发地去安慰自闭症的孩子。
宁卿看见一个小女孩给正在哭嚎的同桌擦眼泪,轻轻地说话安慰着。
她忽然明白园长在网上的简章上所说的,自闭症孩子最需要的就是社会化,他们需要的不是训练,而是跟正常的孩子一起生活。
也许在未来,这些特殊的孩子在这样的教育下,真的可以融入正常的社会。
而正常的孩子可以在这里建立起责任感以及照顾别人、甚至爱别人的能力。
喻颂今也逐渐镇定下来,他坐到钢琴前面,弹奏起准备好的乐曲,音符仿佛是无形的安慰剂,哭声和尖叫慢慢被抚平,整个教室里只剩下扣人心弦的琴声。
喻颂今开始一句接一句地领唱,他的声音明亮有力,孩子们用稚嫩的童音跟着他,他下意识看向宁卿。
发现她也跟着对着嘴型,不过显然没有出力,喻颂今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下一句歌声里蕴藏着清晰可闻的笑意。
几乎所有孩子都沉浸在乐曲之中。
除了坐在宁卿前面的那个小姑娘。
从坐到这间教室里开始,她就一直在用油画棒在图画本上画来画去,本子画完了,她就画在桌上,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再好听的音乐,也没有让她停下,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宁卿无意间一回头,看见教室后面的落地窗外,都是孩子们的家长,他们都在无声地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宁卿一眼就看到了孙筱眉,明白了喻颂今来这里的目的。
课间休息时,不少家长走了进来跟孩子说话,主要是为了稳定自闭症孩子的情绪,其他还算正常的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出去自由活动。
孙筱眉也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宁卿前面的小姑娘旁边,轻声唤道:“星星。”
那个小姑娘听见了妈妈的声音,握着油画棒的手才停了停。
可不管孙筱眉说什么,她的女儿都是无动于衷,只是径自握着手里的油画棒,手心里的色彩与汗掺着混到了一起。
孙筱眉叹了口气,只好坐到了星星旁边,看着她画。
喻颂今在这时候走了过来,和孙筱眉开门见山。
喻颂今的眼光果然不错,孙筱眉确实学过钢琴和乐理,也对音乐有兴趣,可她的心思明显不在这。
“我有工作,还有女儿,你也看到了,我女儿还很不一般。而且她爸...”
孙筱眉提这事,就想摸打火机,意识到这里是教室,随后忍住了,拧着眉头接着说:“她爸是个混球,但我得养她,还得养好了,所以我没时间和精力,去搞什么音乐、乐队。”
孙筱眉还是叼了根烟在嘴里,没点,她性子直,也不绕弯子,更不想吊着别人,只说:“所以不好意思,键盘手我当不了,你找别人吧。”
喻颂今也不意外,仿佛这些他早已料想到,他忽然想起贾云生跟他说的那句话,如今这话他自己也该用上了。
不等他再开口,宁卿忽然坐到了星星边上,拿起一根油画棒学着星星的样子在书桌上画了起来。
宁卿很擅长画画,这也是玉雕的基本功之一,虽然她最常用的不是油画棒,但画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她笔下的色彩很快就和星星那边的连到了一起,星星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思考。
随后星星竟然看向了宁卿,这是很少有的事,自闭症的孩子有自己的世界和思维,他们很少被别人干扰。
而宁卿只顾低头作画,并不看她。
宁卿用油画棒在桌面上画出了钢琴、音符、教室、还有周围的人,星星的目光竟真的跟着宁卿的笔触在动。
孙筱眉直接瞪大了眼睛,嘴里的烟也揣回了怀里,宁卿的手没有停下,只是轻声说:“她只是有点不一样,将来完全有可能融入正常的生活,不是你的世界要被她干扰,而是要带着她走进你的世界。”
孙筱眉明白宁卿说的话,星星不是她放弃任何事情的理由。
她有几分动容,喻颂今都看在眼里,但这点动容就像是落在大地上的一片雪花,瞬间就化了,什么也没剩下。
水滴石穿并非一日之功,想要说服孙筱眉当乐队的键盘手,还是任重而道远,但喻颂今不想轻易放弃。
宁卿看得出他的心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得越来越心照不宣。
宁卿和喻颂今没机会单独说话,一下课,孩子们就把音乐老师围了起来,他们对新老师很热情,尤其是长得好看的新老师,其他老师在一旁维持纪律,宁卿和陆上星还有江雪挤不进去,便负责看顾那些不理人的孩子。
星星和她妈妈长的不太像,她生着一双圆润明亮的眼睛,像沾了水的黑葡萄,梳着两只小辫子,是合乎她年纪的天真烂漫,让人在一群孩子中一眼就能发现她。
陆上星走到星星面前,在她知道这孩子和她有同样的小名时,她就笃定她们之间一定有别样的缘分,于是费尽心思地想吸引星星的注意力。
可惜不管她用什么方法,都没有吸引到这颗星星投射过来的半点光芒,她有些气馁,却见宁卿坐在一旁,从她的包里拿出一块玉料在上面画了起来。
那是她抽空去城郊的玉料市场淘来的,花了不少钱,买回来却发现根本不值这个价,不过她也没多心疼那钱。
毕竟她已经被坑惯了。
笔尖在冰冷的玉上划出悦耳的沙沙声,星星果然看了过去。
不止陆上星目瞪口呆,连孙筱眉也在心里震惊起来,连她这个当妈的都很难在一天之内吸引星星两次,这简直算得上是奇迹了。
孙筱眉再次走了进来,她实在想知道宁卿到底用了什么办法,难道她也要去学画画?
可她对绘画一窍不通,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生出一个喜欢乱涂乱画的女儿。
就在她内心纠结困惑的时候,宁卿忽然开口:“星星是属什么的?”
孙筱眉下意识答:“属猴。”
宁卿点头,就没再说话了。
她画画的时候几乎是和星星一样不爱说话,一大一小的脑袋就这样静静地凑在一起,一个画一个看。
回去的时候,迟韫跟她们搭乘一趟地铁,宁卿攥着手里的玉牌,正在琢磨去哪出活儿,其他人都在说过段时间去医院实习的事情。
本来她们还没到去医院实习的时候,要大四才能去,不过学校给排名前百分之十的学生特设两周的跟校实习机会。
“诶,你也去实习吧,被分到哪了?”江雪问迟韫。
迟韫笑着说:“跟你们一样,四院。”
“哦哦,那到时候咱们还能一起啊。”
说完,江雪低头划拉了几下手机,忽而对宁卿道:“你认识郭蔚么?隔壁工大音乐系的。”
宁卿摇头,她的社交圈小之又小,自己学校的人都认不全,哪还认识别的学校的。
“喻颂今不是在组乐队么,我看你们可以考虑考虑他。”
迟韫默默听着,没搭腔,倒是陆上星接道:“人家可是召南剧院的小提琴首席,能答应来搞乐队?”
“那都是过去式了,你没听说嘛,就是上个月,他在演出的时候两条腿突然不能动了,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双下肢僵直,直接摔在台上了,医院也没查出病因,之后他就开始伴有间歇性跛行,走走路就忽然变瘸,或者直接不能走了。”
江雪似乎觉得陆上星的消息不够灵通,语气里带着轻蔑,继续说:“这事直接影响他的演出,毕竟没有哪个小提琴手是坐着拉琴的。”
陆上星轻叹了口气,“真可惜。”
小提琴大多是童子功,从还没记事的时候起就开始记音节和练手法,勤学苦练了这么多年,却因病不能再登台,确实够窝心的。
“不过他坐着敲个架子鼓应该是不成问题。”
小提琴和架子鼓虽然没什么关系,但郭蔚可一直都是他们系的乐器之王,什么都能玩响,响得又好听,这就是天才的本事。
宁卿把这事跟喻颂今说的时候,他倒是没多大兴趣。
宁卿也想得明白,她虽然没见过郭蔚这人,但光是听着外界对他的评价和他之前的盛名,就知道他必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受尽青眼的天才骤然跌落神坛,纵使是不相干的人都会唏嘘,更何况是本人,这时候不管去找他说什么,除了碰钉子基本不会有别的结果。
不过宁卿还是想找时间去试试。
可惜她紧接着就要一直泡在医院,忙碌像是一种甩不掉的味道,和消毒水一样永远充斥在医院里,穿着白蓝色工作服的人们,总是快步走着,或者跑着,这里的人很少笑,大多愁眉不展或是直接流下痛苦的眼泪。
陆上星和江雪倒还好,一整天下来都还能乐呵呵地回学校,可宁卿的情绪很太容易被感染,她就像被泡在消极氛围里的一只鸡,被胁迫着拼命扑腾翅膀,但是成效甚微。
只是这么几天,如果往后余生,她都要一直在这里讨生活呢。
宁卿不敢想。
她觉得自己会溺死。
“你吃菜啊,想什么呢?”
周三轮到陆上星和宁卿在内分泌科实习,她见宁卿盯着大白米饭发愣,还以为她是累着了。
“你也不用绷得太紧,楼上VIP病房的人,那都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现在医患关系这么严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反正医嘱也不是咱们开的。”
宁卿数着饭粒,“可病人不肯吃药,护士没办法,老师又在开会...”
她话还没说完,桌面上的手机就径自亮了起来,一串陌生号码打过来。
“喂。”
陆上星眼见着宁卿的表情凝重起来,接着猛地站了起来。
电话那边是贾云生的声音,“是宁卿吧,你姥姥忽然晕倒被送到中心医院了,你妈电话打不通,我只能打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