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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黄梅英从公交站下车匆匆往家里赶,活像只瘸腿的老山羊,热汗涔涔沿着下巴往下滴,花短袖浸透了,眼神不安地四处乱瞥着,仿佛四周埋伏着架枪开膛的猎人。

      赶到家的时候,黄梅英眼皮一跳,手里的饭盒脱力落地,稠黄的米粥撒了一地。

      大门敞亮开着,里面静得出奇,能听见凋红的石榴树枝叶无风作响。

      黄梅英当时走得急,忘记了锁门。

      她顾不上拾起地上的饭盒踉跄着步子往家里跑,不仅大门忘记了,正屋的门也没有关,黄梅英进去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了。

      等看到里面的景象,她像是魂魄出走似的愣在原地。

      想象中空无一人的场景不仅没有上演,反而多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姑娘坐在凳子上撕了一截纸巾给曲胜刚擦沾了小米的下巴,另只手举起盛小米粥的勺子往他嘴里送饭。

      黄梅英认识这个姑娘,是新搬来的那个邻居。

      曲胜刚先看见黄梅英,浑浊的眼睛里顿时发出孩童看见宝贝般喜悦的光,推开梁檀的手就要站起来。

      黄梅英忙按住他让他继续坐着,目光转向梁檀,虽然有疑惑,还是先向她道谢。

      “他下午突然跑到我家。”梁檀坦然接受她的谢意,纸巾擦手,“说什么要找朋友。”

      梁檀说到后面露出犹豫的表情,不太明白曲胜刚的意思,眉头轻轻蹙起,耸肩道:“我说我家没有他的朋友,他直接就要闯进去。”

      黄梅英不停地弯腰道歉,连着说了好几句对不起:“他傻了好几年,姑娘你别生气,我、我替他道歉。”

      让一个看起来比自己祖父母都老的老太太对着自己低头哈腰,梁檀心里别扭得很,僵着脖子说:“我没生气,你......您以后还是当心些吧,怎么留他一个人在家还不锁门。”

      梁檀又数落了几句,黄梅英不时用手抹着额头应是,曲胜刚迟迟等不到黄梅英喂自己吃饭,赌气摔掉铁勺,嘭一声铁器撞击,梁檀被措不及防的动静吓到,想起下午被曲胜刚折腾得够呛,脸色十分不好。

      黄梅英在曲胜刚发脾气之前拍他的背安抚他,腾出一只手喂饭,曲胜刚乖乖吃饭,像闹腾够了安静下来的孩子。

      梁檀看得胸口堵闷,要离开的时候黄梅英叫住她:“能不能......能不能让你弟弟去医院看看南山?”

      梁檀一怔,黄梅英涨红了脸,“南山他、他基本没朋友,好不容易交上朋友,他在梦里一直叫梁进。”

      梁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加上黄梅英的这句话,脑海中宛如被一道天雷劈过,表情一片空白。

      黄梅英知道求别人去医院看自己孙子的行为有些过分,但想想曲南山,她咬咬牙腆着脸继续求:“看一次就好,让南山知道他来了就好。”

      曲南山一向有事就闷在心里,实在是憋得难受了就告诉曲胜刚,他们都认为变成傻子的曲胜刚不会听懂。

      听梁檀说曲胜刚要去找“朋友”,黄梅英就懂了,曲胜刚是要替曲南山找梁进。

      “不用说了。”梁檀呼吸微促,有些生气地回话,“梁进——我弟弟不会去找曲南山,他和你孙子没有任何关系!”

      梁檀的背影像是弃甲的逃兵,但她要逃离的不是战场,而是一栋破败的小房子,一件明明已经显出冰山一角却被她刻意掩藏的真相。

      ...

      梁进一直在睡,他仿佛是要刻意避开令他痛苦的事,以往最厌恶的睡眠现在成了他的保护屏障。

      他醒过来时会继续去睡,一吃饭就吐,吃的药也会吐出来,偶尔还会被头疼折磨得恨不得去撞墙,梁檀几乎是片刻不离地陪着他。

      他也拒绝去看医生,该打的该骂的该哭的梁檀都试过了,他无动于衷,漠然地像是看客。

      梁檀过去的时候梁进正好醒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斜睨她一眼而后怔怔盯着天花板。

      这几天父母给梁进打电话都没有打通过,梁檀只能骗他们是因为梁进的手机坏了还没买新的。

      梁檀不可避免地埋怨起曲南山。她不知道两个人发生了什么能让自己弟弟萎靡到自我放弃的地步,也无暇深究,她只有深深的怨念和后悔。

      梁进哑声开口:“你去哪了?”

      眼下这情况并不适合谈任何和曲南山有关的事,梁檀正要胡诌一个地点,梁进已经追问:“你有见到曲南山吗?”

      梁进现在昏昏沉沉的,日月晨昏颠倒,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带给了别人多大的伤害。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见曲南山,他一定要见曲南山。

      “没有。”梁檀无情地回复,“他是谁?”

      “他是……是……”梁进涣散的眼珠因陡然撑开的眼皮发出怪异的神色,未说出口的话哽在喉咙,“他是朋友。”

      曲南山是梁进的邻居,是梁进的朋友。

      清淡的茉莉花香荡漾在细雨过后的湿润风中,梁进折一枝茉莉放在窗边,顺手拂去昨夜枯萎的茉莉。

      这套动作他行云流水。

      曲南山的窗户永远紧闭,窗帘紧紧捂着,梁进窥视不了半点他的情状。

      他想直接闯入曲南山的家中,却怕看见曲南山悲愤失望的眼睛。

      那会是世界上最让他心碎的场景。

      只有等曲南山愿意见他时,他才敢踏入曲南山的家中,才能重新活过来,但紧闭的窗户不肯给他丝毫机会。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不知道何时再见一面。

      况且——

      八月就要结束了。

      时间附着在地上堆积的枯花中,在八月只剩十天的时候,他手中的茉莉花还没来得及放在窗边,窗户便哗啦一声。

      茉莉花掉落的同时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及时垫在花下,融成雪的颜色。

      梁进浑身的血液凝固了,肌肉僵得无法动弹,他自己已经在潜意识里接受了再也不会见到曲南山的结局,在他麻木地重复一套流程时,上天赐给了他一次转机。

      看到那双熟悉而忧郁的琥珀眼,梁进的骨髓又拼命挤出血液来。彼此默默注视着,心里的千言万语都被烧成了灰烬。

      这般宁静的注视就很好,但梁进怕极了无话可说的静谧会是告别的前兆,他伸出手挡住窗框。

      “你瘦了。”两个人同时开口。

      梁进摩挲自己的下巴,比起刚来胭霞村的第一天,他的下巴现在有些尖俏。

      可惜他自己没有摸出名堂,反而火眼金睛从曲南山微微凹陷的两颊品出来对方这几天过得并不好的意味。

      曲南山眼睑下两抹阴影在苍白的脸上像不合格的画手在画纸上手抖多画了两笔。

      “梁进。”曲南山眷恋不舍地开口,“我很想你。”

      曲南山以为他可以狠心斩断和梁进的缘分,但在麦田连着三番两次推开梁进已经是他心狠的极限了。

      在医院奄奄一息的时候,在半梦半醒之间,在推开梁进伊始,在看到梁进消瘦憔悴的模样,曲南山都只想抱住梁进。

      他怎么能伤害梁进呢?他以为躲避梁进是为了对方好,但他忘记了问梁进本人的意愿。

      离夏天的结束只剩下十天。

      他们空有真心,抱在一起带给彼此的只有伤害,及时止损才是良策,不然两个人都会继续这副鬼样子。

      但……

      “我有东西给你。”梁进说。

      曲南山点头:“嗯。”

      梁进把脖子上的琥珀项链摘下来,曲南山的身体往前倾了些角度,梁进把项链戴在曲南山脖颈,扣锁时手指隔着一层薄皮碰上细长的颈椎,发尖在指关节留下温柔眷恋的触感。

      只要愿意,任何人都可以学会粉饰太平这一套手段。但十八岁的年纪显然不够成熟,他们的手法太过拙劣,想要在分离的关头掩饰亟待解决的矛盾,没有闲暇反应越是粉饰,越能露出危机的迫近。

      梁进把自己最喜欢的琥珀项链送给了曲南山,送礼需要挑时间和机会,这一天和未来的一段时间没有人生日,没有人表白,只有一场即将到来的心知肚明的分离。

      在很久之后,梁进反应过来他们这个时候误把离别礼物当成了营造无事的工具。

      曲南山永恒不变地在梁进的手掌写下两个字,就像梁进每夜送曲南山一朵茉莉。

      梁进对他们的未来有了规划。梁进会去国外上大学,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来找曲南山,毕业回国后先去别的公司找工作上班,每周末回来,等他靠自己有了存款就可以每天陪着曲南山,还要带曲南山回家,就算被家人反对也没关系,他会替曲南山扛着。

      曲南山要是想在城市,他就陪曲南山在城市生活。

      要是曲南山不想离开胭霞村,他们两个一辈子待在胭霞村也未尝不好。
      分别时,依然是以曲南山最后停顿的笔画收尾。

      梁进第二天清早站在忙着办公的梁檀面前,聚精会神盯着屏幕手指不停敲键盘的梁檀停下手,抬头有些惊讶。

      “梁进?找我有事吗?”

      前段时间的梁进很颓丧,作为一个活人没有丝毫活气,无异于一个被塞了棉花毫无灵魂的布娃娃。

      梁进因自己之前的作为愧对梁檀,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发,眼睛瞟向她手边的牛奶。

      “我打算去考雅思,然后准备出国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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