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被天下》乔七年

7、第 7 章

　　皇帝踽踽独行，步入肃穆而幽静的乾清宫，那庄重且寂寥的气息如同他的心境一般沉重。他孤身一人，背影萧索地倚坐在雕花窗棂之前。窗外月华如练，窗内却是一片沉郁。他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那些与王璇共度的岁月如潮水般翻涌而至，那些青涩的初遇、心灵相通的默契、共赏月明风清的欢愉时光，一幕幕如画卷般在铺陈在眼前，那些二人曾经共度的幸福时光与如今的凄凉境况形成鲜明对比，犹如冰火两重天，刺痛着他的心。

　　“陛下，您可安好？”孙亮轻声询问，满含关怀，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皇帝恍然回神，“无碍，只是片刻失神。孙亮，关于旱魃的流言，你把你查到的详情给朕一一道来。”
　　孙亮垂首，“陛下，奴才已经查清，确实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联系了王家，之后民间就传出了旱魃降世的谣言，当时本就因为大旱人心惶惶，稍有不慎便会激起民变。王泰大人在朝会上屡次进言，劝陛下召见赵归真那妖人……”
　　皇帝闻言，沉默良久，最终决断，“你做得很好。此事事关重大，切勿泄露出去，你把刘言之和那妖道赵归真处置了吧，此事就到此为止，你退下吧。”
　　孙亮领命，悄然退出，独留皇帝一人在这空旷宫殿中，与寂寞为伴。
　　李琼缓缓站起，每一步都似背负千斤，他踱步至窗边，目光穿透夜色，压抑的咳嗽声划破夜的静谧，丝帕上点点鲜红，触目惊心。他面容平静地将血迹斑斑的丝帕投入烛火，看着它在跳跃的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仿佛连同某些难以言表的苦涩一同焚烧殆尽。

　　夜色愈发深沉，整个皇宫沉浸在一片沉寂与凄清之中。一盏盏宫灯犹如夜的守望者，微弱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仿佛一个个孤独的灵魂在默默诉说着无尽的哀愁。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唯有那淡淡的哀思如薄雾般在这漫漫长夜里无声蔓延，笼罩着这座巍峨的宫殿，映衬出帝王内心深处那份无人知晓的孤寂与悲凉。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①。转瞬之间，李泽迎来了她的七岁诞辰，皇宫里还是只有她一个成功立住的孩子，她虽然是个女孩，但她是皇帝的独女，而且出生自带神异，本被谣传旱魃降世，但她出生时却天降甘霖，化解了那场百年一遇的大旱。她是皇帝李琼掌中璀璨的明珠，心头最柔软的牵挂，也是不容他人轻触的逆鳞。

　　幼年的李泽，常被父皇李琼怀抱于膝头，一同沉浸于浩如烟海的奏折之中。她那稚嫩的脸庞映衬着朱墨交织的公文，展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恬静与乖顺。即便如此年幼，她已懂得不去扰乱父皇处理国家大事，仅在饥肠辘辘或不适之时，以轻微的呢喃提醒周围侍者，展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体贴与懂事。

　　稍长会爬时，每逢皇帝与众阁老在政事堂共商国事，小小的李泽总能在一旁找到自己的小天地。她以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眸，默默审视着大人们肃穆的面容，而在宽敞的地面上，她亦在不懈地练习着爬行，每一次奋力向前，都是对自我成长的小小挑战。阁臣们偶尔投来的和蔼目光，记录下了她在李琼慈爱目光的守护下，从颤巍巍地初次尝试站立，到稳健迈出人生第一步。

　　李泽的初语，清脆如同早春林间的鸟鸣，为这庄严肃穆的紫禁城增添了几分生动与活力。她的幼学启蒙，更是在父亲的亲自督导下，循序渐进，从简单的字句诵读，到理解经史典籍的微言大义。她的每一次提问、每一次思索、每一次稚嫩的吟诵，都深深地烙印着李琼作为父亲的悉心教诲与无尽期待。

　　尽管李泽体质较之同龄孩童略显单薄，偶有疾病缠身，但李琼总是不顾自身的体弱，始终陪伴在侧，给予最温暖的呵护。

　　阁老们见证了她第一次站立、行走时李琼作为父亲的喜悦。她的牙牙学语，她的幼学启蒙....她的每一步成长都镌刻着李琼作为父亲的骄傲与陪伴的身影。

　　这一日，宫闱深处再次回荡起欢快的笑声与祝福的乐章，原来，皇帝陛下为庆祝小公主七岁的华诞，特意筹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典，广邀朝中文武百官及其贤良家眷，甚至连远道而来的藩属国使节也纷纷前来，为小公主送上诚挚的祝福。虽有如王璇因故未能亲临盛宴，但亦遣专人呈上贵重贺礼，以表心意。

　　宴会厅内，华灯璀璨，富丽堂皇。精雕细琢的屏风错落有致，其上花纹繁复细腻，犹如一幅幅立体的工笔画卷，静静诉说着皇家的尊贵与气度。熠熠烛光洒落在金碧辉煌的帷幕之上，光影摇曳，更添几分庄重与奢华。整个空间被布置得如梦如幻，仿佛一座黄金与翡翠交织而成的宫殿，令人叹为观止。

　　随着庆典的钟声徐徐敲响，宴会即将拉开帷幕。空气中早已弥漫开令人陶醉的美食香气，那是御厨们精心炮制的佳肴在挑逗着每一位宾客的味蕾。金黄酥脆的烤鸭泛着诱人的油光，皮脆肉嫩，香气扑鼻；鲜美滑嫩的鱼片宛如白玉镶嵌于翠盘，搭配秘制酱汁，色香味俱全；再看那一坛坛封存已久的美酒，琥珀色的液体在金樽中荡漾，香醇浓郁，令人未饮已醉。一道道珍馐美馔在长桌上依次排开，形成一道视觉与味觉的双重盛宴，引得众人垂涎欲滴，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随着音乐的响起，舞姬们翩翩起舞，身姿曼妙。她们的舞姿优雅动人，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而神秘的故事。宾客们不禁为之惊叹，纷纷点头称赞。
　　宴会进行到高潮，帝王举杯向群臣致意。群臣们纷纷低头致谢恭贺公主芳辰，然后举杯共饮。此刻，宴会厅内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热烈而祥和。

　　皇帝李琼端坐于那象征无上权威的龙椅之上，面容威严而不失慈爱，眉宇间流露出王者的英气与深沉。他的左侧，端坐着雍容华贵，却又不失温婉的邓贵妃，而在他们二人之间，年仅七岁的小公主李泽身着粉色素锦裙，头戴珍珠镶嵌的小小凤冠，如同一朵初绽的芙蓉，娇艳可人。她乖巧地依偎在父母膝边，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纯真与好奇。

　　李琼轻轻地伸出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小泽儿乌黑的秀发，那眼神中满溢的不仅是身为帝王的骄傲，更是父亲对女儿无尽的疼爱与呵护。他微微俯首，声音低沉却饱含深情：“愿天地神佛庇佑朕的泽儿，一生喜乐安康，远离忧患，长乐无忧。”

　　小泽儿感受到父皇的慈爱，她仰起稚嫩的小脸，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一脸郑重地回应道：“谢谢父皇。泽儿的生辰愿望很简单，只愿父皇母妃身体健康，我们大晟国国泰民安，国运昌隆。”她的言辞虽稚嫩，却透露出对父母及国家的深深关切，让人心生怜爱。

　　邓贵妃侧首凝视着女儿，见她满脸稚嫩却努力装出一副严肃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嘴角勾勒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容。那笑容中既有对女儿天真烂漫的怜爱，也有对这份小小责任感的欣慰，她知道，自己的小公主正在以她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宣告她的成长与担当。

　　然而，这和谐的画面却被突如其来的插曲打破。御史大夫公孙大人，那位以刚直不阿闻名朝野的老臣，突然离席，步伐稳健地走向殿中。他拱手施礼，语气虽恭敬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公主，大晟之国运昌隆，实有赖陛下为国家早立储君。此事关乎社稷根本，不可稍有延误。”

　　李琼闻此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显然未曾料到公孙大人会在如此喜庆的场合，当着小公主的面提出如此敏感且严肃的话题。他目光如炬，语气严肃而不失克制：“公孙大人，立储之事非同儿戏，今日乃泽儿生辰之庆，朕不愿在此时谈及政事，以免扰了宫中的喜庆气氛。”

　　公孙大人面对皇帝的责备，面色如常，眉宇间无丝毫畏缩之色。他微微俯首，语调庄重而坚定：“陛下！臣并非儿戏，公主虽好，但终究是女流之辈。大晟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的男性继承人，才能确保国运昌隆，请陛下择一嗣子，立为太子，以承大统，以安民心。”

　　公孙大人的话语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波澜。其他朝臣见状，或出于赞同，或迫于压力，纷纷起身附和：“陛下，储君之位空悬已久，关乎社稷安危与黎民期盼，此事宜速决断，以定国本，以安民心。”一时之间，殿内喧哗如市，各怀心事，众说纷纭。

　　诸藩之中，诸王之态各异，各有筹谋。

　　楚王李恺，勇武刚毅，目光炯炯。他听到公孙大人之言，先是微微一愣，显然对这一突发状况颇感意外。随后，他紧抿嘴唇，眼眸深处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对公孙大人胆识的钦佩，又有对当前局势的审慎考量。他的长子李康年，年少有为，深得楚地军民爱戴，若此时立储，无疑将为李康年登上储君之位增添筹码。李恺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蓄势待发的坚决，仿佛在等待最佳时机表明立场。

　　燕王李衡沉稳内敛，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的气息。他听到公孙大人的话后，他不动声色地执起筷子，看似专注于面前佳肴，实则巧妙地遮掩了自己的表情变化。李衡膝下有一子一女，大儿子李檀才情出众，女儿李瑜年仅三岁，更是聪明伶俐。面对立储之事，李衡心中自有盘算，深知此举牵涉家族命运乃至朝局变迁。他微微低垂眼帘，表面波澜不惊，然其眼神深处却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与期待。李衡深知，此时表态须拿捏分寸，过于激进易引致朝廷对其心存戒备，过于保守则恐错失在储位争夺中的主动权。

　　齐王李谦，气度雍容，笑容可掬。他闻听公孙大人之言，视线在皇帝与公孙大人之间来回流转看似在倾听各方意见，实则用心揣摩帝意。李谦仅有一嫡子李煦，然此子才学平庸，性情急躁，实难匹配储君之尊。对于公孙大人的建议，李谦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表面与邻座谈笑风生，眼神却在不经意间飘向高坐龙椅的李琼，试图从皇帝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线索。李谦心中明了，无论储君最终花落谁家，他都必须未雨绸缪，以确保齐王府在朝堂之上的权柄稳固，不因储位更迭而受影响。

作者有话说

　　出自曹植的《箜篌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