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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冷泉清梦 ...

  •   长临收起奈何剑,拿出袖里的乾坤袋将渊烬收了进去。
      连澈走过来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问道:“你没事吧?”
      长临强忍身上的不适,平稳道:“还好,你呢?”
      连澈未置一词,瞧着他苍白的脸色,怎么都不像是“还好”的样子,旋即又想起方才的事,因问道:“长临,你为何不杀了他?”
      “这话正是我想问的,你为何不杀他?”
      连澈同他解释道:“那是因为我与寻常的妖不同,不能杀人,否则将永世无法飞升。”
      “原来如此。”
      “那你又是为何?”
      长临沉默良久,低声说:“我不愿再造杀孽。”
      连澈不知前因后果,此刻也无心去深入了解,只“嗯”了一声。
      为免横生枝节,二人决定将渊烬封印于北溟冰海,那是一座天然的深渊牢笼,渊烬现已受重伤,再加上长临和连澈联手施加的封印,想要逃出生天绝无可能。
      从北溟回来已是两日之后,为封印渊烬而强撑一口气的长临回到倾云宫便险些栽倒,幸亏有连澈在一旁扶着。
      “你……”
      未等连澈开口,长临便知道他要说什么,遂应道:“无妨,我就是灵力虚耗过多,休养一段时日便好。”
      连澈鲜少露出这般凝重的神情,语气也甚是担忧:“长临,你说过绝不会骗我的。”
      长临顿时哑口无言,旋即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牵强的笑容:“我并无性命之忧,就是受了内伤,胸腔疼得厉害。”
      连澈听完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
      “你不必担心,我宫中有一方天然冷泉,最适合疗伤,只要泡上几个时辰就无大碍。”
      那冷泉就在离流霜殿不远的决明殿,连澈平日里不曾去过,此番为长临送干净衣衫才第一次踏入殿中。
      彼时长临已泡了两个时辰,日渐西斜,殿内一盏七星灯烛火葳蕤,将冷泉周围照得通明。
      连澈踏着金丝云纹毯一步步走近冷泉,跨过玉石阶来到他面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墨色的长发,一部分被檀木簪松松挽起,一部分漂浮在水中,宛如水藻。
      长临是褪去衣衫泡的,水面没过胸口,露出的肩头肌理光洁,背上却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半隐于墨发之下,虽已经结痂,但从那疤痕的深浅来看,此伤必深可见骨。
      连澈眉心微蹙,目光缓缓上移,落到他细密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以及清晰的下颌线上。见他并未睁眼,便也沉默不语。
      长临开口时笑意朦胧:“连澈,你再这般看着我,我会把持不住的。”
      遂睁开眼睛打算伸手去接他手里的衣衫。
      连澈却将那衣衫放到了一边,长临伸出去的手便停在半空,抬眸满含笑意地瞧着他,不过这抹笑意只消片刻便荡然无存,因为他瞧见连澈不动声色地脱下了外袍和鞋袜,仅着一件中衣踏入冷泉,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涟漪。
      连澈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同他泡在了一起。
      长临:“……”
      连澈身上那件雪白的中衣被水洇湿之后变得半透明,隐约可见其下光洁的肌理,长临强行移开了视线,紧盯他漆黑的眼眸。
      那人眸色清亮,嗓音却极淡:“长临,你背后的伤从何而来?”
      长临闻言眼神闪躲,浅笑道:“是两百年前平定妖族叛乱时留下的,已经过去许久了。”
      “能将你伤得如此重,想必这妖道行匪浅。”
      “并非,”长临摇了摇头,笑意慢慢凝固,以低沉的语调向他诉说着从未有人知道的事实,“不是妖族伤的我。”
      连澈困惑道:“那是谁?”
      “是天族的一位护法。”
      “这是为何?”
      “因为他其实是妖帝安插在天族的眼线,我没有防备,就遭到了他的偷袭。”
      当时并无作战经验的长临心中难以置信,他所信赖的同族竟然会临阵倒戈,在背后给他一刀,那个时候他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在他反应够迅速,果断挥出一剑,那个天族叛徒便灰飞烟灭。
      连澈听完他的描述之后眼神半明半昧,不知做何评价。
      但长临的话仍在继续:“我杀了那个护法之后就率领大军一路北上,闯入妖族军营,与那妖帝展开一场大战。”
      “后来呢?”
      “我赢了,妖族节节败退,退守九幽城。我本想与那妖帝议和,以免生灵涂炭,但他仍负隅顽抗,我只能下令攻城。”
      长临至今犹记得当初妖帝的一言一行,虽穷途末路却无半点求饶之意,只有满腔愤恨:“天道无情,天族生来便高高在上,千万年来无休止压迫我妖族中人,凭什么妖族要世代臣服于尔等?凭什么争取自由在尔等眼中就是叛乱?”
      妖帝最终被斩于长临的奈何剑下,但他的遗言却回荡在长临耳畔,经久不息。
      当时跟随他一同出征的武神罔顾他的命令,扬言斩草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率领大军将妖族已经归降的部下悉数斩杀,长临始料未及,可为时已晚。
      长临低沉道:“我当时怒斥武神擅作主张,可他非但杀了降兵,连带着九幽城中的妖众也一并屠杀,其中还有很多老弱妇孺。”
      当时长临满眼怒火地剑指武神,责令他立即停手,可没有用,纵然他是天帝之子也比不得武神在军中的威望。
      “三殿下,妖族本就该死,今日你放过他们就是放虎归山!”
      “你睁眼看清楚,这里只有老弱妇孺,父神只命你我平叛,可没让你滥杀无辜!”
      “殿下不必搬出天帝来压我,纵然天帝亲临,对待妖族余孽,我亦照杀不误。”
      “武神难道想违抗军令吗?”
      “殿下莫要妨碍我执行公务,否则我定要在天帝面前参你一本。”
      “你敢?我才是主帅,你这是藐视军令。”
      武神没理会他,直接下令天兵天将杀了那些人。
      面对妇女孩童的哭嚎,天族大军竟没有一人站出来阻止,反而将他团团围住,让他寸步难行。
      那是长临第一次目睹如此大规模的屠戮,亲眼看着老人、孩子一个个被斩于剑下,他忽然就明白了妖帝说的“天道无情”是什么意思,明白了修无情道的九天神佛是怎样冷酷,他第一次觉得诸神如此可怕,好像是没有感情的顽石。
      长临的意识又回到冷泉,感受到泉水微凉刺骨,他说:“连澈,我不愿变成他们那样,什么是天道?若天道果真无情,我只想在下界做一个散漫小仙,神也好,妖也好,统统都不重要。”
      话音刚落,连澈已悄然来到他面前,与他咫尺相望,墨发一半皆浸没在水中。
      连澈的瞳仁在七星灯的映照下犹为清明,柔和地看着他:“你做得对,有些事本就难分对错,但求无愧于心。”
      长临眼看他渐渐靠近,心神凝滞了片刻,却在他的吻落下来的一瞬间找回了意识。
      连澈吻得极尽缠绵,几乎将他压在了池壁上,让他退无可退,仰息之间脑子里又一片空白,只有在一瞬间被点燃的妄念。
      长临用来挽发的檀木簪不知怎的到了连澈手里,偏过头一看,自己的墨发如水藻一般浮在水里,又如一幅水墨丹青晕染开来。
      不等他反应,连澈抬手捏住他的下颌,凝视着他琥珀色的瞳仁,薄唇微启时声音极低,却有着穿透一切阻碍的魄力:“长临,你那天可是生气了?”
      长临烧得发昏的脑子竟然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他说的是哪天,遂如实道:“我不会骗你,也没必要,那天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郁闷罢了,我同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也是真心想与你成亲,可你并未回应我。”
      他话里的失落感甚为明显,连澈听得皱了下眉,心脏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攥紧,他定定道:“是我的错,忽略了你的感受。”
      “你无需认错,我知道你有许多顾虑,但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坚定不移。”
      “那好。”
      连澈的眼神清透如水,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情意,他只说了这两个字,旋即低头吻上他的唇,带着雨疏风骤之势将长临的心海搅得天翻地覆。
      长临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扑倒,毫无悬念地被按进水里,冷泉之水分明微凉透骨,却在此时刚好为他心头的滚烫降了温。
      眼前之景被漂浮在水中的,分不清是谁的墨发遮住大半。同样漂浮着的还有连澈身上的白衣。
      两人在水中纠缠良久,两道身影重重交叠,破水而出的那一刻没了所有桎梏,唯有微凉的水拂过肌理,惹得心中那股妄念愈演愈烈。
      连澈莹白修长的指节按在长临的后脑上,将他紧紧按在怀里,压着他游到岸边。
      冷泉之水渐渐平息,天旋地转间帷幔落下,七星灯的烛火葳蕤摇曳,映照一室春华。
      长临不知殿外此时是黄昏还是黑夜,不知如何躺在了榻上,连视线都被冷泉之水浸染得模糊不明,只知身上那人的容颜清冷朦胧,恰似月上轻烟,迷离间轻声唤他的名字,他亦字字句句地回应。
      决明殿的七星灯燃了整整一夜,从夜色如墨到天光乍现。
      织婳如往常一样来流霜殿洒扫,踏进殿门的那一刻便睁大了双眼,诧异得合不拢嘴,连手里的扫帚都差点掉在地上。
      两百年来快枯死的婆娑树一夜之间长出了绿芽,这也就罢了,如今竟生长出了茂盛的枝叶,开出了满树银花!重重叠叠的花瓣随风摇曳,招来了琼华泽的一只只灵蝶穿梭其间,花瓣如雨落,美得如一场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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