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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惊悸 ...

  •   “啪嗒,啪嗒……”

      一只钢笔被旋转在手指间,有规律地透过薄薄的报纸敲击着木桌。桌上的盆栽被推到一边,钢笔的主人随随便便地坐在上面,一只腿踩在桌边,一只腿垂下来。

      他的确看起来很阴郁,冷淡的蓝色眼睛深不见底。拉拉想,帕琵急匆匆地跑来所说的事情没有吓到她,但她随后看见真人时倒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大吃一惊。

      她在那一瞬间只冒出一个念头,这家伙的面貌竟然还在十五六岁,所以他肯定又常常那样做。

      可他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在那件事之后。她感到生气和不安,但还算冷静。因为他不笨,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所以,她思索着,现在立即该弄清楚的问题是,这是谁呢?

      她这样想着,对着熟悉的面貌犹豫了一瞬,说出口的话却是,“这桌子太轻,别这样坐,你会翻倒的。”

      卷发奴隶掀起眼皮,冷淡的视线由下到上的迅速扫过她,最后停在她脸上,没有出声。

      她这时候才轻微地有了陌生感,也许过去的太久,眼前的人到底还是与记忆里的模样有了偏差?但没来得及分辨这种轻微异常源自何处,她握紧了习惯交握在身前的手,用眼神向旁边示意,问,“真是奇怪,指针又停了对不对?”

      卷发奴隶循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似乎才注意到对面墙上的挂钟是坏的,指针正停滞着。他在一瞬间几乎表露了一个嘲讽的笑,但好歹忍住了,以一种压抑着不耐烦的语气说,“你认得我。你都知道什么?”

      拉拉盯着他,确信他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她迅速低声说,“这钟的毛病以前就有了。我该尽快找人帮忙修好,但愿他们知道原因是什么。”她用口型向他补充问询“名字”与“身份”,并用手势示意他写在手上。

      被这样要求的奴隶对她的暗示视若无睹。

      “你知道我是谁,但还要问询我的身份。为什么?”他向下斜睨着她,“魔法师?能将身体出借的那种?身体时钟停滞,意味着里面是其他人占据着身体……所以,你才需要问,‘我’是谁。我猜你也是个魔法师?”

      她惊得失语。这个人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反应过来以后,她脱口而出的话简直是像用气音在讲,“你怎能——小声点!这不是在……你现在非常危险!”

      这种随意散漫的语气和态度令她似曾相识。她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这又是那家伙的恶作剧?在这么多年以后,找过来再假装不认得她?

      她原本想通过交涉弄明白为什么陌生人占据着这副身体,以及他的身份与目的是什么,但现在看来,也许她首先该确认这是否就是那家伙本人。

      即使在这个时间节点,她也没法对此撤手不管。深深呼吸几次后,她才咬牙开口。尽管极力隐藏,她声音里仍透着难以掩饰的关切:“到底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卷发奴隶在这期间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儿她惊慌与不安交织的表情。他手上仍然维持着钢笔转动的均匀速度,不紧不慢地回答她:“我失忆了。”

      她一愣,“怎么?”

      “所以,告诉我有关这具身体的一切信息,以及在这里生活所必要的常识。”

      “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听在耳朵里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时光倒转,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如果这又是、又是什么玩笑,那么到此为止!把事情说清楚!你怎会、你到底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恼人的敲击声停止了。一只钢笔的笔尖对着她,半只笔身穿过刻意展示着的手背中心,血顺着掌根一直流下去,滴答滴答地摔落到地面上。

      “声音太大了。”他面无表情地转动钢笔在伤口处随意一搅,“我不喜欢重复。拉拉·弗里德曼,我对你不感兴趣。说你知道的部分,然后——”

      他平稳地抽出钢笔,声音冷淡:“我再确定事实是什么。”
      *
      以诺在静默无人的室内慌乱地喘息片刻。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因为周边一片黑暗,所以他没发现自己已经睁开眼。直到他抬起小臂,被子从他胸口滑落下去,他才意识到自己醒来了,正待在自己的房间。

      窗子似乎没关,有微风抚到脸上,他能听见窗外橄榄树叶偶尔发出的沙沙响声。它们夹杂在门外传来模糊的低声交谈与走动的声音里,微弱而规律。

      他将手虚按在胸口,食指和中指碰到领扣,在冰凉的宝石上轻轻搭着。

      脸上还有热意,但不全是由于发烧。炽烈的刺痛从背部蔓延上来,吞没全身,可最终只虚浮地停驻在他这副身体上;真正令他压抑与痛苦的,是某个长久存在的,隐秘而不可告人的——

      够了,他蓦然掐断思绪。这种不闻不问的策略曾经好几次避免自己再度堕入痛苦的深渊中,因此他几乎是应激地阻止自己再回忆下去。他竭力平复呼吸,静静躺了一阵,逐渐适应了房间的昏暗。

      也许已经是晚上了,只能大致看清房顶灯饰模糊的轮廓。唇舌上还有苦涩的味道,也并不感觉渴,所以前不久有人来给他喂过水,似乎还换过额头的湿巾。他昏昏沉沉地想着,在市场上买来的奴隶在外面吗?

      就在神志逐渐模糊时,他骤然发觉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一时心口都发紧,下意识地往后仰起头。

      只微微仰起一点,他就发现一个人影正坐在书桌上,似乎在俯视着他。他只用一瞬就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个奴隶。

      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这却让他没那么紧张了。可明知道对方也不可能瞧见自己,他还是咬了下唇,控制了一下表情,才缓缓开口:“是拉拉让你留下照顾我吗?”

      塞斯在上方似乎轻笑了一下,“这么说也可以。”

      以诺攥紧领扣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动。绷紧的神经一旦放松,就又感到发烧带来的眩晕。他想,所以拉拉也没有发现契约异常。她相信他失忆的说辞?但她不可能不觉得这奴隶举止奇怪……那么,为什么她甚至放心遣他单独留在房间照看?

      不管怎样,以诺相信拉拉告诉过他如何照料病中的自己,因为她处理这种状况太多次了。他在黑暗中感到安全,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但也没法集中精神想更多复杂的事情。

      塞斯也没有出声,房间里一时只能听见轻微的风声,间或夹杂沙沙轻响。

      “你一点也不害怕。”他轻轻地说,眼神虚涣。

      “需要水吗?”塞斯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头顶传来衣物窸窣响动,不过马上就重归安静,没有真要下来给他水的意思。

      但他还是轻轻摇头,又记起没人能看见,回答说:“不。”

      “难受?”
      他笑了一下:“不,我应该已经吃过药,所以感觉好多了。”

      这是句实话,每回他几乎都被折磨得昏睡不起,只能靠仆人将治疗头痛、风寒或者暑热的药片化在水里,喂他喝下。久而久之,他甚至能靠嘴里残留的苦味辨别具体被喂了什么。

      “你倒是能忍。”

      “……这毕竟不是大病,两三天就过去了。”

      “多久一次呢?”

      以诺有点奇怪,但没有细想,顺口回答:“可能冬天会好些……夏季昼夜温差频繁,我想这个可能令我更容易生病……”

      塞斯似乎又笑一下,“和这没关系吧。”

      以诺在柔软的枕头里埋着半个脑袋,又感到轻微的睡意,无意识地嗯了两声。

      树叶的沙沙声也停止了。

      在一片悄然里,塞斯忽然说,“看来是惯犯嘛。”

      以诺这下真被惊醒,陡然旋身坐起,却因为起来得太急而眩晕,腿上传来剧痛,心几乎跳出来,冷汗涔涔,攥着衣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影叹息一声,随手啪的扔下什么,轻声嘀咕道,“反应这么大……”又歪歪脑袋,“摔下去很痛的哦。”

      以诺这才发现自己半身重心都悬在床外,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他咬牙勉强往里挪了挪,伸长胳膊啪的打开灯的开关,为乍然亮起的白光闭了闭眼。

      塞斯撑着下巴俯视他,“我以为你喜欢藏在黑暗里?”

      他右腿旁边堆着几本书,最上面一本的封皮有显眼的金色纹样——以诺的记录本。那些沙沙声原来不是树叶发出的声音,是塞斯在翻页吗?

      以诺情绪被弄得都有些混乱,第一反应是问:“你看得见?”

      少年抬了抬下巴,像在展示什么的样子:“我有一双好眼睛。”

      以诺想,不可能是魔法,但是也不像说谎。有人的眼睛能在黑暗中看见东西吗?这人起初面无表情,惜字如金,在车上看着自己疼到昏迷都能无动于衷,怎么现在……

      “你不可以随意翻看我的……书籍,”他说,“现在出去。我要休息了。”

      “生气了?”塞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看一眼旁边,“但不能怪我吧,毕竟你直接搁在书架上。写给谁看的?母亲?所以,你必须要使用母亲的医生诊治你,并要求所有人离开。连高级侍女也对此一无所知。看来是个小秘密。”

      “但如果只是给母亲看,用词又太奇怪了。”少年就着胳膊支在膝盖上的动作往前倾身,“要当众念一遍吧,在受刑之前?忏悔自己的罪责,愿意接受惩罚换取女神的谅解什么的。真傲慢啊,信的人多么,这个?”

      塞斯终于跳下桌子,走到以诺身前,一只手抬起他冰凉的下颌,凑近看一会儿他涣散的眼神,扑哧一声笑了。

      “别用演技啊。我可是很容易被骗的。”他松开手,手指很灵活地往以诺领子里伸,“用的是苦鞭?还是别的什么?”

      以诺一惊,马上去抓他的手,却已经来不及,只觉得眼前一花。塞斯从他后颈处用力一扯,领扣立即崩开。他利用撕裂的、半脱未脱的衣服把以诺双臂反剪,按在背后。

      以诺在眩晕与疼痛里喘息。就这个奴隶的体格而言,这力量令人咋舌,他这样想着,咬住下唇,堪堪把声音吞回肚里。

      塞斯压住他缠着衣物的手臂,像猫一样弓身趴上来,灵巧地避开他背后挂着新鲜血痂的鞭伤,命令道,“不要动。”

      以诺为耳边掺杂热意的声音颤抖一下,一只手已经分开衣物,贴上他左边的大腿,手指简单抚弄一圈,啧了一声,又伸到内侧探弄摸索。

      以诺发出一声压在喉咙里的惊叫:“别……”他抖得不像话,试图合上双腿,但被人转动手腕挡住。

      嵌入腿间的手指摆弄一阵,终于听到铁扣咔哒一响,大腿上的苦修带被人松开取下,随意扔到床上。

      一只手撑在他的头旁边,指尖还沾着血。背后的人抽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左手,拨开他汗湿的额发,然后在他眼前展开。一小瓶紫色药水放在绑着绷带的掌心。

      他愣一下,忍不住侧过脸。

      一双蓝得要命的眼睛在极近距离处也对他注目。

      “偶尔还是用点对症的药吧?”那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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