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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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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寻发现周今逢有点和寻常人不一样的控制欲时,是在初中。
那会儿他已经进入了舞团。
虽然祁寻很早就开始学跳舞了,他也确实喜欢,但对于未来,祁寻还是茫然的。
哪怕林文宜跟他说过,这世上有残障人士舞团,可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登上舞台。
他和周今逢不同,他能做的事太少了。
如果他不能登上舞台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所以即便他知道、林文宜也跟他说过,周家不介意养他一辈子,以他们的财力,不过是多一个人吃饭而已,根本不算什么。更别说林文宜也是真心拿他当亲儿子对待。他也依旧会茫然。
他不像周今逢,能打篮球、参加各种比赛,他的世界所拥有的东西、他能学的东西要少很多。
哪怕是跳舞,都花费了比寻常人更多的工夫去学习,才能理解到老师的意思。
祁寻不是不想自己变成拖油瓶什么的,他只是觉得,“未来”,是作为一个人存在的价值。
混吃等死,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在云思飞问他要不要跟她学舞的时候,祁寻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找到了事做,跑舞团跑得特别勤。
有一次假期,他在舞团练舞练到了九点多,云思飞就让他别折腾了,在舞团里睡下算了。
祁寻就跟林文宜说了这件事,林文宜点头同意一个小时后,他收获了一个踩着自行车狂飙进舞团里的周今逢。
那会儿周今逢看到他,就是红着眼的一句:“你要在舞团留宿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做的手语。
祁寻微怔,用手语跟他说:“我告诉妈妈了。”
周今逢:“但你没有告诉我!”
祁寻无法理解:“……妈妈会告诉你的。”
周今逢:“你告诉了爸妈都没告诉我,你没把我和他们放在相同的位置上!”
祁寻:“……”
他那个时候就一个想法。
难怪周今逢最近参加了辩论队。
他没办法,周今逢这质问下来,他说不清,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周今逢说:“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告诉你。”
然后周今逢就抿着唇,一把抱住了他。
少年在初秋踩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身上滚烫又带着点湿咸的风,可还是祁寻最熟悉的感觉。
——周今逢老喜欢在赢篮球赛后跑过来抱他。
祁寻没什么洁癖,也喜欢他哥第一时间分享给他的喜悦,所以从来都不会介意。
周今逢抱住了他后,就在他的背上写字:“没有跟你生气的意思,就是……你都跟爸妈说了,就不能跟我也说一声吗?”
祁寻那会儿就意识到,他哥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掌控欲这种东西。但他也不是很在意,认认真真地在他背上写:“好,不会有下次了。”
事后田春山还跟祁寻悄悄“说”,他当时被周今逢吓到了,他以为周今逢要打人呢。
祁寻回忆了一下周今逢那时候的表情,没觉得恐怖,只觉得他哥憋着满腔的怨怼和委屈……嗯。他更觉得自己确实应该也要跟他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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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虽然被周今逢要求在他旁边待着,祁寻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本来也习惯了,他身边的位置永远都有周今逢。
中午吃饭的时候就他们两个人,阿姨问了一句:“你们下午要出去玩吗?”
周今逢刚想摇头,又想起什么,偏头看向祁寻:“小寻,你想出去玩吗?”
祁寻摇摇头:“我想把电视剧看完。”
他要是出去的话,周今逢肯定会和他一起,然后半夜挑灯夜读。
别看周今逢好像是那种懒散公子哥,但其实他挺努力的。
都说了他是有一定控制欲的人,对自己自然也是如此。他每天都会规划好今天一定要做完什么,就算因为什么事推迟了,半夜都要补上。
祁寻不想他熬夜,所以和周今逢一起窝在家里,也挺不错。
不过……
祁寻打手语:“我明天要去舞团。”
他能够感觉到他俩“和好”以后,周今逢似乎比以前更黏人了,故而他迟疑了一下,问:“哥,你怎么说?”
周今逢却以为是祁寻想他陪他去,于是一颗心登时飘飘然起来:“我带书和你一起去舞团!”
祁寻注意到周今逢的情绪突然高涨,就意识到周今逢误会了什么。
他稍顿,终究还是没有多说。
想也知道,他要是解释的话,一定会演变成他哥挂在他身上不断地跟他打手语问他就那么不想跟他在一起吗……像个怨妇一样。
——这种事,周今逢不是第一次干了。
所以祁寻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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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文宜和周向兴空下来的时候,四人就去给余三月和祁景秋扫墓了。
祁寻的父母是遇上了意外事故,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却也可惜得令人扼腕。
祁寻站定在父母的墓前,默默把在路上买的洋桔梗摆在了他们的墓前。
余三月和祁景秋都很喜欢洋桔梗,每一次他们来看他们,都会带上洋桔梗。
林文宜和周向兴跟他们说了些话,祁寻听不见,周今逢就在一旁当手语翻译告诉他。
林文宜他们,是在跟余三月他们说他们结束了高考,说祁寻过段时间还要去国家级的舞台出演,还是主角。
林文宜还说……
“姐姐,到时候我拍了照片,再带给你看。”
——林文宜一生要强,周今逢就是像了她,所以才总是风风火火。但林文宜在余三月的墓前,总是很温柔。
周今逢静静地看着林文宜,忽然有一种冲动。
他在祁寻身边,克制力总是弱上许多,有些情绪上来时,他已经握住了祁寻的手。
祁寻眼睫微动,反握住了他的手掌,偏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周今逢的眉宇间没有之前那些复杂晦暗的情绪,只有最纯粹的温暖。
所以祁寻勾了勾嘴角。
他小时候也很抗拒来父母的墓前,他不愿意接受他们就变成了两张冰冷的照片。
可后来,因为太想他们了,他躲在房间里哭。
是周今逢跑过来找他玩的时候发现的,他就把他搂在怀里,不熟练地哄着他。
那会儿周今逢还没习惯他听不见,祁寻能够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流穿过了他的耳朵,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知道周今逢的怀抱很温暖,擦过的风也很滚烫。
最后周今逢在纸上写:“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好不好?”
祁寻终究还是点了头。
于是周今逢瞒着林文宜和周向兴,偷偷带他到了墓园里。
又陪着他,抱着他,由着他大哭了一场。
祁寻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确实自那以后,他渐渐地可以面对这两张照片了,也不再觉得其冰冷刺眼。
也许是他长大了。
也许是因为那天那个只比他大一岁、手足无措却拼尽全力想要安慰他的哥哥的形象冲散了很多不安和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