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张无声

14、14

　　周今逢：“……”
　　他不想在祁寻面前提及这些东西的原因，就是因为十分害怕祁寻会问他这个问题。

　　怎么回答都不是。

　　如果按照祁寻的样子去说，就完全暴露了。
　　如果按照祁寻的反面去说，万一有一天祁寻也喜欢他呢……

　　怎么总给他送命题啊？

　　周今逢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祁寻，不去回答，而是用手语问他：“你呢？”
　　他问祁寻：“你想喜欢什么样的？”

　　周今逢知道，自己有很多不好。
　　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实在是太暴躁。

　　如果祁寻喜欢温柔的人，他可以去学着再磨磨自己的性格，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温柔的人，和祁寻一样温柔。

　　祁寻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他，微怔了下后，慢慢打手语：“我没想过要谈恋爱。”

　　周今逢一顿。
　　他真的是比祁寻自己还要对祁寻听不见这事儿敏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陪着祁寻跑过好多大医院，见过好多医生，看了好多次摇头。

　　又因为他听得见，所以从小到大，他在祁寻身边，就听过太多的话，也“听”过祁寻说过无数次那一句——

　　“我不知道，我听不见。”

　　因为听不见，他就好像被这个世界隔绝了。

　　无论是同学们的玩笑打闹，大家笑作一团时，他只能坐在椅子上，礼貌地微笑着看着他们。
　　又或者是被谁问到知不知道什么事时，祁寻也总是茫然的，然后就会说出这一句话。

　　这也是为什么，周今逢一直会尽量哪怕跟朋友说话，也是边说边做手语。
　　不是练习，不是为了避免自己生疏，而是他希望祁寻能够“听见”。

　　祁寻听不见所以参与不进来的话……那他尽量去做祁寻的耳朵好了。

　　周今逢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努力不让自己露馅，打手语的速度也慢了几分：“为什么？”
　　但事实证明，这一次不是周今逢敏感，祁寻真的是因为这个。

　　祁寻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微低着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他还没做手语说自己的耳朵完全听不见，又不会说话，挺麻烦的，那边周今逢就猛地攥住了他的双手。

　　祁寻稍愣，就见周今逢带动着他的手给他打手语——

　　“你不是个麻烦”

　　这是周今逢想告诉他的，但周今逢带着他的手做手语，到祁寻这儿，就变成了“我不是个麻烦”。
　　祁寻顿了顿，抿了下唇，也没压住自己心头瞬间翻涌而起的情绪。

　　他哥真的……特别好。

　　祁寻没有挣扎，由着周今逢扣着他的手腕，直直地倒靠在他的怀中，鼻尖不可避免地发酸。

　　其实他也有点害怕。
　　再过一个月，他哥就满十八了，然后再过不到半年，他也要满十八了。他看了好多那种成年后、毕业后，哪怕是亲兄弟，也会因为各自的前程不同，慢慢地没有以前那么亲密。

　　哪怕关系还在那儿，但很多东西终究是不太一样了。
　　他们彼此不再是亲密无间、没有秘密的兄弟，不再是可以互相玩闹恶作剧的兄弟……祁寻不知道自己十年后，甚至可能不需要十年，有个四五年就也会成熟起来，也不会这样黏着周今逢了，他只知道他现在会因为这件事而恐慌害怕。

　　他只知道至少现在，他不希望未来他和周今逢会变成那样。

　　可祁寻又清醒地知道，周今逢终究会组建他自己的家庭，他那么好的人，对他的爱人肯定也会很好，他们终究会“疏远”的。

　　周今逢松开祁寻的手，心疼地揽住了祁寻，眸光也不自觉地放在了祁寻的耳朵上。

　　祁寻是先天性听障，而且是神经受损导致的感觉神经性耳聋，他父母在世时，就带他看过很多医生，后来祁寻到了他们家，林文宜和周向兴又轮流在得空的时候带他问过更多的医生，结局都是治不了。

　　周今逢还记得林文宜翻那些病例都翻到恨不得自己当医生，甚至问过医生一句——

　　“但我看不是没有感觉神经性耳聋治好的病例……”

　　然后他们就得到了更绝望的一句话：“…不是说这个病不能治，而是要看人。能治好的患者，程度都没有他那么重，他的神经元受损很严重，只是影响到了听力，没有影响到别的，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后，林文宜也终于从执念中走出来了一点，不再执着非要治好祁寻，让祁寻也跟着奔波了。

　　那会儿周今逢不太懂事，就在私底下悄悄问过祁寻一句——

　　“小寻，你想治好耳朵吗？”

　　周今逢到现在还记得，祁寻仰起头看他时，那双大眼睛漂亮又清澈，澄净到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宝石。
　　当时周今逢的手语学得还不够好，所以祁寻在本子上给他写：“能好就好，不能就不能，好有好的活法，不好有不好的活法。”

　　他那个时候也小，没法清晰地传达自己的意思，好在周今逢也是小孩子，所以能够懂。

　　而那个时候最喜欢看电视剧和动画片的周今逢就拍拍胸脯，大哥似的说着中二的台词：“你放心，以后的日子只要我周今逢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饿到你！”

　　他说完，又想起祁寻听不见，忙写了下来递给祁寻。

　　祁寻就弯弯眼，笑得分外灿烂。

　　.

　　而现在，没了小孩子的那些懵懂，周今逢也彻底明白了，他父母当年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求医，试图能找到一点路子，甚至不求治好，只要能有一点起色，他们都想要求来。

　　因为此时此刻，他也是这样的心情。

　　周今逢紧紧地抱着祁寻，忽然很懊恼自己没有学医的天赋。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祁寻肯定还是在意的，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再表露出来什么的话，对于祁寻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周今逢低下头，埋在祁寻的怀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只有在祁寻面前，他才会感到这么无力。

　　而祁寻埋靠在周今逢怀中，这几天因为高考，心里又惦念着事，所以他也没怎么睡好。
　　现在“安静”下来，祁寻感受着周今逢温暖的怀抱，他虽然听不见，但他可以感觉到周今逢的胸腔在震动。

　　他哥的心跳从小到大就这么有力，每次被他抱着时，祁寻总是有一种自己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的错觉。
　　这也是为什么，林文宜每次说周今逢老往他身上挂不好时，他会跟林文宜说没有关系。

　　因为是真的没有关系。

　　他喜欢周今逢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好宝宝们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