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业务买一送一包售后》假性蓝色

4、Chap.2 血浓于水（2）

　　天彻底黑了，迈克的心也彻底凉了。
　　把拐杖放在一边，他坐在一块石头上，低低垂着脑袋。
　　兄弟会的人已经全被维里尔送出了校门，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偷看被迈克召唤出的魅魔先生。欧狄斯平等地对每个人微笑招手，跟大明星挥手送别接机粉丝一样，就差给飞吻了。
　　但如果给了，这群男高中生非得冲回来开银帕不可。所以还是不给比较好。

　　迈克是个聪明男孩，心里已经有了五项补救方案，三条前进道路和七种向亲人隐瞒的借口。
　　但近来沉重的疲惫压过了一切，他放任思绪摆在那儿，身体只是呆坐着，盯着腿上的石膏发愣。

　　一旁，目送完人类男孩们离开，又等到驱魔者转身回来，欧狄斯轻飘飘地对他发表感想：“真可爱，真蠢，我就喜欢高中人类。”
　　维里尔提醒：“请注意，未成年人保护法。”
　　“我是魅魔欸，是未成年人类拿我当配菜，不是我诱拐他们。”欧狄斯从容，“况且地狱也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但我在这里。”
　　银发的驱魔者指了指自己，摊手抱歉，“所以，不好意思，麻烦你守法。”
　　魅魔抿起嘴唇，耸耸肩：“OK，你说了算，大名鼎鼎的V.V先生。”

　　他说完，眼神飘向坐在一边的迈克。
　　欧狄斯凑近维里尔，放轻声音：“所以呢？这个满脸‘我很厉害都听我的’的小子，把我喊过来是为了什么？”
　　维里尔礼貌后退，跟魅魔保持安全距离：“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被雇佣来保证召唤安全的。”
　　“好吧……说起来，人类小孩怎么拿到召唤阵的？你给的？你偷偷看过我们家的召唤阵？”
　　“我连自己的召唤阵都不会画。”
　　“……考虑到你的生平，我选择相信你。”

　　对话进行到此处，迈克突然惊恐地抬起头，望向维里尔。
　　“你说‘自己的召唤阵’？！”
　　他大喊出声，差点破音，“维——你也是恶魔？！”

　　欧狄斯吹声口哨，暧昧地朝维里尔抛媚眼。
　　“对呢，这位V.V先生可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装得还比谁都像。可小心别被他吃掉，小迈克。”
　　迈克眼睛瞪得老大：“可——可你不是驱魔者吗？”
　　维里尔思忖片刻：“……就业自由？”
　　迈克崩溃：“倒也不是这个自由法吧？！”

　　得知这个惊天事实后，迈克愈发崩溃。
　　阶级、家庭、甚至是生长环境所赋予的安全感，在明确自己面前站着两位恶魔时，就已经烟消云散。他拖着打了石膏的腿后缩，来回警惕两位恶魔的脸色，恨不得爬上石头挥舞拐杖自卫。

　　看他这幅模样，欧狄斯噗地笑出声。
　　他微微偏头，眼前垂下一缕柔软的金发。投向迈克的目光自下而上，粘稠得像蜜罐里的蜂糖。
　　“噢，别害怕，小迈克。”
　　欧狄斯咬字模糊，前后连得紧密，活像在跟人调情——或许他就是，“跟我不一样。我们的小维是个乖宝宝，比起伤害人类，他更乐意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
　　“嗯……担心担心我倒没错，但担心又有什么用呢，迈克宝宝？”

　　眼见迈克的眼神开始迷蒙，维里尔不甚赞同地看向欧狄斯。
　　随后，他伸手出去，拧断了这金发魅魔的脖子。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当迈克回过神来时，眼前的画面已经变得很抽象。
　　他雇佣来的银发驱魔者站在原地，手上捧着一颗金色的美丽头颅。而他召唤出的恶魔瘫软着，脑袋跟脖子间的连接只剩皮肉。
　　身体还在摇晃，活像他*的日本晴天娃娃。

　　驱魔者眨眨眼，神态自若地解释：“我得打断他的魅惑……不用担心，他没死。”
　　为印证他的话，手中那颗头颅猛地睁开了眼。蓝眼睛笑得弯起，转向一脸呆滞的迈克。
　　“整蛊大成功！！！”
　　魅魔（只有头）兴奋地问，“有被吓到吗？小迈克？”

　　蜷缩在巨石上的高中生沉默了许久。
　　他深吸口气，以一种近乎麻木的语调宣布：“维……V.V先生，我请求你把他送回去，然后从这里离开，可以吗，谢谢。”
　　“不好意思，做不到。”
　　维里尔抱歉地解释道：“你必须跟他进行交易，才能结束这次召唤。”
　　迈克盯着他手中那颗微笑的魅魔脑袋，崩溃地往后又缩了缩：“——必须要交易才行吗？就算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把它送回去？”
　　维里尔思考片刻：“……你可能误解了什么。虽然欧狄斯是魅魔，但他依旧算上位恶魔，他也有实现愿望和进行交易的能力。”
　　“毕竟我是那两位冷月双子的血亲嘛。”魅魔愉快地插嘴。
　　“你想要什么，小迈克？让我们来完成谈判、估价与交易吧，毕竟把我叫出来的可是你自己，得负起责任来哦。”

　　*

　　迈克·坎贝尔回到家中时，时针已然走到了十二点。
　　腿上的石膏已经消失不见，这是魅魔在交易之外附上的赠品。他轻盈得一如往常，橄榄球的四分卫，球场上的王者，正如他应处于的位置。
　　一度让他绝望，同时间接导致如今现状的腿伤，在来自地狱的生物眼中，只是一个响指就能解决的问题。
　　真讽刺。迈克反手带上门扉，自嘲般轻哼。

　　他并不怕被发现，保洁和厨师早已下班，母亲在另一片大陆谈生意，父亲则早早跟他们分了居。
　　唯一和他一同住在黒水的只有他的胞姐，米娅·坎贝尔。
　　而她是今晚即将上演的好戏中的主角之一，迈克并不担心她会闲到质问自己为何晚归。

　　“维里尔？”在一片黑暗中，迈克低声喊着驱魔者的名字，“你还在吗？”
　　除了他自己以外，周遭没有任何人影。但回应的确传了出来，自虚空之中，毫无凭依地进入迈克耳中。
　　“我还在。”不见踪影的恶魔这么说，“放心，直到你的事做完，我的工作才算结束。”

　　既然维里尔已经这么说了，迈克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这位心高气傲的小少爷绝不会承认这点。
　　带着一位隐形的恶魔，迈克无声地越过门廊、客厅，踏上餐厅前通往二楼的旋梯。
　　他目标明确，毫不犹疑地走向了母亲的书房。

　　坎贝尔女士是黒水市唯一一家上市公司SIMOL的行政总裁，她的书房是商业间谍们梦寐以求的约会地点。但作为她的儿子，迈克清楚自己的母亲不是个把公司机密留在家里的蠢货。
　　再说了，他想找的也不是那些东西。

　　打开门后，鞋底踩上毛绒地毯，迈克感受到明显的下陷感。一种不知来历的窒息感缓缓涌上来，他咬紧后槽牙，把所有不安咽回去，尽可能冷静地走向母亲的书桌。
　　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
　　钥匙早就倒膜好了，迈克掏出它，插进锁孔里。很顺畅，毫无阻滞感，锁轻声开启，迈克却隐隐地有些失望。
　　深呼一口气，坎贝尔少爷一口气拉开它。
　　同时，他也感觉到一束无形的视线从左后肩投来。

　　“……”
　　看见抽屉里的东西时，维里尔什么都没说，但迈克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所以他先一步开口，强压内心翻涌的情绪：“……我看过这东西了，现在我得去把米娅杀了。”
　　“噢。”身为恶魔的驱魔者这么回答，并未对委托者的选择做出任何指摘。
　　他只是发出轻飘飘的语气词，表明自己听到了，接受了，好像迈克说的不是要去谋杀亲姐，而仅仅是要他帮忙抓猫。
　　“我只需要你在我旁边。”迈克盯着抽屉里的那个东西，僵硬地再次重复，“我得自己动手。”
　　“好的。”维里尔体贴地回答，“当然。”
　　坎贝尔少爷深呼吸，最后看了一眼那件东西，把抽屉推了回去。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正如他进去时那样。
　　迈克沉默地穿过狭长的二楼走廊，去往末端相对的两间睡房。他将手塞进了口袋里，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
　　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想法蹦了出来，他想：这样显得我很像小美人鱼。不过一个善良到让自己变成泡沫，一个恶毒得不惜亲手弑亲。
　　迈克很清楚自己是后者，不过不完全恶毒，他沉重的双腿在反复警告他这一点。

　　从书房到卧室有二十米，他的腿警告了他二十次，但迈克一次都没停下脚步。
　　直到走到门前，迈克才站定。
　　他伸手搭上门把，毫不犹疑地拧开了门。

　　月色从窗外流淌进来，窗边的金发少女像这条河流中的一块礁石，沉默冷硬地坐着，将流向迈克的河流分成两支。
　　她的影子像只箭矢，自梳妆台边发射，射进胞弟的胸膛。
　　“迈克。”他的胞姐如此呼唤他。
　　“……米娅。”迈克以相似的口吻回应她。
　　“你的腿好了？”她询问，语气听上去却并不关心。
　　迈克刚想糊弄，米娅却以某种讨人厌的冷淡语调评价：“不错，这让今晚变得公平一些了。”
　　他沉默下来，深吸口气，走向梳妆台。

　　他的姐姐为他摆了一张椅子，迈克需要做的只有坐下。年轻的坎贝尔少爷瞥向台面上，那里摆放着一把手枪。
　　并非是小巧便携的款式，米娅在这方面向来讲究实用性。
　　迈克犹豫了半秒，才抬起脸，与姐姐对上目光。那双与他很相似的蓝眼睛很沉静，在月光下像颗剔透的宝石，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手足相残完全不搭。

　　或许他不该要求维里尔一起过来的，迈克想。
　　这种场合应该只由相关的两人见证。

　　“……我再说一遍规则。”
　　米娅伸手，拿起那把手枪。她熟练地单手拉开枪膛，检查弹仓，随后举起瞄准，细长的消音器几乎抵上弟弟的眉心。
　　“轮流持枪，击中交换，间隔十秒，不论部位，弹夹清空时则换弹。”
　　言语如弹珠滚落，迈克隔着枪管看向姐姐的蓝眼睛，听她继续说下去。
　　“当且仅当一方死亡，交易才算完成。
　　“靛青之眼在看着我们，迈克，不要抱有任何侥幸。”

　　迈克皱起眉：“……你认为我会手软？”
　　米娅微微抬起下颌，摆出一个稍显倨傲的表情：“你一直如此。”
　　“至少对你不会，米娅。”他讥诮地反驳，“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事到如今还在谈论爱恨，”他的姐姐神情平淡地下了结论，“已经足够证明你很幼稚了。”

　　迈克还想说些什么，来自虚无之中的被注视感却让他闭上了嘴。他深呼吸，有些轻蔑地想，在其他人眼前嘲讽自己的弟弟，真不愧是你，米娅·坎贝尔。
　　虽然她对第三方的在场毫不知情，也对迈克即将做的事毫不知情。
　　她一直看低的胞弟，将从这场手足相残的闹剧上撕开一条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