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再重逢》天下无知己

7、Chapter 7 重逢

　　逃不掉的。
　　这四个字一直诅咒般在宁雾脑中循环。
　　军队给发食水，晚上还允许休息。可是AI不用休息，守他们守得很死。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押送犯人呢。”依米不满地在宁雾耳边嘀咕。
　　何尝不是。宁雾在心里苦笑。
　　都走了这么久了，没一个人想逃或者有逃的念头，那只能说明他们的威胁不仅仅只有那个会发出高温激光的AI圆球。
　　说不定D城根本就不对难民开放，已经无处可去了。
　　宁雾抬眼打量着周围的人，他们大都安静地蜷缩在休息的地方，有几对情侣在忘情地接吻。
　　一种淡淡的绝望无处不在地缠绕着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无法逃跑的话，只能寄希望于前线战场了。
　　其实他一直不明白，现在科技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不直接丢几颗炸弹出去或者是研发那种AI控制的机甲去杀光异种，反而要一批批的军队出动，要牺牲这么多人。
　　宁雾问过师父，可是得到的只有插科打诨与转移话题。
　　而且，最重要的是要难民去干什么。
　　完全没有受过训练的他们，能干什么?
　　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让他有点反胃。
　　数日后，E城，里城门
　　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带队的机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人群两侧的坦克和前方的AI圆球在押送队伍。
　　他们已经在里城墙脚下了。这堵厚重的城墙高约数百米，长不可目测，包裹着整个E城。平时城墙门下戒备森严，有人类守卫和AI程序共同巡逻，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城门半掩着，依稀可见斑斑血迹。
　　人群像从冬眠中惊醒似的开始躁动起来，几乎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
　　“请各位进入城门。”机械音从圆球中发出，队伍最前方出现了一个黄色的激光箭头。
　　难民们踌躇着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往前踏出一步。
　　“当初说好的不会变吧，只要活下来就能进D城？”靠前的位置上一个少年高声嚷着。
　　宁雾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小弟之一，难怪之前没有看见他们，原来这么早就进入队伍了。
　　“请各位进入城门。”机械音并不回答问题。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依然没人听从指示。
　　“你们必须保证！我们可是人类的英雄！”一个络腮胡的男人高举手臂喝到。
　　“对！必须保证！”“我们要活下去!”“要得到保证！”众人纷纷附和着。
　　“请各位签订合约。”机械圆球沉默了几秒后，所有人的眼前都出现了一张悬浮在空中的虚拟合约。
　　合约尾著皇帝陛下签章，泛着淡金色光芒，证明具有法律效应。大致内容是，如在此次战役幸存，本人及后代都可获得D城永久居民权，并享有最高规格战争英雄待遇。
　　大部分人核实真伪后迫不及待地签下名字。
　　D城永久居住权对难民们的吸引力毫不亚于火对飞蛾的吸引力。
　　人类五大城池中，E城发展最落后。饿死人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更别提常年居高不下的犯罪率了。E城也因此被戏称“下城”、“贫民窟”、“垃圾堆”......每年多少E城人削尖了脑袋只为获得D城居住权，只为自己和后代不被别人当蝼蚁贱民随意践踏。
　　难度堪比登天。
　　最常见的一种是被权贵们挑中，烙上家奴印迹成为玩物，可这也没比在E城生活好到哪里去。

　　相当少的一部分人选择离开。他们没有勇气签下合约，不能进入D城，也回不去被异种占据的E城，于是成了永远游荡在荒原的孤魂野鬼。
　　宁雾非常犹豫。
　　要知道去D城虽然好，可也得有命去啊！
　　谁知道在战争里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赌注是命，筹码未免太大了。
　　去荒原上也许最终会死，但万一比那些死在战争里的人多活呢?万一到时候E城收复了，他们还能回E城生活呢?
　　“滴，计时结束。未答者默认签署合约。”
　　冰冷的机械音把他拉回现实，队伍里不少人跟他一样茫然。
　　“喂！搞什么鬼啊！我们还没想好!”那个络腮胡的男人很快反应过来，十分不满地大声嚷嚷。
　　“倒计时开始，请各位六十秒内进入E城。60，59，58......”AI圆球开始蓄能，一副随时会发射激光的样子。
　　那些自愿签署合约的人忙不迭跑入城中，被默认同意的人也只好跟上他们的步伐。
　　“快点啊！”依米拉了一把魂不守舍的哥哥。
　　进门的最后一瞬间，宁雾看到那些坦克兵分两路，一部分守在门口，一部分往刚刚离开的难民方向开走了。
　　E城出奇的安静，没有想象中硝烟漫天、血肉横飞的惨状。
　　也许是当时疏散的及时，没看到什么平民的尸体，从进门到现在他们甚至连异种都没看见。
　　四散的难民们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默默聚集在了一起，野兽抱团取暖似的，大家都不愿意站在最容易被攻击的外侧。
　　宁雾和依米被父母挤出去了，他只好无奈地护住妹妹，尽量让她往里站点。
　　这种模式没持续多久，因为马上进入居民区，窄小的街道已经快容不下这支庞大的队伍了。
　　领头的AI圆球开始指挥他们分散开来，几乎每个人都被安排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站位。宁雾紧紧拉着妹妹的手，离他们不远的一对小情侣抱在一起，像一对惊恐的鹌鹑。
　　要我们干嘛?就是站在这里吗?
　　每个人心中都闪过了这个疑问。
　　AI圆球悬浮在空中，闪过一道光，好像在发什么消息。
　　不一会，轰隆隆的声音自远方响起，那是一整支机甲编队。
　　速度很快，宁雾只来得及看到一片巨大的残影乌云般从难民们头顶飞过，飞出里城墙，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尽头。
　　噪声引起的耳鸣消失的很快，他们有了几秒钟极致的寂静。
　　AI圆球依旧高高悬浮着。
　　还没等众人开始思考，远方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噪声，是机甲编队过来的方向。
　　速度还是很快，但这次他们能看的很清楚了。
　　宁雾的脑子里几乎空白，什么一定让妹妹活下去啦，什么找到机会就逃走啦......看到那些怪物的瞬间他就知道了。
　　没用的，逃不掉的，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那是怎样的怪物啊。
　　它们形态不一，最大的几乎和一栋楼一样高。有的身披烈焰；有的脚踩寒冰；有的周身萦绕漆黑的漩涡；有的头顶无数根爬满眼睛的触手......
　　巨掌践踏着人类的城镇与尊严，潮水般伴着末日的滚滚沙尘扑面而来。
　　没有人逃跑。
　　离他们不远的那对小情侣瘫倒在地，闭眼绝望又决绝地享受着最后的吻。
　　异种顷刻而至。
　　就在它们低下头要把他们吞入腹中的一刹那--------
　　依米轻轻拉了拉宁雾的手臂:“哥，抬头看。”
　　他恍惚又茫然地看向天空，洁白的导弹鸟儿似的飞扑而下，雨点般砸向异种。
　　宁雾把依米往外边一推-----他宁可妹妹死在人类的爆炸下，也不要死在异种的口中。
　　被牙齿穿透的瞬间其实是没有感觉的，橙色的光比痛感更先一步占据了他的感官。
　　宁雾贪婪而又执著地盯着妹妹，就像之前那对盯着孩子的夫妇。
　　妹妹好像说了什么，但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看着妹妹的身形消散于越来越耀眼的光芒之中。
　　然后，热浪吞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