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再重逢》天下无知己

2、Chapter2 重逢

　　绚烂至极的银白辉光一下子刺入眼球，眼敛不自主地闭合落下泪珠，那真主耶稣终于伴着圣光下凡救赎苍生。
　　男人埋头轻吻攥在手心的银白十字架项链，泪珠滚滚镀在其上，平添一层钻光。随后张开双臂拥抱汹涌而来的热浪，在被击飞前做出最后一次祷告。
　　“主啊，我感谢你，因你把我的灵魂从毁灭当中拯救出来。你是永远生命的创造者，所有属灵恩赐的施与者。只有你能得到我的爱护，委身，仰慕和崇拜........”
　　“阿门。”

　　255年 死地 E城
　　“咚！”
　　不知什么东西重重砸到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本就摇摇欲坠的天花板跟着震动起来，不满地噗哧抖落几块油腻的墙皮和少许泛黄的粉末。
　　男孩从睡梦中惊醒，猝然睁眼，精准接住了些许粉末，双眼一下子刺痛难耐。他蠕动干燥裂口的嘴皮无声咒骂几句，从嘎吱作响的矮床上滚落，蹲在床沿一手揉眼一手狠狠拍了拍床上另一只油腻腻的脑袋。
　　女孩一骨碌爬起，没料到猛地撞上伤痕累累的天花板，于是又引来一次小型地震。
　　“作死啊你!”男孩低低骂了一句，刚刚把眼揉得通红勉强睁开，女孩制造的小型地震又将更多墙皮和粉末震掉，落了他满头。
　　“宁雾，今天天气好棒！咱们出去玩吧!”女孩毫不介意正在拼命呼噜头顶，用头顶上墙灰和头皮屑混合物制造一场暴风雪的男孩的感受。她一边自说自话，一边从矮床上滚下来。
　　“依米!说了多少遍叫哥哥，要是被神督大人们听到我们居然会有名字就完蛋了!”宁雾被吓得一下子捂住妹妹脏兮兮的小嘴，低声吼到。
　　依米懒洋洋地推开他粗糙的手漫不经心地敷衍着:“这里又没有神督大人，而且所有小弟的名字不都是你偷偷帮忙起的?还装模做样怕个什么劲儿呢?”
　　趁着哥哥一时语塞，依米手脚并用地爬到门口，嘎吱一声推开霉点斑斑的木门溜出去了。宁雾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上。
　　没办法，他们算得上是贫民窟里情况比较好的人家了。
　　即使这样，这个家里的全部资产也只有一间10岁小孩子直起身来会撞到天花板的卧室，一间大人直起身来会撞到天花板的卧室，一间大人小孩都能尽情舒展身躯但只能放下两把瘸腿儿椅子的客厅，一个整日哭哭啼啼的家庭主妇和一个酗酒且十分热衷于拳头艺术的男主人。
　　宁雾和妹妹偷偷溜出卧室，果不其然看到瘦巴巴的妈妈坐在稍微完好一点的瘸腿儿椅上，背对着他们冲着家里唯一一堵刻满了奇怪祈祷词的墙默默擦眼泪。另一只瘸腿儿椅侧躺在地上，哀怨地瞪着被自己砸出了一个坑的墙壁，向它诉说着男主人的冷酷无情。
　　两人悄悄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在妈妈疑惑地转过头之前跑了出去。
　　屋外阳光有些刺眼，依米眯起亮晶晶的大眼睛拽着哥哥跑下灰扑扑的窄阶。
　　“今天去哪儿收内个啥费?”
　　“保护费!”宁雾虚着揉红的双眼没好气地回答。旋即想起了什么，拉着脱缰野马一般欢快的妹妹绕到窄阶下一堆不起眼的破烂杂物前。
　　依米见状哀号一声如害了马瘟，别别扭扭地尝试挣脱她哥跟铁箍子一样牢实地攥住她手腕的手。
　　“不嘛不嘛我不要洗澡上个月才洗过呜呜呜。”
　　宁雾咬牙摁住这匹害了马瘟的疯马，伸手拨开灰尘满满的杂物，在不起眼的犄角旮旯扣出一块砖。
　　砖底赫然露出小小的空洞，里边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四张铜券，半张银券，甚至还有四分之一张金券。
　　他摸出一张铜券，撕下四分之一，想了想又十分肉疼地再撕下四分之一。脸上表情不知是因为对依米八爪鱼一样十分不雅的挣扎不满，还是对铜券瘦身的不舍而显得十分狰狞。
　　“老大，早啊！” “大哥早上好！” “老大，洗澡去啊?”“老大.......”
　　宁雾仗着自己高一个头的优势，把剧烈扭动的妹妹扛在肩上，一边费老鼻子劲躲闪垃圾街上各种充满刺鼻酸臭味儿的垃圾，一边心不在焉地对正在垃圾堆上顶着日头辛勤工作的小弟们打招呼。
　　好不容易走出垃圾街，抓着十分不配合的妹妹在全贫民窟唯一一家澡堂前停下，宁雾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破破烂烂的木门爬满青苔，有气无力地虚掩着，好像因为离垃圾街太近而染上了些许酸腐气息。
　　宁雾警惕地盯着头顶上摇摇欲坠的“澡堂”招牌，推开门走了进去。
　　“贵宾两位。E150762,E151998。两位里面请。”清甜悦耳的女声在耳畔响起，油腻脏污的地板上亮起了不甚明显的粉色指示箭头，指向一间帘子被虫蛀掉一半的沐浴双人间。
　　宁雾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却不按那指示箭头，而是扛着妹妹，推开左手边处于视野盲区且隐藏在墙壁内，与墙壁同色的门，走进一个小房间。
　　“老头！不是叫你别用那娘们叽叽的AI了嘛！要是神督大人进来看到这种玩意，再顺藤摸瓜发现你有这么多书，八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宁雾单手锁住妹妹双膝，另一只手熟练而准确地扶起因为开门摇摇欲坠的一摞书，冲屋内大声嚷着。
　　“什么?！762！怎么又是你这臭小鬼，上个月不是才洗过澡吗！券太多没地方花了是不！”被称作老头的清瘦男子看着却意外年轻，他怒气冲冲地从垃圾堆一样高的书堆里钻出来，
　　“你对我美丽的AI到底有什么意见!好歹算你便宜师父吧，能不能稍稍尊师重道一点，别总叫我老头，为师今年刚满30好吧！书房门可是设置了对陌生人隐形的，而且神督大人怎么可能来贫民窟洗澡........”
　　然而宁雾压根没理会他这一连串的絮絮叨叨，正专心抵抗妹妹洗澡前最后一轮的殊死挣扎。
　　便宜师父讲得口干舌燥，转头一看居然根本没人在听，不由得气得七窍生烟。他上前一把夺走宁雾攥在手心的一张四分之一铜券，推开他走出小屋然后重重把门一砸，差点夹扁依米的鼻子。
　　宁雾跟妹妹大眼瞪小眼半天，然后揣好另外四分之一铜券，把她丢到地上:“看看，券都交了，你要不洗澡就亏大发咯。”依米险些被摔个屁股蹲，揉着发红的鼻头恶狠狠地甩给他一个白眼，闷闷不乐地洗澡去了。
　　宁雾凝视着妹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后他才有些犹豫地缓缓开口，压低声音自说自话似的:“老头.......逐明的那些人来找过我了。”
　　“那肯定拒绝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逐明名义上说是找最有天赋的孩子培训，实际上只是给前防线送炮灰而已，要不然你以为人家正规军凭什么来下城这种龌龊地方找人。”
　　身后小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便宜师父倚着门框，打了个呵欠就着瘸腿的黑框眼镜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我知道，可是......”宁雾掐了下眉心，有些欲言又止。
　　“可是你想为下城抛头颅洒热血，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至少是想轰轰烈烈地死在战场上，成为英雄被所有人记住，而不是作为一个贫民窟的捡垃圾小瘪三平凡老死，最后连骨灰都得埋在垃圾堆里是不?”
　　便宜师父推了推镜框，蛛网状破碎的镜片在澡堂昏黄的灯光下竟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凌冽寒光。
　　“让我猜猜，你还想拯救人类，让人类重回过去的荣光，不用在这块该死的土地上苟且，为争夺那一点点资源而头破血流，是不是?”他勾起唇角，黑沉沉的瞳孔里全是戏谑。
　　他俯下身子在宁雾耳边堪称温柔地说到:“不要以为你经常做几个怪梦，有一点点和别人不同的地方，看几本闲书，跟我学了花拳绣腿，并且成功收服下城最边小城里所有贫民窟的小孩---”
　　他微微一顿，口吻带上了些许怜悯“就是救世主了。”
　　话音刚落，他直起身子稍稍左偏，正好躲开了宁雾突如其来的拳风。“要说多少遍?学会冷静成吗，敌人说啥你都会被激怒，炮灰都懒得要你这种的啊。”便宜师父啧啧两声，摇着头抬手轻描淡写地接下了宁雾紧随拳风的一记侧踢。
　　宁雾咬紧牙关，瞬息间就和他拆了数十招。他打着呵欠，随随便便地扯下黑框眼镜揉搓双眼，陪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单手这里戳戳那里挥挥地抵挡着宁雾。
　　但只有宁雾自己知道，那只手防得简直滴水不漏，无论自己速度多快力气多大，都好像打在棉花里一样没有任何感觉。
　　“啧，臭小鬼乖乖洗澡就行了，等能接我一招再去考虑送死吧。”便宜师父有些不耐烦，随手抄起宁雾即将踢到他胸口的脚脖子，将他整个人倒着拎起来在半空中甩两圈，丢进了旁边隔间脏兮兮的浴缸里。
　　浴缸发出嘎吱一声不堪重负的惨叫，还没等宁雾从天旋地转中缓过神来，花洒就欢乐地呲了他一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