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牙都露出来了》煎蛋卷卷

1、第 1 章

　　繁忙的马蹄和车轮声逐渐消失，生存于夜晚的俄勒斯城生物从低矮潮湿的房间爬出。

　　酒精、暴力和性。

　　一切混乱和肮脏都来源于俄勒斯城的爱恩卡列巷。白天体面的俄勒斯人咒骂厌恶它，晚上却又不由自主地前往这个罪恶之地寻欢作乐。

　　城中所有不合规的店铺扎堆汇集于爱恩卡列巷，最为欢迎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酒馆，俄勒斯城并不禁酒，甚至还有麦酒之城的美名，小巷的酒馆之所以不合规，当然归咎于提供酒水外的其他业务。

　　调笑怒骂的爱恩卡列巷深处，两房交夹多余出的暗道之中，清脆的巴掌声惊起马粪旁的黑鼠，一阵衣衫金窸窣过后，伴随着一句粗哑的“滚”，一颗白色的小球从暗道中滚了出来。

　　乔蜷缩身子捂住腹部，半张脸没了直觉，耳朵里嗡嗡直响。

　　暗道里没出来的人还高高低低咒骂着，乔支起身子，眼睛微微眯起，望向黑暗中臃肿庞大的轮廓，苍青色的眸子如同一捧清透的湖泊，“客人，还没给钱。”

　　又是一长段下流恶心烂创流脓的词汇，乔不为所动，额间渗出一点血，银白色的头发乱七八糟黏在伤口上。

　　“你不给钱，白天艾尔妈妈会来找你。”支撑着半个身子的细瘦胳膊微微发颤，磨破了的掌心蜷起，身体多处火热发烫让乔有种置身梦幻的不真实感，也是这样他才敢对峙这么久。

　　几枚铜币被抛到脚边，发出几声叮咚脆响。

　　乔松了一口气，把地上的钱一个一个捡起来。

　　人早已走远，他少给了一些钱，乔撇撇嘴，解开外衫把它们都藏进内衬口袋里。

　　要是交给艾尔妈妈，少给的钱他还得用自己攒起来的私房贴，还不如当今晚没见过这个人。

　　一枚二枚三枚......

　　今晚又多攒了十几块钱，距离还完艾尔妈妈钱的日子又近了一点！

　　乔一跳一跳听着兜里钱币碰撞叮叮当当的响声，绕过热闹的爱恩卡列巷，沿着四通八达的黑暗小路，没一会就到了俄勒斯城的其他区域。

　　空旷、干净，还很漂亮的俄勒斯城，这儿包容任何来此的人，不过像乔这种，也只有在明亮的晚上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里。

　　今晚月色黯淡，灰蒙的云层盖住月亮，连星星也寥寥无几。

　　乔在最中央广场的水池边仰头看了一会儿，听到马蹄纷踏车轮碾地的声音，戴上兜帽匆匆躲进附近的小巷。

　　走到半路他有些好奇半夜进城的人是谁，停下来扭头看去。

　　马车惊起一群栖树的乌鸦，停在了街边，许久都未有人下来。

　　座前没有马夫，黑丝绸的马匹打了个响鼻，温顺垂头。

　　爱恩卡列巷的欢声笑语隐隐入耳，面对这诡谲的一幕乔有些后背发凉。

　　城外是有人看守的，晚上俄勒斯城不会允许人随便进城，能进来的必定接受过盘查，所以不可能是惊马带了一辆空车过来。

　　要么，车里坐着一位迟迟未下车的人，要么，今晚的看守出了什么事，不在或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住了。

　　“嘿，灰白，你怎么在这里。”身后压来一点重量，是和乔一同在艾尔妈妈手底下工作的洛卡，他是个红棕头发的少年，看样子比乔大一些，他们这些人大多都不清楚自己多大年纪，“我今天一点活都没接到，打算回去了，灰白你要一起吗？”

　　“你今晚没赚到钱，明早要怎么办？艾尔妈妈要发火的。”乔拉着洛卡远离诡异发生地。洛卡特别信那些幽灵恶魂，他担心洛卡知道后得直接吓死。

　　“发火......那就发火吧，”洛卡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揪住露出兜帽的一点头发，“总之今晚，今晚得快点回去。灰白你也是，今天不要在街上乱晃了！”

　　乔在纠结要不要把今天多出来的钱分给洛卡，这样明天他能好过一些，但自己离开艾尔妈妈的时间又得延迟一些，思索间被洛卡猛扯了一下，回神随口应了下。

　　“啊，为什么？”

　　“当然因为，今天！今天是那个东西出来狩猎的日子！”

　　又开始了，“什么东西？”

　　洛卡抓住乔双肩，警惕看看四周，小声：“吸血鬼。”

　　“不可能”乔瞬间想到刚才没有车夫的马车，瞳孔紧缩。

　　“二十年前俄勒斯城就有人见过吸血鬼，他在酒馆点了一杯酒，‘白兰地，配上纯净新鲜的人血’，因为酒馆老板提供不了这样的酒，他就吸干了在场所有人的血，并且留言，以后每十年他都会过来，直到有人调出他满意的酒为止！”

　　洛卡张牙舞爪，乔的心重新落回肚子里，“看来吸血鬼是一个酒鬼。”

　　“是呀！唉不对，就这个是酒鬼才对。”

　　“而且，二十年前看到他的人都死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那......应该有人躲在酒馆外，没被吸血鬼发现吧！”

　　“对，一定是这样！”

　　低低窃窃私语随风飘散，一只落于窗沿的乌鸦飞向夜空，此处彻底归于静谧。

　　当然，明日的太阳还未升起，爱恩卡列巷的热闹还不会停歇。

　　......

　　乔被推醒，跟他住同一屋子的人都围了过来，忧心忡忡看着他，“灰白，艾尔妈妈有事要问你。”

　　屋外洛卡的惨叫让所有人忍不住哆嗦。

　　“洛卡说你昨晚把他赚的钱都抢走了，灰白，不要跟洛卡靠得太近，他们都说洛卡脑袋有病。”睡在乔左手边的小卷毛披着被子，凑到耳边告诫。

　　乔平时也不会主动靠近洛卡，昨晚是他主动靠近自己的。

　　他坐在床上，把身子裹紧薄薄的被子里，四五个少年如他一般，蜷缩在一堆瑟瑟发抖，如一窝初初破壳的幼鸟。

　　“妈妈，我说得都是真的！”

　　“是灰白，是灰白把我的钱都抢走了！就是因为他平时人畜无害，不会有人信他才这样做！”

　　“他说他遇到了吸血鬼很害怕，不敢继续呆在外面，但又害怕妈妈你责罚。”

　　“怎么可以这样，”棕发的布朗愤愤不平，“这里也就洛卡相信那些玩意，一听就是编的，艾尔妈妈一定不会相信他的！”

　　话音刚落，艾尔妈妈高声叫着乔。

　　乔和其他人住在爱恩卡列巷的深处，艾尔妈妈不住在这里，管理他们是她的工作，她只在此处有一个房间。

　　飞快穿过窄道，撩开好看的珠帘，艾尔妈妈的房间和外面就是两个世界。

　　洛卡已经被打得站不住了，趴在地上，好看的脸肿得不成样子，地上的绒毛地毯沾上了血红。

　　“艾尔妈妈。”乔收回眼，低头静静站在原地。

　　高挑的女人吸着一根长烟，她已不年轻，皮肤褶皱松垮，手臂上全是衰老的斑点，高耸的颧骨显得刻薄严厉，一身细窄到苛刻的修长长裙，白天走在俄勒斯城中谁都会向她投出厌恶恐惧的眼神。

　　据说艾尔年轻时是爱恩卡列巷有名的舞女，男人都喜欢她，愿意为她一夜千金倾家荡产，因为她太过招摇招人记恨，一晚被人报复打断肋骨抛在深巷中，直到白天才被归家的酒鬼发现，至此销声匿迹，再出现就变成了艾尔妈妈。

　　传闻是其他舞女忌妒故意打伤艾尔，也有说是艾尔某个爱慕者的妻子恶意报复，乔觉得这两个传闻假得要命，若真是那样，失去了摇钱树的老板，心爱女子受伤的丈夫，肯定会第一时间跳出来严惩凶手。即便是可怕的艾尔妈妈，也是在为俄勒斯城的神秘富商工作。

　　“该死的，弄脏了我的地毯，快把他拖下去。”艾尔妈妈用尖头皮鞋踢了踢死狗一样的洛卡，厌恶地皱眉，“要不是没人会喜欢一个哑巴，我一定要把他的舌头剪掉。”

　　进来几个人把洛卡拖走，艾尔妈妈看向乔。

　　“洛卡是个舌头没有真话的人，可有一点他很聪明，他说出的谎话总会有一点根据。”

　　“他说你抢走了他所有的钱，可你上交的钱，比他说数少了不少......我很好奇，他的根据是什么呢？”艾尔踱着步子，低下身，吐了一口烟，“说话，乔，你是诚实的孩子。”

　　“知道我为什么会救下你吗，因为你特别、漂亮，可怜的小东西连名字都没有...当年看到这双眼睛，我就知道你和这里的小崽子不一样，你会知恩图报。他们都叫你灰白、罗比，那是什么？兔子？可怜兮兮被剥皮的垂耳兔？只有我叫你乔，亲爱的孩子。”

　　艾尔妈妈苍老的手抓住乔银白的头发，慢慢收紧掌心，乔头皮发疼。

　　“说。”

　　“洛卡在撒谎，艾尔妈妈。你知道的，晚上的钱我都好好上交，除了白天卖酒的钱，他肯定是看到了，才这样骗你的。”

　　艾尔妈妈松开说，“最好是这样。”

　　乔松了口气。

　　“我会去搜你和洛卡房间的。”

　　艾尔隔绝外面的珠帘又想起，跛脚的看门人抓着帽子跑进来，干干巴巴说了几个“有有有有”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他一紧张就会变成结巴，艾尔妈妈刚要发火，被看门人带进来的人用手杖拨开挡路的珠串，径直走了进来。

　　“让我亲自来说吧，夫人，我需要雇佣几个女仆男仆打理宅子，照顾我的主人。”来人穿着成套的黑色礼服，全身上下裹得严实，不，严谨，拿着手杖的手戴着白手套，另一边空着的手臂上挂着一把收好的黑伞。

　　他看起来比艾尔妈妈要年轻一点，起码有六十多岁，身形极为高挑，完全看不出因为年迈而萎缩的状态。

　　“雇佣？”

　　“我的主人会在俄勒斯城呆上一段时间。”

　　艾尔妈妈顺手推推乔，“你看他怎么样？”

　　老绅士一样的人进门连礼帽都没摘，低头看了眼乔，像是高耸的枯松折了一截，阴冷的感觉稍纵即逝，他摇了摇头，“白头发。”

　　“是银白色，白金色？很容易让人想到天使，不是吗？”艾尔妈妈哼笑。

　　老管家没有说话，在这种地方有一个天使确实讽刺。

　　“好吧，都给我出去，我要跟这位......”艾尔妈妈现在才发现她还不知道这位客人的名字，老管家适时提醒，“戈斯。”，“戈斯先生好好谈谈。”

　　......

　　叫戈斯的阴郁老家伙间接救了乔一次，不过乔可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为自己主人在这里采购佣人的管家，能是什么正经主仆？

　　乔确定艾尔妈妈找不到他藏起来的钱，不过洛卡这么一闹，他晚上是不能搞小动作了，离开计划又推迟了一些。

　　叹了口气，心里安慰自己。

　　没关系，差得不多了，再等等。

　　白天他们一般不出门，这个时候爱恩卡列巷也是静悄悄的，谁要是一定出门，就要做好被当野狗驱赶的下场。但他今天还是要出去，酿的几瓶酒还没卖出去。

　　乔换了一身衣服，用披肩盖住头发。

　　没多久，一个蓬松裙摆，披着流速披肩的人拎着篮子匆匆走出俄勒斯城。

　　城里没几个人看得上乔酿的酒水，城外能发现他身份的人不多，推销要容易一些。

　　说容易，其实也就是能多卖出几瓶，还不会有回头客，但这比艾尔妈妈让他们做的事要好多了，乔很想还完钱后就住在乡下酿酒为生，就算卖不出去，做其他的也好，做什么都比现在好。

　　想到很快就能离开，乔力气又充盈起来。

　　距离俄勒斯城最近的村庄，叫伦德，距离城镇几十里，上次乔在伦德村成功推销出两瓶。

　　然而今天出师不利，乔刚进村就遇到先前买他两瓶酒的顾客，客人竟然还认得他，骂骂咧咧卷起袖子要揍人，乔抱着篮子狼狈地逃了出去。

　　伦德村隔壁还有一个康特村，村子人正忙着，没人对他的货感兴趣。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再往远走肯定到晚上才能走回城里，还不一定能卖得出去。

　　“昨晚距离村子不远的曼德尔庄园主人来了，不如去那里看看，万一那些有闲钱消遣的贵族先生小姐会喜欢呢。”一个农妇看出他的窘迫，给他提议。

　　庄园主人......

　　乔低头看看沾满泥土的裙摆和鞋子，翘了翘脚。

　　“不用担心，这位主人人还不错。今早曼妮，哦曼妮是我的侄女，曼妮家的羊越过围栏跑进了庄园，去找的时候那位主人也没有发火，还让她进去把羊抱了回来。”农妇宽慰他。

　　乔点了点头，顺着农妇所指的方向闷头去了。

　　走到半路，他又折返，低头朝村外而去。

　　不行不行不行，乔比农妇见得要多得多，庄园主人脾气好可能只是当时心情不错。而且他清楚自己酿得是什么鬼样子，一次性生意，纯粹喝不死人而已。

　　往回走了几步，乔又转头，提气朝庄园走。

　　万一主人什么都不懂，万一他财大气粗对自己心生怜悯，万一他就是喜欢呢......虽然不太可能。但有机会，乔就要试试。

　　他真的不想再呆在艾尔妈妈那了。

　　庄园还远远看不到影子，乔一路直行，踏入一条两边高耸白桦林相夹形成的宽阔大道上，踏足瞬间，身上的太阳隐没，只感觉凉飕飕的寒意。

　　白桦林左侧是一片清波微澜的湖泊，隐隐约约能看见对岸站着一个人。

　　眨眼，人影就消失不见，乔收回眼，只当自己看错。

　　“这里是曼德尔庄园位置。”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乔吓了一跳，有人就在前方的白桦林间，他刚才竟然没发现。

　　“不要在往前了。”吓他一跳的人好心提醒。

　　“谢谢，不过我是想见一见庄园主人的，我有一些东西，主人可能会喜欢。”

　　白桦林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手里拿着碳条，可能是在画画？乔没有看见画板。

　　“......会喜欢的？”男人声音低低的，乔没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

　　男人起身，披在身侧的外套落在地上，与落叶混杂一起。

　　向乔伸手，“那就给我看看吧。”

　　乔紧盯着男人的手，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拿了碳条一点也不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