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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卿是女娇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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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少,又惹事了?”
韩眉牵马饮毕,堪堪将这一幕收进眼中。
苏容安心内发抖,不知这少年怎会有恁般勇气来责备七少,难道他不曾在七少手上吃过亏?
他哪里知道,小时候韩眉初进地煞门,吃了华鸾素无数次亏。但他耐心极好,无论被如何欺负,总是咬牙忍着,跟在她身后。人人都道他又呆又笨,只有他自己明白其中情由。
漫长的十年时光,是可以将一切都改变的。
华鸾素见得韩眉一回来便责备自己,虽明白他的回护之意,还是心中抱屈,别有滋味,忍不住狠狠嗔了一眼:“你几时瞧见我惹祸了?”啪的一声合上扇子,在他肩上狠狠敲了一记。
韩眉心道:我几时才能瞧见你不惹祸?但见她一副张牙舞爪的小兽模样,自不同她辩解,俨然兄长一般好脾气的安抚:“那就是别人惹祸惹着你了?”
华鸾素极想点头应承,但碍于吐迷度近在眼前,讪讪一笑,拉了他道:“这位是方才我认识的好兄弟吐迷度。”令得韩眉十分疑惑:她是自家亲兄弟都不曾这般热络的,怎的这趟西域之行教她转了性?但他与她乃是十来年的默契,略一思索已知内中有诡,也不点破,大大方方与吐迷度见礼:“在下韩眉,乃是___”
“是我的哥哥。”华鸾素眉眼弯弯,挽了韩眉的胳膊,亲昵道。
韩眉一怔,捕捉到她目中一丝诡异之色,不复多言。
吐迷度径自招手:“我家二弟,贺凤冷。”
姓贺……小七心头一跳,目光迅速与韩眉相交。贺凤冷大步而来,与二人行了个胡人礼,淡淡道:“凤冷自幼流落回纥,实不懂汉人礼节,但对汉家文化极是仰慕,今日跟在二位身边,也好学学。”
吐迷度眸光在他面上迅速一扫,连连点头:“我兄弟二人粗莽不知礼数,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嫌弃了难道你二人就不肯跟着我们了?
华鸾素心内暗讽,面上倒更添了十分热情,极力相邀:“哪有可能?我兄弟二人也是初次行商,正是磨炼之时,对西域并不熟悉,难得遇上二位,正好借机多多指点,兄弟在这里谢过了!”心中已是急转,只等找个机会名正言顺将这二人摆脱才好。
背人之处,韩眉迟疑道:“三年前我们在太原府接下的那单生意,可是姓贺?”
华鸾素想起那个狂风大作之夜,眉头拧紧,“按理说,那人已经死得透透,尸骨此刻怕都早已化成飞灰了……怎么还会在这条道上出现?只是……他又着实有几分面熟。”
摇摇头,笑叹道:“果然是亏心事做多了,容易疑神疑鬼吗?”
韩眉心中亦有几分不安,只是当年夜色之下,他实瞧的不甚清楚,这一时倒不想再加添她的隐忧,只搂了她在怀中,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华鸾素纵然尊贵如安平王之女,地煞门少门主,想要统御门中众杀手,仅靠着一点小聪明与父辈余荫,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服众的。与她相伴的十年里,他亲眼瞧着她如何日夜苦练武功,从不懈怠,渐渐成长为新一辈门中楚翘。十二岁二人共同接第一单生意,曾将黑龙帮一百三十八口一夜之间屠戮怠尽。
黑龙帮建在深山之处,那一夜二人歼杀完毕,跌跌撞撞离开,飘泼大雨适时降下,在泥泞的山道之上,二人几乎滚落山涧。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女与十四岁的少年,在这样苍茫漆黑的天地之间,耳畔风声雨声,雷电之声轰然大作,那种惊心动魄的恐怖足以令他们忘记了本身具有的武功,如一个寻常人一般手脚绵软。
那时候,也是在危崖间,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天亮。
华鸾素从他怀中抬起头,思忖道:“这吐迷度分明是瞧中了大哥的照夜狮子白。他起先围着马儿瞧,后来差点被马儿踢中,激起了他的怒气,举拳欲砸,被我所阻。若按着常理,喜欢人家一匹马,这也没什么,想据为已有,至少可以问问这马儿价格,我们乃行商之人,商人重利,他却只字不提银钱之事,只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我们……行事总透着些强盗悍匪的气性……”
韩眉将她眉间发丝掠至脑后,点头同意:“只需再观察数日,一路之上小心应对,到了伊州再想法将他二人扔下罢!”
如意算盘这种事,人人想拨,只是结果如意与否,却不是一已之力可定的。
四人纵马驰骋,苍茫戈壁之上已是一片秋凉草黄,天高云旷,四际渺冥。商队有苏容安照应,倒也无甚大碍。吐迷度镇日与华鸾素厮混在一处,他倒算得上见识广博,能将西域诸国传闻讲得兴致盎然,华鸾素也甚是捧场,该笑时笑声绝决爽脆,不遗余力。
韩眉与贺凤冷皆是寡言之人,默默在后相随。不觉间已是数十日过去,伊州近在眼前。
华鸾素近日与他攀谈,已知这人悍匪气性,言谈之间豪夺之意甚强,对平民百姓并无慈悲之念。她也原非善类,只是见惯了长姐周紫文与幼妹李霜皆是一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不觉间对弱小民众有了几分悲悯之意,心中对这人警惕更甚。
进得伊州,华鸾素言笑晏晏与吐迷度话别:“与兄一路攀谈,小七长进不少,只是情长路短,这就要与兄分别了!”她本是有心试探,果不其然,吐迷度闻言,虎目一瞪,颇有几分恼意:“七弟这是瞧不起为兄?来到这伊州,就好比来到大哥家中一般。为兄总也要带七兄弟二人去街面上转转,吃些伊州美食,方是待客之道。”
华鸾素面上堆满了感激之色,由得他带领二人寻了一处客栈住下。吐迷度见得她全无戒意,又提出要与她同塌而眠,共话西域。倒令她心中气恼不已,抬头一眼瞧见韩眉唇角微掀,分明暗笑她不知深浅,招惹了这西域莽汉,那人食髓知味,倒想摸上她的塌去。
她从来生就的脾性,越生气面上笑意越浓:“大哥这是说哪里话?同塌共眠这是风雅文人的行径,你我皆是莽汉,落塌半刻便已酣声如雷,且小弟睡姿极是不雅,恐惊着了大哥,这同塌共眠便算了吧?”心中已是暗恨不已,恨不得将这轻浮的汉子拖到拐角之处一刀剁了方解心头恼意,但瞧着吐迷度身后贺凤冷漫不经心瞟过来的目光,终究忍下了这一时之气,不曾轻举妄动。
吐迷度将她上下打量一回,自嘲道:“为兄知道了,七弟这是嫌弃大哥太过粗莽,不比七弟乃是风雅之人,所以不肯联塌共话。”
……
华鸾素涨红了脸,眼睁睁瞧着吐迷度作出黯然之色进了相邻的客房,拿出扇子拼命扇动,仿佛这样便能将心头火卸去。
尾随在吐迷度身后的贺凤冷瞧见那素白的扇面,眸中掠过一抹戾气,旋即敛眸,若无其事追随在吐迷度身后,进了房。
傍晚时分,苏容安押解的商队到得伊州,落脚在同一客栈,将货物行商安顿妥当,便前来华鸾素房中议定行程。华鸾素知他往年时常追随易星前往西域诸国,他前来与她商议,不过是瞧在自己乃是英府的小主子,易星的妹妹面上,于是随意道:“容叔也知,本少从无行商西域的经验,至于行程,还是容叔安排打点为好。”
苏容安得了她这番指示,面上堆欢,一派感激之色,长出了一口气,从她房内推门而出,又殷勤的替她关上了门,低低抱怨:“若非那吐迷度双目泛着狼光盯着照夜狮子白,真要让我老苏以为他识破了七少的女儿身,迷上了这小霸王……若是七少能够嫁到西域,倒替英府去除了一大祸害……”说着去得远了。
房内二人皆是练武之人,耳力极佳,韩眉闻言,嘴角浅浅旋起一个笑涡,竟然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见得她颇有几分不是滋味的俏模样,揣测她心内颇不受用。有心要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这般作色,倒挨了那小霸王不轻不重的一掌:“咦,都说了我是祸害,你露出这番难过的模样,倒好像容叔说你是祸害一般。”
有心想说:我不过是替你难过罢了。但听得那小霸王颇有几分憾意的感叹道:“这吐迷度与我相处了也有些日子,只是他一颗心全系在照夜狮子白身上,若非那马儿乃是一匹公马,倒教我以为他恋上了我的马儿,非要哭着喊着给我家马儿做个小女婿。”
韩眉轻笑道:“他谋算的恐是抢亲一事,而非做什么名正言顺的小女婿。”
他二人也算得刀尖之上滚过来的,决非一味怕事畏葸之辈,又素来谨慎,只打定了注意,任这吐迷度心怀叵测,只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决不退缩便是了。既将主意打定,倒将先时隐忧放下,唤了小二来梳洗风尘,预备着夜游伊州城,好好瞧瞧这异域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