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麦苗麦

8、第8章

　　“要听话……听话神才会保佑你”，王青爷爷的这句话有时会突然在思竹脑海中冒出来，她不明白王青爷爷为什么要神的保佑，老师讲过，世界上是没有神的。
　　认识和不认识的同学都说王青是疯子，她也会因为头发蓬乱被同学戏称疯子，思竹同情王青，也同情自己。
　　十里村有一个疯子，村里的人都叫他顺疯子，思竹见过他很多次，有时候是在去上学的路上，有时候是在去街上的路上。
　　每次见到他，他都拿着一根棍子慢悠悠的走着，他拄着棍子，戴着一顶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旧的帽子，他的头发和胡须很长，已经变得花白，几条皱纹布在脸上，眼神却有着像孩子眼神一样的清澈，一双悲伤的眼睛。
　　思竹最奇怪的是，夏天他也穿着厚厚的衣服走在路上，她记忆中一年四季他都穿着厚厚的衣服，那件衣服破了几处，里面的棉露了出来，这件衣服好像从来没有洗过。
　　刘顺唯一一个儿子叫刘东，村里的人叫他傻子，刘顺脸上总隐隐透露着愁苦，而儿子刘东见人就傻笑，说的话经常叫人听不懂。
　　刘东经常站在自己家门前自言自语，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思竹每次路过看到他在说话，又冲她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周围没有其他人时，总觉得是不是在跟她讲话，但刘东在说些什么她实在听不明白。
　　那时候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建了水泥房。屋里屋外的墙铺上了瓷砖，干干净净，亮亮堂堂。
　　只有两三家还是红砖房，刘顺家是其中之一。他们的窗户……不，他们没有窗户，只能算得上一个空气流通的出口，路过的人可以看到他们屋内，流浪猫可以随意进出。
　　思竹很多次路过都忍不住瞥一眼他们家，里面放了很多杂物，堆得很高，她对这样的乱已经习以为常了，屋外有几只流浪猫，或睡在窗台上，或趴在地上，或端正坐着看路过的行人。
　　地上有只铁碗，里面有猫儿们没吃完的鱼，夏天路过的时候会闻到很重的鱼腥味。
　　思竹和刘东唯一一次交流，是在她初一一次放学路上，夏天很多塘里长起了莲蓬，但伸手就能摘到的很少。水塘很干净，莲叶簇拥着一支支莲蓬。它们有的站得笔直，有的驼着背。
　　思竹拐弯走到那条小路上，路两旁是成片的稻田，左右两旁各一个大水塘，左边那个水塘里就长了很多莲蓬，她看到刘东在那里够着摘莲蓬。
　　这条小路两旁没有人家，来往的人很少，思竹虽然也经常看见他们，但此时只有她和刘东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怕。
　　思竹加快了脚步，刘东转头看到了她，开心的笑了起来，他抬起右手，手上拿着一支大莲蓬，说了几句话，但思竹没有听懂。
　　思竹离刘东越来越近，刘东走到她面前，脸上仍然挂着笑容，是思竹很少在其他大人脸上看到的灿烂的笑容。
　　他将手中的莲蓬递给思竹，说了一句话，思竹猜测他说的应该是“刚刚摘的”，她伸手接住莲蓬，笑着说了声谢谢。
　　这支莲蓬个头挺大的，有几颗老了的黑莲蓬肉，思竹尝了颗绿的，有点甜，也有点苦。
　　那时候开始，思竹再见到刘顺刘东父子，不会再觉得畏惧。
　　刘顺是怎么疯的，村里有老人说他年轻时在当兵，马上要结婚的爱人跟别人走了才疯的。也有人说他在部队摔坏了脑子疯了。
　　思竹越想越觉得他不像疯子，她只是从来没见他开口说过话，从来没见他跟别人有来往，每次看见他都表情很淡漠的样子，有时候见他在垃圾堆里找到的纸箱子，折叠好拿在手里。屋前的猫从来不赶，给它们喂鱼吃。思竹看来，这些猫被养得挺好。
　　刘东是不是刘顺的儿子，无从得知。
　　后来，政府出资给刘顺家翻了新，红砖屋改成了水泥房，里外都刷上了干干净净的白漆，装上了窗户，补好了曾经漏水的屋顶。
　　只不过透过窗户往里看，杂物还是堆满了房间。
　　再后来，思竹上大学期间回家，都没有再见到过刘顺，他好像一朵无人在意的轻飘的云，消失在风里，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