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不候》画桥南

4、第四章

　　如果祁聿琛真的喜欢他，又怎会用协议来定义他们的关系，他们之间本质上进行的是一场交易。

　　钟衍过于肯定地认为祁聿琛对他是有一丝好感的，相处时间长了，未必不会动真情，可他还是太傻，低估了祁聿琛的薄情程度。

　　还记得高中时，他偶然撞见女生给祁聿琛递情书，最后拿着亲手写的情书哭着离开。

　　他并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可从女生伤心的表情来看，祁聿琛说得绝不是什么好话，后来据他观察，女生低落了好一阵，每天魂不守舍，足以见得对她的打击。

　　他怎么敢妄想自己，一个无趣之人能让祁聿琛喜欢上。

　　祁聿琛他是个商人，商人图利益而轻情意，交易就是交易。他恍然发觉他与祁聿琛签的更像是一张劳务合同，是他傻傻没分清。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钟衍回到包间。

　　苏木正站在沙发后面为祁聿琛揉按肩膀，祁聿琛则将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看起来很享受。

　　这事钟衍也常做，祁聿琛下班回来或是健身完，钟衍会帮他放松肌肉。他曾在做过学徒，手法专业，力度把控得恰到好处。

　　而眼前所见的告诉他，其实换个人也未尝不可，他不是无法替代的那一个。

　　苏木实践经验不足，按重了一下，祁聿琛皱了皱眉，让他停下：“你怎么回事？”

　　“抱歉，祁总，我只是稍稍学了些，手法还不够专业。”

　　祁聿琛下意识地以为为他捏肩膀的是钟衍，听声音才惊觉是洛洋的人，松开拧着的眉毛：“算了。”

　　“钟衍，你去推蛋糕吧，等会儿我会把灯关掉，然后你就进来。”周嘉亦不知从哪冒出来，指着门外服务生推来的生日蛋糕。

　　祁聿琛的三十岁生日，在吵吵闹闹中开场，在吵吵闹闹中结束。

　　吹蜡烛，切蛋糕，唱生日歌，钟衍站在祁聿琛身边，有些疲惫又有些庆幸。庆幸能够配他度过意义非凡的一天，疲惫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在祁聿琛生命中占的比重太轻太轻。

　　第二天钟衍起了个大早，他得赶回剧组。

　　谁知祁聿琛起得比他还早，他有时候真佩服祁聿琛的精力，不像他，晚上没睡够第二天一天都处于待机模式。

　　“哦呦造孽哦，这么多菜动都没动过。”

　　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看着满桌子冷掉的菜，一脸痛心疾首。

　　看到钟衍过来，问道：“这些菜……”

　　“都倒掉吧。”钟衍回答得干脆，夏天菜不能久放，容易坏掉。

　　只是可惜了，祁聿琛走的时候大概连看都没看一眼吧。

　　他忽然想起放在冰箱的蛋糕，他打开包装，拆掉上面缀着的三十岁字样的蜡烛，扭过头来对钟点工道：“阿姨，你喜欢吃蛋糕吗？”

　　蛋糕被阿姨兴冲冲带回家，说孙子喜欢。

　　回到剧组继续拍戏，他戏份本就不多，很快就杀青了。

　　虽是部短剧，但导演可不是半路出家的外行人，而是已经在这个领域深耕二十多年。

　　因此一下便看出钟衍在拍戏上颇有天赋。他有心栽培，钟衍却不肯跟着他的路子走。

　　他同样看出来，问题就出在钟衍缺乏事业心。

　　更准确来说，钟衍没有野心。

　　在这个领域，尤其是艺人，大部分都是想火的，最好能直接进入娱乐圈，拍网剧，拍电视剧，最好能拍电影。

　　挣得多是一回事，火了就代表有资源，能站得更高，拿到更好的剧本。

　　可钟衍呢，他明里暗里提过，想让钟衍加入他筹备的下一部电视剧，是根据小说改编的古代权谋剧本。

　　他觉得钟衍的气质很适合剧本中一位角色，钟衍连考虑都没考虑就拒绝了，把他气得够呛。

　　这种好事不论落到谁头上，早就对他感恩戴德了，偏偏钟衍不。

　　并不是说角色非钟衍不可，但他是最好的人选。

　　搞艺术的多少有点较真在身上，杨到就是十分固执的那一种，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决定慢慢来。

　　收工后苏筱晓又找到钟衍，问他是否去晚上的杀青宴。

　　杀青宴是整个剧组人员都会参加的，钟衍自然不好推掉。

　　去酒店的路上，苏筱晓一直逮着他说话。

　　“钟衍，你演技这么好又演过不少短剧，但我看你短视频平台上粉丝不多，你怎么不营业啊。”

　　钟衍没加入任何公司，属于“个体户”，短视频平台ID还是串原生字母，还是后来被导演@，大家才摸到他的账号，因为他不营业，粉丝都是冲着颜值关注他的。

　　“拍戏不算营业吗？我不会搞那些。”钟衍靠车窗坐着，有点不习惯苏筱晓挨他太近。

　　“这当然不能算了，我教你。”苏筱晓指挥他，“你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摄像头。”

　　钟衍拗不过她，听话照做。

　　“来，我们一起看镜头。”苏筱晓干脆代劳，两人凑一起拍了张合照。

　　“我帮你传到短视频平台，然后再编辑一条文案，我想想，终于杀青了，吃饭去喽。”苏筱晓点击发送，把手机还给钟衍，“这样就好了。”

　　钟衍的账号主页有了第一条动态。

　　苏筱晓拿出自己的手机：“我加你好友，给你点赞吧。”

　　她不由分说一顿操作：“欸，才多久啊，已经有一百多个人给你点赞了。”

　　钟衍点进视频，确实如此，还有人在底下评论。

　　[我靠，看到了什么，居然发动态了！]

　　[我关注好久了，一直以为是个僵尸号，没想到是活人。]

　　[男帅女美，多发，爱看]

　　“你很有爆火的潜质啊。”苏筱晓不禁感慨，“钟衍，你不可能连短视频都不会发，是不是因为懒才一片空白。”

　　“是的吧。”钟衍摁灭手机。

　　“你应该多发一点，好积攒人气。”苏筱晓想了半天，“对了，你是不是还没签公司，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在的这家，真的很不错，资源分配公平，福利什么的也多。”

　　钟衍的目光盯着一点，始终没有聚焦：“我没打算签公司。”

　　见钟衍始终不冷不淡的，苏筱晓不禁有些气馁：“这样啊，那你不想拍电视剧，不想进娱乐圈，想一辈子拍短剧？”

　　这话钟衍没法回答他，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杨导也曾问过他一模一样的问题。

　　甚至还气愤地质问他，入这行就是为了赚快钱？

　　他回答说“是”，因为这就是事实而已。

　　参加海选时他没抱希望，过了半个月剧组的人来联系他让他试试，到最后一锤定音，中间没经历多少波折，只是再遇了祁聿琛，成为他的男朋友。

　　到达酒店，他被安排在主演一桌，人到的七七八八，饰演男主角的裴以渔迟迟没有踪影。

　　钟衍听到剧组同事八卦过，说裴以渔攀上了某个业内富二代，已经签下几个大牌产品代言，马上就要进组拍大热门IP网剧了。

　　导演耐着性子，陪众人一齐等，裴以渔说过自己会来。

　　“还没红透半边天呢，耍什么明星架子，我都快饿扁了。”苏筱晓等得烦躁，忍不住抱怨。

　　周围其他人劝她：“万一有急事呢，再等等吧。”

　　等得黄花菜都凉了，裴以渔才姗姗来迟。

　　不过他不是一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

　　“杨导，我不是故意来晚的，是江总非拉着我买衣服才耽搁了一些时间，这不我特地把他拉来给您赔罪。”裴以渔笑着，丝毫没有愧疚的神色。

　　他口中说的江黎，是烁风娱乐的二公子，玩世不恭的富二代，绯闻满天飞。

　　“杨导，好久不见你居然来拍短剧了。”

　　二人握了握手，杨导把他们领到桌边：“我也是想尝个新鲜。我来介绍一下，这桌都是这部剧的主演。”

　　众人纷纷起身扯着笑打招呼，钟衍一言不发站在角落边边，装模作样地跟着起身，他的座位靠后，以至于江黎没看到他的脸。

　　待大家坐下后，江黎一看到他的长相，眼睛都亮了。

　　“这位是……”

　　杨导见江黎盯着钟衍：“这部剧的男二号，钟衍。”

　　“钟、衍。”他一字一顿重复道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咂摸透，“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钟衍迫不得已起身与他握了手。

　　裴以渔在旁边看着，不高兴地拉拉江黎的袖子：“我饿了，我们坐下边吃边聊吧。”

　　酒过三巡，裴以渔拉着江黎和杨导去别处说话，苏筱晓才悄悄与钟衍道：“他就是裴以渔的金主，难怪他敢迟到这么久。”

　　钟衍不好八卦，点点头算是应付。

　　他对裴以渔没什么感受，只是方才席间江黎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自在。

　　有人在抽烟，他被熏得难受。

　　正巧有人打电话过来，钟衍得以出去透透气。

　　给他打电话的是异父异母的弟弟，贡淑芬的亲生儿子李非凡。

　　李非凡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去了职业学校，如今在颐城一家理发店工作，日子过得没有大富大贵却也不算清贫。

　　因为贡淑芬身边不能没人照顾，钟衍忙着挣钱没有时间，李非凡便常去医院陪护。

　　他不是没想过和钟衍一样打几份工，但钟衍让他在医院看着就好，钱的事不需要他操心，他也自知没什么本事，便只求不拖后腿就好。

　　电话里他说贡淑芬最近病情稳定下来，每天清醒时间变长许多，钟衍静静听着，时不时“嗯”两下。

　　李非凡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说在外面工作，没时间。

　　兄弟俩从小就是李非凡话多活泼，更招人喜欢，钟衍则寡言沉稳，他们之间并不亲密，更多的是相处了二十多年的默契。

　　“哥，快元旦了，今年你要不要来我这儿过。”最后，李非凡犹豫着问出这句。

　　钟衍有些意外：“再说吧。”

　　“我爸他，明年就要出来了。”

　　“嗯。”

　　“哥，其实我觉得他还不如不出来的好。”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李非凡干笑两声，“倒时候他如果要人照顾，就让他来我这儿，不会麻烦你的。”

　　“嗯。”

　　再没有话说，他们默契地挂了电话。

　　钟衍不喜欢喝酒，却有了一醉方休的冲动。

　　吹了一会儿凉风，正要回去，转头便看见江黎朝这儿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