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不候》画桥南

2、第二章

　　钟衍拿回蛋糕思索了一阵，要不要发个信息问一下祁聿琛几点回来，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祁聿琛一向讨厌工作时被打扰。

　　怕祁聿琛随时回来钟衍想睡又觉得不能睡，变干等着。

　　眼睁睁看时针指向五点，门外还是没什么动静。

　　该不会是忘了吧，钟衍窝在沙发上，将抱枕搁在胸前，将头倚着，目光散漫游走于所处的空间里。

　　客厅连着厨房，用一扇磨砂玻璃门隔开，钟衍有点小洁癖，受不了油烟味，所以厨房依旧干净整洁，若是撤去满桌菜肴和两人的衣物，说是样板房也有人信。

　　这是祁聿琛送他的房子，两百平的大平层，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小区。

　　钟衍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却没留下多少生活痕迹，祁聿琛在近郊有栋别墅，与他在一起后习惯工作日到这儿来。一是因为省时，二是方便钟衍做饭。

　　钟衍对这里依旧没什么归属感，反而觉得冷清。

　　干脆打开电视，懒得调台，屏幕中正在上演极其狗血的家庭伦理剧，且不说内容是否有逻辑，起码看起来挺热闹。

　　五点五十，钟衍拿起手机，拨了电话准备打过去，祁聿琛的号码已经打了过来。

　　“喂，钟衍吗？”

　　不是祁聿琛，钟衍听对方声音挺陌生。

　　“是我，谷牧凡，阿琛在YS会所里，他已经让司机去接你了，你在家吧？”

　　钟衍愣了愣，他知道这人，谷家是医疗行业的巨头之一，谷牧凡的姐姐谷雨曾是他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

　　“他说今天回来吃饭的。”他有些犹豫地问。

　　“你先别管，来就行了。”对方并没有耐心听，挂断了事。

　　YS会所，难怪听电话里那么吵。钟衍看了眼满桌凉透的菜，以及放在桌上还未拆封的蛋糕，几不可闻叹息了声，将蛋糕放进冰箱。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走。

　　司机已经在楼下候着，看到钟衍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谷牧凡与祁聿琛高中时走得很近，与他大部分朋友一样，都不喜欢钟衍。

　　会所一楼，穿着华贵的男男女女穿梭在群魔乱舞中，脚步一丝不乱，一方世界里两种截然不同身份的人竟达成了短暂的和谐一致。

　　“这边。”服务生领着钟衍上楼。

　　红色绣着金线的地毯铺陈在地，走在上面没有一丝声音，这里每个包间都装了高级隔音材料，以至于门一打开，钟衍就被里面狂欢般的声响吓到，他抿了抿唇，谨慎地往里走。

　　“哟，来了来了！”周嘉亦一眼就看到了如误入狼窝的羔羊般小心翼翼的钟衍，热情地向他走来，十分自然地搂过他的肩往祁聿琛的方向带。

　　几个穿着衬衫马甲，头戴兔耳的男人在一边随着音乐热舞，沙发的一端钟衍不认识的某个大少爷也是上头了，抓着大把钞票往跳舞的男人身上砸。

　　这场狂欢的主角则被几人围在沙发中央，只见洛洋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酒瓶，流动的酒液盛进晶莹的玻璃杯里，霎是好看。

　　“今天的主角是你，不多喝几杯说不过去吧！”洛洋将酒杯递到祁聿琛手边，“而且我们好不容易聚一聚，就当为了兄弟们，喝！”

　　祁聿琛已经喝了几杯，似乎忘了自己酒量虽好，肠胃却禁不起折腾，一连又喝了两杯才摆手叫停。

　　众人还欲再劝，但祁聿琛微眯着双眸，双手自然搭在沙发椅上，不怒自威，给人隐隐的压迫感。

　　“害，你这就不行了，真是扫兴。”洛洋嘴上埋怨，但也知分寸，将酒杯交给坐在祁聿琛身边的男人。

　　“苏木，这杯你替祁总喝了吧，也不枉今后祁总赏识你。”

　　苏木便是洛洋说的会所新人，众人见了才知洛洋没有夸大其词，他长得实在好看，而且肯定合祁聿琛心意。

　　因为苏木一出场，几乎就让众人联想到了钟衍。

　　他们都是薄唇凤眼，清冷样貌，只是苏木更年轻些，眉宇间还是青涩模样。

　　苏木接过那杯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雪白的脖颈瞬间蔓延上浓郁的绯色，他羞涩地瞧了眼祁聿琛，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孩子。

　　“好！”洛洋几人起劲了，不由分说又灌了他了几杯酒。

　　钟衍被周嘉亦推到祁聿琛跟前，周嘉亦朝他使眼色，示意他说几句话。洛洋自然是看到了他，但瞥了眼就无视过去，眼中闪烁着不快。

　　“哥，你看看谁来了。”周嘉亦拍祁聿琛一下。

　　祁聿琛转过头，认出灯影下钟衍清俊的身形，他拍拍身边位子：“你来了。”

　　“行了，让他们都别闹了。”祁聿琛用眼神示意洛洋，让他把妖魔鬼怪们撤出去。

　　“你这是干什么，大家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乐一乐。”洛洋却是不愿，钟衍来了就要把他的人撤出去，他钟衍是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能搭上祁聿琛，屁也不是，在他面前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洛洋看不惯钟衍，在高中时代已是如此。

　　高二那年，钟衍转学进入颐城一中。他向来独来独往的性子，不愿卷入是非也从不惹事生非。

　　学生时期看似鲜活美好，可已进入青春期的小孩其实心眼并不少，钟衍不合脚的旧鞋、一成不变的板寸头和沉默寡言的性格成了别人眼中他无法融入集体的罪证。

　　洛洋作为班级小团体的老大，对钟衍无视他的态度渐渐心生不满，他体谅这位土气的同班同学，以优越的姿态提出资助钟衍的家庭，只要钟衍愿意加入他们。

　　可钟衍却毫不犹豫拒绝了，钟衍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不需要他假惺惺的施舍和怜悯。

　　这让他在一群人面前颜面尽失。他不敢相信放学后会去小餐厅后厨打杂的钟衍竟敢顶撞嘲讽他。

　　从那以后，他一直记恨着这件事，明里暗里给了他不少教训，带领一帮男生孤立钟衍，联合班级同学以钟衍身上散发着臭气为由，让老师将他的座位单独安排到最角落的地方。

　　钟衍在墙角坐了两年，他的旁边是垃圾桶和打扫用的器具。

　　可即便如此，钟衍也没有向洛洋低头一次。

　　“钟衍，来都来了，就别太拘谨啊。”洛洋眼里憋着坏，他端起服务生送来的一杯酒，“今儿个是阿琛生日，你知道他胃不好，他不能喝太多酒，你得代劳一下吧。”

　　他为了让钟衍出洋相费劲心思，就是要撕下钟衍清高的面具。一想到当年自己多嘴，让祁聿琛对钟衍起了好奇心，他就恨得牙痒痒。

　　苏木把酒杯递给钟衍，灯光经透明的酒液折射出斑斓的光。钟衍接过修长的手指捏着高脚杯，却不立即喝下去，而是看着祁聿琛。

　　“喝吧。”

　　钟衍于是抬头，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水珠顺着他下撇的嘴角流下，形成一道水痕。

　　这不是普通的酒，辛辣的刺激感灼烧着他的喉咙，一个没忍住他差点呕吐出来，说不上是什么怪味，辣辣的苦苦的，还泛着酸，气味扑鼻。

　　“你可不能吐出来啊，我让调酒师特地调的。”

　　洛洋看着钟衍喝下，喜笑颜开，带头鼓掌：“这才对嘛。”

　　服务生等一干人也纷纷附和，扯着笑脸连连叫好。

　　气氛竟这么热闹起来，整个包间的温度一下子升腾许多，钟衍的头脑里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仿佛是哈哈镜中，忽高忽低扭曲一团。

　　他站不稳忍不住用手一撑，扶在了祁聿琛肩上，弯下腰贴在男人的耳边：“我去一趟洗手间。”

　　说完也没等祁聿琛点头就疾走出去。

　　洛洋看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示意苏木坐到祁聿琛身边，陪着祁聿琛玩。

　　他还就不信了，钟衍难不成有狐狸精的妖术，让祁聿琛四年都没腻烦。他自己也是男人，知道喜新厌旧才是真道理。苏木，可是他特地调教好送给祁聿琛的礼物。

　　苏木穿得端庄斯文，不说话时静若处子，但一开口就显示出不一般来。他口齿伶俐，从古董名画聊到新兴技术，从天文地理谈到金融市场，连祁聿琛眼里都露出赞赏的神采。

　　“洛洋，你哪里找来这么个全知全能的帅哥？”周嘉亦忍不住问道。

　　“他可不是路边随便捡来的，苏木是名牌大学高材生。”洛洋得意道，这是他特意花了大价钱找了许多专业老师对苏木进行培训的成果，能不好么。

　　只要苏木能顶替掉钟衍的位置，洛洋就高兴，再说在祁聿琛身边安插个自己的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钟衍扶在洗手池旁，干呕了好一阵，因来之前是空腹，也吐不出什么东西。等胃部的不适感得到缓解，他拧开水龙头，用手接了水拍打在自己脸上，试图使头脑恢复清醒。

　　“呼……”大滴水珠顺着他流畅的面部线条滑下，消失在衬衫领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钟衍感到很陌生。

　　这是钟衍？

　　真奇怪啊，明明每天都照镜子，可发现自己发生改变却是一瞬间的事。

　　隔间的冲水声响起，他敛起眼中的迷茫，恢复成那波澜不惊的模样。他这双眼角微扬的眸子，认真注视什么的时候给人以妩媚人心的错觉。

　　以至于许多人忽视了那柔情似水底下是一汪坚不可摧的冰湖。

　　钟衍理了理头发，原路返回。

　　包间的门虚掩着，里边的音乐声已经停止，似乎是要进入到下一个节目。人声隐隐传出，在听到自己名字时他停顿住脚步。

　　“你这次做的有点过了，他不喜欢喝酒。”

　　祁聿琛的声音很好分辨，他应该是在说刚才的事。

　　“阿琛，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钟衍了吧？当初可是说好只是玩玩的。”洛洋声音里透着惊愕。

　　钟衍倚靠在墙上，闭上眼，静静听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祁聿琛懒散的嗓音才响起：“怎么可能，只是他挺适合我的，懒得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