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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又是一年近清明。

      印象中,清明前后都是下雨的。逐渐退却的冷气团和来自海洋的暖气团交织笼罩,造就了这潮湿、沉闷的的天气,一如人的心绪,从古至今。

      视线从窗外远处南湖上氤氲的雾气和近处穿梭如织的车流收回。我想,自从爷爷去世后,真的有好久没去上坟了。一年又一年清明节前的在家上香,烧纸,鞭炮声中,一晃眼六年过去了。

      老人仿佛是一根主干,延伸出了数条枝桠。这牵引联系的主干消逝后,剩下的枝桠变分散而去,各自真正的独立,成了新的树木枝干了。曾经血脉相连的手足,便也只是寻常亲戚了。或许,本就是渐行渐远的寻常陌路人,只是有着相似的DNA罢了。

      记得读初二时,奶奶去世。那年奶奶73岁。放到如今不算高寿,毕竟爷爷活了83岁,尤其是在老年女性寿命普遍高于老年男性的情况下。奶奶名唤郭家萍,是地主家的女儿,当年嫁给了贫下中农的民兵队长,上过扫盲班的爷爷。小时候,爸妈很忙,特别是我一岁时有了弟弟后,我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自有记忆起,奶奶身体就很不好。老屋前的空地旁两侧,种了好几株形似喇叭的洋金花。小时候的我,全不似如今这么木讷,很热衷于得到大人的夸奖,甚至有古灵精怪嘴巴甜的评价。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揪掉几朵带着朝露的花,献宝似的捧到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奶奶面前,她便会夸奖:“乖孙女真孝顺呐!”我就心满意足,小孩子的心情就是这么简单。递过晒干的洋金花,再奉上打火机,她用叶子卷吧卷吧起来,塞进木烟斗里,点上火,深吸一口,眯起满是皱纹的眼睛,脸上全是享受的模样,再吐出一缕缕烟气。我直挥手驱赶这烟气,她便笑了起来。

      有时候,我陪着她晒太阳,她便咿咿呀呀唱起来,声音干瘪嘶哑,不成曲调,问我这个唯一的听众,好不好听,我十分捧场,扬起笑脸说,好听。她哈哈几声,又一次跟我讲述她的年少时光,回忆起她读初中时参加的几个社团,读书社,以及教她唱戏的戏曲社团,男男女女许多学生在一起玩。我满脸惊奇,十分羡慕,憧憬着上学,以至于后面央求着带我们这些小孩玩的邻居家哥哥去学校看看,被六年级老师从课桌下揪出来让大孩子送回家。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奶奶总是在回忆年少时。我揣测,兴许未嫁前,是她人生中最为快乐的日子吧。她对爷爷态度恶劣,总是骂他,称呼他“老狗日的”,我心里奇怪且愤愤不平,觉得爷爷十分可怜,尤其是我爸爸和叔叔们对父母的态度全然不一样。对奶奶很敬重,对爷爷反而轻慢,不耐烦听他的话且带着居高临下的漠视和傲慢。后来我知道了缘由。

      奶奶时常拉着我聊天,讲她艰难拉扯几个孩子长大读书的经历。嫁给爷爷后,经历不停歇的怀孕生子和流产,最终养活了我爸和叔叔们四个孩子,她说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未能如愿。后来她去世之后很久,才知道我有个大伯,读小学的时候,8岁的他和玩伴在修筑中的土坡上玩,被没停稳当的轧路机给轧死了,年幼早夭,于是我爸爸变成了老大。这是她不能触及的隐痛,所以从不曾讲与我听。

      她说,那时候日夜做工不曾停歇,一样做活,男的10个公分,女的8个公分,她个子又小,力气也小,挑着一筐筐的沙土去铸河堤,回来要烧火做饭料理家务,照顾孩子和公婆,晚上要织布纺纱,好几次都给累流产了,没有好好休息,落下许多病痛,跟爷爷说不通话,还经常挨他的打,直到后面孩子大了,才不再被打。我不能想象我爷爷打人的样子。那时的我,真切感受到爷爷对我的爱和迁就,他是很温和的一个老头哇,但是我不曾反驳,只是静静听着。也知道奶奶只是想说给我听。

      她说,她想要孩子都去读书,孩子读到哪里供到哪里,她读过书,明白上学的好处,所以孩子们必须要去读书。那时候家里穷啊,穷得叮当响,哪里有余钱去读书。爷爷十分不耐烦,怒道“读书有什么用?你还不是嫁给了我?读书费钱,没钱,没门!”奶奶不再寻求爷爷的支持,转而找爷爷的十个姐妹们借钱,去自己的娘家打秋风,日夜做工攒钱,一定要让孩子读书。

      她曾向我描述我爸当年读书时的刻苦模样,说夜深了,她督促我爸早点睡,我爸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是举着蜡烛在被窝里温书,以此来激励我以后要好好学习。虽然事后求证我爸,他说是在偷偷看闲书。爸爸高考失利以后,爷爷不让他继续读了,奶奶执意坚持,爸爸再读了一年,终于考上大学。不幸的是因为很深的邻里纠纷,录取通知被隔壁的爷爷提前拿走撕了,前功尽弃,爸爸也就不打算再考了。讲到这里时,我都能从她干瘪嘶哑的声音中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也不知这事是真是假。后来爸爸当了赤脚医生,开了村里的卫生所,和奶奶一起扶持下面的弟弟读书,想着一定得供出来一个大学生。后来确实供出来一个大学生。那是我二叔。小时候印象中的二叔,操一口地道的武汉话,不带一丝黄陂腔调,浑然是个土生土长的城里人,戴个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很是个人样子,令人羡慕向往。至于剩下的两个叔叔,初中毕业就没有继续读了。我只记得,当年三叔笑着说自己从小和同学赌博,以书做筹码,输了就把书撕一页抵给同学的样子。

      高中时和堂弟搭了一次许久不见的二叔的顺风车,听他回忆往昔,说他第一次读高三时,恰逢83版射雕英雄传上映,火遍大江南北,最期待的事就是能看到电视剧,心完全不在学习上,每天晚上都从学校翻墙去同学家看电视,顺理成章的,第一次高考没考上。在爷爷反对,奶奶坚持,爸爸支持的情况下,读了第二次高三,理所当然的,也没有考上。于是奶奶和爸爸供二叔又读了第三次高三,这一次终于考上了大专。然而我印象深刻的是,二叔带着玩笑的口吻埋怨当年高三时,我爸骑自行车骑了30公里去给他送生活费,在校门口,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把赚的一毛两毛五毛的那堆钱递给他时,他尴尬害臊窘迫的心情,以及考上大学,国家包学费和生活费后,他感觉生活费不够花,写信给我爸要钱,我爸给他寄钱回信劝他省着点花时,他抱怨责备我爸跟个女人一样啰嗦小气婆婆妈妈的模样。我也记得,爸爸说那时候家里穷,没有钱,自己省吃俭用舍不得掏钱坐车,来回骑行60公里给弟弟送生活费,有一次饿得前胸贴后背,低血糖犯了,回到他舅舅家讨了一碗糖水才缓过来的时候。也听他讲过在医院当学徒包午饭,自己和上初中的小弟两人共分一份饭菜的日子。

      或许奶奶的两个女儿要么流产,要么不满月即短折而死,养大的都是儿子,作为第一个出生的长孙,而且是个孙女,奶奶和爷爷表现得十分喜欢我。奶奶经常对我说,我是她最爱的孙辈。我讨她喜欢。我信了。她说,我妈妈生孩子时,叫人翻山越岭去通知我妈妈的娘家,我大家家(外公)和舅舅往我家赶,中途遇到通知我出生的人,听说是个女孩,我大家家和舅舅转身就走,很不开心。我信了。她说,我还不到1岁时,我小家家(外婆)来我们家看妈妈,奶奶很忙,把我递给小家家带,小家家抱着我,直接丢到了爸妈的屋子对面的裁缝铺里,让老公不能生育,很稀罕我这样小孩的姐姐带,自己走了。奶奶说,你两个家家都不喜欢你,不爱你,嫌弃你是个女孩,奶奶最爱你。我信了。后来逢年过节去外公家,每次都收到外公热情的招待,张口闭口“我的乖外孙”,每次必给我拿许许多多好吃的零食,吃饭都有各种我爱吃的菜,心里的秤就疯狂摇摆,开始质疑起来了。可是那时候作为小孩子,或许很偏爱这唯一,执着于谁最爱我,于是更加讨好奶奶,撒娇卖痴,跑前跑后,逗她开心。那时认为,这便是孝顺吧,奶奶她最爱我诶。我甚至把亲弟,两个堂弟都枚举了一遍,甚至把爸爸和三个叔叔都拎出来问,是更爱他们还是更爱我。得到同样的回答,最爱我呀!我被这哄小孩的话哄到了,信以为真,便得意起来,在三个弟弟面前,哦不,大堂弟从小就是城里人,天然高贵,除了过年偶尔能见到一次之外,平时是见不到的。在两个弟弟面前,我都带着一丝优越感。哈,奶奶最爱我,不那么爱你们。

      二叔居住在80公里外的汉口,离江滩很近,除却过年时回来的数小时,平常难得一见,或许是因为远香近臭,也或许是因为二叔是奶奶引以为傲的大学生,我其实能察觉得到奶奶的偏心。老屋堂屋的侧墙上挂了一个长约60厘米的相框,奶奶有时候会取下来,打开玻璃仔细看,里面照片不认识的人少,亲人居多,占据中心位置的几张,分别是正襟危坐面色严肃的奶奶抱着婴儿模样的大堂弟坐在官帽椅上,婴儿模样的大堂弟穿着唐装抓着电话机的艺术照,以及指挥倒车的二叔抓拍,还有一张骑着红色摩托穿着夹克的小叔。二叔每年过年回来,给奶奶两三百的钱,奶奶便能念叨一整年,说几个儿子中二叔对她最好。哪怕平时是离得最近的爸妈给爷爷奶奶养老,忙前忙后,生病看病,提供营养补品。这些全然抵不过二儿子每年的三百块钱。妈妈也只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继续孝顺老人。

      相邻不远的一处人家,某天请了人做道场,唱念做打,纸钱成堆,香烛晃眼,满目的黄色闪烁。道士们穿戴着漂亮的法衣和帽子,以奇怪的步伐走来走去,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词调,村里大人们围了几圈看热闹,我和其他小孩一样钻来钻去看稀奇。奶奶说,这个婆婆把孙女带大,还没享孙女的福就去了,孙女现在出息了,给她请人做法事,唉,眼热啊,好生羡慕啊,也不知道我将来能不能享你的福。我说,以后我赚100个钱,孝敬您80个!小时候的我一贯是个嘴甜的,她听完哈哈大笑。

      后来长到上学的年纪,就离开爷爷奶奶,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千禧年,年纪渐长,时光也如逝水,生活中充斥着上学,友情和考试的烦恼,奶奶也更加衰老,直到初二那年走到人生的尽头。在我房间打了多次吊针也不能延续她的生命,如风中残烛,转瞬将灭。临终时那几天,我有空就去房间陪着她。我想,她最爱我,我陪在她身边,她会很安心。她没有好转,也撑着不肯去世,一口一声,儿啊。直到电话打给二叔,他请了假推了工作,驱车一个多小时回来见了奶奶最后一面,奶奶闭眼了。

      我被赶出去,直到遗体擦拭完毕,穿好提前买好的寿衣,被抬到堂屋的铺满稻草的铺盖上,盖上白布,我才靠近。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从小被带着参加过不少葬礼,也见过陈列在别人家堂屋的棺材,此刻,我盯着头部盖上的白布发呆,完全没有害怕。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见到尸体,这是我奶奶。为什么感觉心里好平静啊?应该悲伤哭泣,不然就是不孝,可是我悲伤么?我难过么?为什么完全没有感觉到哇,心脏没有一抽一抽的感觉,也不悲伤难过,也许我真的凉薄不孝。听说人死之前会像走马灯一样回顾一生,您老人家在想什么呢?我不得而知。活着的时候没让您花上我赚的钱,那以后我赚了钱,也请人给老人家做一场法事吧。我想,这应该就是孝顺吧。

      那天我来了月经,天气又热,只感觉,那是个闷热、黏腻、潮湿的一天。我被赶去上学,也没有理由请假,空茫地等待放学,往老家赶。漆黑的棺材已经买好了,正放在老家门前的空地上,下面垫着两条条凳,有师傅捏着面团一样的东西搓成长条,正在捏图案,福寿花鸟,似模似样。我走到爷爷身旁,他也看着棺材,不做声。短短几天,他硬朗挺拔的身体,就像被抽出了精气神,腰也弯下了,开始弓着背,形容憔悴。

      过了一天,上午灵车拖着冰棺去殡仪馆火化,下午放学回来,已将要进柴(大殓)了,不一会儿,乐队奏起哀乐,长号短号的声音振透耳膜,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十分吵闹。飞快掏出一块红布,系成帽子带在头上,跟着双膝跪地。喧闹声骤停,有念祭文的声音传了过来。燃烧的黄表纸烟雾缭绕中,我看见前方矮桌子上摆着纸做的牌位,感觉奶奶表情严肃的看着我,那是她几年前就拍好的遗像。妈妈的哭声震天响,撕心裂肺,边哭边唱,眼泪把脸打湿了大半,哀叹奶奶的离世,我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和诧异,因为奶奶对妈妈其实是很有点刻薄和瞧不起的,妈妈也曾对我讲过她的委屈。四下看了看,几个叔叔和婶婶或许感情比较内敛吧,从我的角度只看到他们的后背。不行,我得哭出来。我对自己说。我努力回想小时候奶奶说爱我的话,努力回想已渐渐模糊的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内心的酸涩不断积累,鼻头也开始泛酸,终于,泪水从眼睛里流出,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我还是孝顺的。锣鼓管弦又响,鞭炮又鸣,钉子钉上,封棺了。

      奶奶去世后不久,我曾梦见过她。在梦中,爷爷带着我在一个小亭子里乘凉,奶奶忽然出现,说要带他走。我在梦中不曾意识到她的离世,只是跟着爷爷跑,感觉被追上会发生不好的事。后来梦醒了,我说给妈妈听,妈妈叫我不要多嘴和爷爷说。此后十多年,竟再也没有梦见过她。三年之后立碑上坟,发现墓碑上面所有子孙,只有我的名字刻错了,怏怏不乐。为什么只有我的名字写错了呢?为什么过了十年,爷爷去世,再立碑的时候,我的名字还是错的呢?为什么只错了我一个人呢?为什么奶奶织的粗布床单,被收起另做他用了呢?为什么爷爷种的棉花,给我打的一床新被子,被给我之外的人当做卧垫了呢?心里有好多好多的为什么。

      奶奶去世后,原先的纽带骤然崩断了一个,与堂叔们的关系再没有那样紧密了。以前的年夜饭都在老屋吃,妈妈早早过去张罗一桌,等待亲戚的到来。后来,就在我家吃。老屋也被三叔推倒重建了两层楼房,做了城里商品房一样的装修,作为他和老婆未来养老的所在,常年锁着。

      我已想不起老屋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堂屋是水泥地,墙上涂了一半的绿漆,堂屋后面是漆黑的厨房和柴房,白天也不怎么透亮,需得点灯,昏黄的钨丝电灯也照不分明。大概三岁还是四岁左右,有一次太阳坠下后,回厨房放碗筷,无意间朝左边柴房瞟了一眼,灰色的浑圆大缸上面又摞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缸,长出类似眼睛和嘴巴的黑洞,对着我咧嘴大笑,把我吓得大叫,牵着爷爷的手打着手电走进去瞧,什么都没有,灰色的大缸还是孤零零立在那里。或许小孩子真的善于幻想吧。

      老屋推倒重建后,爷爷居住在老屋对面另起的平房中,和老屋是相似的构造。卧室的家具,还是奶奶当年陪嫁的雕花柜子和梳妆台,表面的红漆掉了,斑驳不一。柜子里的暗格中,奶奶的一些东西还在,并没有随葬。我时常觉得爷爷很孤独。后来,他也在这间房子里去世。

      小时候,我是爷爷的跟屁虫,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或许更早之前我不记事的时候,也是常常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玻璃相框里夹着的照片,有一张就是他坐在酒席上扭过身子,抱着看起来8个月大的我面对镜头的合照。通常,早饭吃过后,他扛着锄头挂着篮子去菜园,我踩在他脚印上跟在后面,他跨一步,我走三步。别人家大孩子上学去,我也跟爷爷去菜园或者田里上工去。去菜园时,路过难走的泥土路,或者大一点需要跳过的沟壑,他便提起我跨过。他用锄头除草,我就揪蓬草和吹蒲公英,在土坡上跳来跳去,跳来跳去。去田里时,他牵来水牛,我跃跃欲试,于是我牵着牛绳往前走,浑似在驾校驯服汽车。他牵牛耕地,我就在田埂上数各种各样的草。他蹲到我身边,从草丛中抽出一根,拨开表皮覆盖的细叶片,露出沾水丝绒一样的白絮,咧嘴一笑,说这个草叫毛叶,能吃,甜的。日光渐盛,直到他犁完了地,灌了一大口水,随手抹一抹额头上的汗,招呼我走近。我攥着好大一围“毛叶”,合不拢双手,干脆一臂拢在胸前,递出一根让他吃。他牵绳扯过在田埂上啃草的大水牛,我们就往回走。记得有一次牵牛回去时,我突然开口:“爹,电视里的人骑马,我要骑牛!”爷爷听了嘿嘿直笑,说自己小时候也骑过牛呢,说自己那时是放牛娃。等走到大路上,他把农具放在一边,双手把我举起,放在牛背上,而后一只手虚扶着我往前走。我满足得意极了,一边抱着牛脖子,一边嘴里模仿着电视剧里“驾!驾!”的声音。

      印象中,爷爷的身体一直很硬朗、高大,奶奶去世后,爷爷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十几岁,我年纪越长,爷爷也越发变得瘦弱矮小了。或许中国的小孩,大多数时间在学校度过,特别是农村小孩,除却幼时,后面跟爷爷奶奶辈的相处时光也越来越少了。小学时候还差不多能天天见到,初中高中住校,相见的日子就更少了。我每一次见他,都觉得他比从前更加衰老。堂妹2岁时父母离异,小叔也出去打工,孙辈中唯有我和她二人是在爷爷和奶奶身边长大,或者说她在爷爷身边长大。每次放假回老家,看到她和爷爷,就自我安慰,有她陪伴,爷爷不会太孤单。实际上还是很孤单。

      爷爷也喜欢听京剧,我把英语考试用的收音机给了他,好多次回去看他,都看他搬个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跟着收音机发出的曲调摇头晃脑,当然,并不能和奶奶一样咿咿呀呀的跟着唱。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湖北人,哦不,至少从几岁流落到这里,被姥姥姥爷(曾祖母/曾祖父)抱养后一直生活在湖北农村的湖北武汉人,热爱楚剧,很可以理解的。相较之下,婉转柔和的黄梅戏我倒是更为喜欢,可爷爷也不常听,还是喜欢听楚剧和越剧,《秦香莲》、《百日缘》、《白扇记》、《四下河南》、《打金枝》、《访友》等楚剧和《五女拜寿》等越剧都是他爱的戏,我也只是偶尔陪他看看罢了,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欣赏水平,这缓慢拖拉的韵调,不是当时浮躁的我能欣赏的。等到工作以后,自由的生活少了拉扯迁就和感情折磨,也需要点东西来填补空余时间的 ,那时候才第一次真正走进京剧院,逐渐也品味欣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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