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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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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前铺的地毯色泽艳丽,花纹繁复。浓稠颜色之上,美人一袭白衣,折膝跪坐。
明明是极常见的姿态,落在她身上,格外娉婷袅娜。
然而此时,美人本人内心远不如外表这般纤瘦。
穆凝姝头昏脑涨。
准确来说,是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她一个不小心,将知识学杂了。
妄图逃避侍寝惨遭嬷嬷无情拒绝后,她很快接受现实。当即拿出赫连煊给她的赏钱,跟嬷嬷寻求指点。
她是个非常看得开的人。
是祸躲不过,不如想办法让自己被祸害得舒服点,至少别触怒赫连煊,痛失小命。
嬷嬷挺实诚,收下钱,办事不含糊,话不多说,直接扔给她一本宝典。
厚厚一册,足足百余页……全是春宫图。
按嬷嬷所吹嘘,此册子是她干引导差事多年,压箱底的宝贝,要不是穆凝姝花的价钱够多,她还舍不得相送。
穆凝姝泡在浴桶里,临时抱佛脚,求知若渴。
才翻过几页,其彪悍程度吓得她差点把书掉水里,幸亏嬷嬷眼疾手快救下。
她悔恨,当年怎么不早点秉烛苦读。
三年前出塞时,姜国也给她准备过这种压箱底的小册子。真正的压箱底,放在嫁妆箱子最深处。因她心底丝毫不向往那位涂丹单于,自然对此类学问毫无求知欲,便懒得翻找,寻思着,等到了圆房那晚再随意看看,或任由单于摆布便是。
谁知她连涂丹单于面都没见到,人去了马厩,嫁妆则都被涂丹阏氏没收,仅给她剩些随身细软。
她从前隐约知晓这件事有些可怕。
此番深入学习后,岂止是有些可怕,简直是可怕至极。
早知今日得看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当年她就该先好好研习下自己那本册子。
想必中原的册子,一定比这册含蓄温婉得多。
她若先看过,由浅及深,也好过渡下,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消化不良,甚至因冲击过大而隐隐反胃。
横看竖看,满册子图画里,她只看出“尔乃蛮夷”四个字来。
但事到如今,只能入乡随俗……学吧,学无止境。
经过火急火燎的浸淫,穆凝姝自觉,腹有春宫气自狂。
嬷嬷买一送一,手指沾上赤红色胭脂,给她点在唇间。
很好,现下红唇其外,春宫其中。
她这辈子没今夜这般奔放过。
* * * * * *
但在看到赫连煊朝她走来这一刻,穆凝姝努力构建起的心理准备依旧瞬间土崩瓦解。
他仅仅穿了条长裤,未着上衣,露出浅麦色胸膛和腰腹。肌肤上,伤痕零星,衬得本就坚实的身材越发野性。
实、实乃蛮夷。
她忍不住将他代入方才看的那些画册中。以他和她的体型差……她着实为自己的命数捏一把汗。
赫连煊手指刚触到穆凝姝肩膀,便觉一阵瑟缩僵硬,虽然她动静极其细微。
她乌发未绾,披散如瀑,衬得脸色越发莹白。素净脸上,未施粉黛,只在唇间点了些许赤红胭脂。一抹浓色,在她唇上相得益彰,未流于俗气,反倒突显其清丽。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毫无喜色。
王族生活险象环生,他从小察言观色着长大,对人情绪变化十分敏锐。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实则,眸中对他的畏惧和反感,藏都藏不住。
同那日她被赫连涛轻薄时,一模一样。
赫连煊指尖摩挲了下她的衣裳,坐到一旁的床榻上,随意拿着块帕子擦拭湿发。
距离拉开,穆凝姝却未敢放松。
她捉摸不透赫连煊。
这人性子阴晴不定,她方才控制不住的僵硬反应,必定扫了他的兴,还不知下场会如何。
她企图再度挣扎下,站起来朝他走去,坐到床榻下的脚踏上,抬手伸向他腰腹。
手指触碰到那片肌肉,触感紧实得令她吃惊。
她从没这样触碰过男子,而她自己的腰腹,手感不是这样的。
赫连煊捉住她作乱的手,道:“不情不愿的,何必?”
她有多勉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穆凝姝不知所措。
叫她来的是他,嫌她寡淡的是她,她现在努力主动热烈点,躲开的还是他。
真难伺候。
她找不到解题方法,心里有些发慌。
那你让我来干嘛?
她想问他。
然而不敢。
话头在嘴里转了几个弯,她委婉道:“那……大单于想让我如何?”
赫连煊将帕子扔去一边,嘴角勾出点笑来,道:“公主不必拘束。你今夜过来,是内庭嬷嬷安排的。用不着怕孤。孤对你……”
他没再说下去。
穆凝姝顿时放松许多,原来不是他点的人。
也对。
草原上的人本就比中原人放得开,贵族们更是见多识广。赫连煊确实很难对她产生兴致。
既是无男女间那层事,她话也多起来,忍不住好奇:“那为何会安排我?”
挺奇怪。
草原上的人大多属于敕加族。此族中人高鼻深目,同中原人长相差异甚大。
按照审美,通常大家都会更偏爱本族的美人。譬如姜国后宫中,虽也有几位异族美人,但最受宠的妃嫔都是姜国人。同一族群,面容看上去亲切些,交流起来也更流畅。
今夜是新单于登基后第一次宣召美人,照理说怎么都不该是她这个外族人。
赫连煊略加思索,语气淡然:“自然是出于礼让。公主是外宾,外来是客。”
“我竟不知,你们还有讲客气的时候。”穆凝姝脱口而出,旋即后悔。
她来草原后,就没被礼遇过,这些蛮人看不上姜国,遑论一和亲公主。没想到今夜竟还真让她沾了点外宾的光。
可话一出口,便收不回来,她默默观察赫连煊神情。
赫连煊朝她瞥一眼,“新朝新气象。怎么,公主对孤的新政有意见?”
“当然没有。”穆凝姝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想起自己重新担负起了久违的公主名号,连腰板都不自觉挺直了几分。
她拿出些一国公主该有的框架来,正襟危坐,道:“大单于愿结好礼遇,本、本公主自然欣喜。”
想来眼下赫连煊刚夺得王位,内政繁忙,没心思对外扩张多增外患,便连带着对她这外来公主友好些,安抚下人心。手下的人揣摩他心意,安排她来侍寝。
逻辑十分通畅。
穆凝姝深知,赫连煊惯会装纯良。即使此时他显得温和,她亦不敢掉以轻心。
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他先安寝。
赫连煊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
她这身寝衣并非什么精致锦绣。普普通通的雪色外衫,衣襟袖口以红线绣了些芍药花边。刺绣手艺不佳,肉眼可见的粗糙。但就这么身东西,穿在她身上,竟也有种说不出的淡雅绝尘。
只是入寝时穿的衣裳,本做得轻薄松垮,她却将其穿得极为板正,衣襟处拢得密不透风,连脖颈都遮挡个严严实实。
他伸手,一把扯掉了她的外衫。
穆凝姝忽感浑身发凉,低头一看,衣裳落在旁边,破成可怜的几片,她身上只剩肚兜和寝裙。
说好的没兴趣呢?
难道还是想做戏做全套,礼貌性跟她颠鸾倒凤一番?
做戏罢了……倒也不必这般敬业。
赫连煊看向那片碎布,道:“这衣裳料子糙得很,公主穿着,能睡着?”
穆凝姝痛惜道:“哪里糙了,明明是很细软的棉衫。”
她除了出嫁那会儿,就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赫连煊眼神里微微染上几丝诧异,道:“姜国盛产蚕丝,王公贵族皆会享受,衣着锦绣。公主金枝玉贵,竟连这种东西都看得上。”
穆凝姝顿时脑中警醒。
果然,赝品的暴露都在不经意当中。
真假公主,细节处见真章。
赫连煊是在怀疑她,所以突然试探?
不愧是潜伏造反的一把好手,好深的心机。
她急中生智,正色道:“我们姜国,自然不缺锦绣丝织。本宫从前在宫中,亦是娇生惯养。只是嫁来草原许多年,经历了些磨练,对民生疾苦也多了层感悟,懂得珍惜东西罢了。真若仔细说来……”
她手指拈起那件白衫,软软糯糯,好舒服,口中却嫌弃:“确实粗糙。本宫穿着,肌肤都磨得有些痛。”
说罢,学着赫连煊的模样,随意扔回地上,不屑一顾。
抬眼再看赫连煊,他眼中诧异消失不见。
只是看着她,眸色深沉。
穆凝姝舒口气,还好她反应够快。
她缓缓低下头,忽然发觉,此情此景,两人的打扮都过分清凉,很是要不得。
王帐中燃着兽金炭,散发出清新好闻的松枝香气,没有一丝烟。
两人一时无话,偌大寝帐,沦入寂静。
兽金炭偶尔烧出点儿细微动静来,噼里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