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椰柿

1、可爱女人

　　盛秋时节，路边枝头上的桂花争相绽放，微风穿过，空气中弥漫清新的花香。

　　眼前的火锅逐渐沸腾，即便是鸳鸯锅，红油底料在热水的催化下，香料和辣椒的香味随着热气蒸腾而上，霸道十足，盖过清汤底料的清香味，也消灭前几刻萦绕身上的柑橘味。

　　林念章食指大动，夹起一片浅灰色的羊肉放到调好的蒜泥油碟里，蒜泥包裹在其中，鲜香四溢，完全没有羊肉的膻味。

　　满足地朝对面的谷菲伸出大拇指，“这家店的羊肉真不错，多亏了菲菲你发现这家宝藏店铺。”

　　谷菲得意地轻扬下巴，“不用客气，谁叫我的眼光一向都不错。”

　　林念章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垂头去夹漂浮在清汤锅上面的金针菇。

　　“哎哎哎，念章，那边有帅哥。”谷菲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放下筷子，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

　　“什么帅哥？在哪里？”林念章夹菜的动作一滞，满脸疑惑问她。

　　“喏，你左后方，有四个男生那桌，背对我们穿黑色T恤那个。”

　　林念章好奇扭过头，去搜寻她说的帅哥，果不其然瞧见不远处有一桌坐着四个男生，由其中两个可以看得到脸的男生判断，他们大概是附近的大学生。

　　因为那两个男生的眼中满是清澈，没有打工人常见的疲惫。

　　视线落在坐在里面靠墙的男生身上，他的背影清癯，坐姿端正如松，后颈露出的皮肤皙白如玉，似乎正在和他的朋友说笑，发出爽朗笑声。

　　“确实不错。”林念章回头，再次肯定谷菲的眼光。

　　“啊，他刚转过头看了我们这，脸长得和明星似的，我想去要他的微信。”谷菲忽然激动起来。

　　对面这个女人竟然为了搭讪帅哥无视一向最喜欢的火锅，虽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林念章默默调低火锅功率，比出一个“OK”的手势，继续伸筷去夹爱吃的羊肉。

　　谷菲一把捞起躺在单肩包旁边的手机，深深吐出一口气，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起身走向帅哥那桌。

　　林念章扫了一眼对面的碗碟，碗中还躺着两块捞上来有好一会的羊肉片，油碟更是几乎没动几口。

　　不禁摇头，心中感慨，菲菲你这真是暴殄天物啊。

　　谁料，林念章才将羊肉放到嘴里咀嚼，谷菲就回来了，面露尴尬，“念章，那帅哥说让你过去要。”

　　林念章咽下鲜美的羊肉，抬头茫然看她，“ 啊？”

　　待反应过来不免心情复杂，一边是觉得愤怒，不想给微信就直接拒绝，摆什么架子，太不尊重人了！一边又觉得无语，自己只想安安静静吃火锅，不想陪陌生男的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谷菲或许是不甘心，挽住林念章的手臂撒娇，“拜托啦，念章，就帮帮我这一次吧。明天上班我请你喝奶茶，随便你点。”

　　“好吧，我去。”林念章拍下手中的筷子，咬牙切齿。

　　一起身，就瞧见那桌三个男生齐刷刷盯着这边，除了破坏林念章好心情的“罪魁祸首”。

　　林念章迎着三人直勾勾的目光缓缓走过去，瞬间觉得底气不足，心中叫嚣着好想逃，脸上却拼尽全力让自己装得冷漠一些，这样就算等会被拒绝也不至于太伤自尊。

　　停下脚步，正想开口质问，“你什么意思？”

　　却瞧见坐在里面的男生一头浓黑秀发，被打理得干净利落，衬得他的脸愈加俊朗，高挺的眉骨下方眼神透亮，嘴角含笑。

　　“怎么是你？”林念章瞪大双眼，惊得后退一步。

　　“好久不见。”男生嗓音清凉如水，完全不同于当年。

　　“好家伙，原来你们认识，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旁边一个穿着深蓝色T恤的微胖男生恍然大悟。

　　林念章仿佛已经石化，眼睛眨也不眨望着李微意，不知该作何反应。

　　“加微信吗？”李微意拿出手机晃了晃。

　　“哦，等下。”林念章回过神来，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那你扫我吧。”说完，李微意起身将手机屏幕调亮，递到她眼前。

　　一只眯着眼笑的卡通小狗头像映入眼帘，林念章刚点击发送好友申请，那边很快就同意，跳转到聊天页面。

　　旁边人好奇的目光仿若舞台上的聚光灯，让林念章感到手足无措，这种感觉很别扭，她连忙收起手机和李微意告别。

　　“我朋友还在那边，我先走了。”说完，不等他反应拔腿就走。

　　“怎么样？要到了吗？”谷菲目光灼灼急切地问。

　　林念章点头，盯着桌上未吃完的菜肴，发现自己胃口已不复刚才。

　　“你快推给我呀。”谷菲催促，手指点了点屏幕。

　　点开李微意的头像，窥见他的昵称显示为WY。将他的微信推给谷菲后，跳进他的朋友圈，空空如也，没有可见动态，没有签名。

　　和底下空白形成鲜明对比，顶部背景图上显出凹凸不平的小山丘，昏暗一片。

　　月球表面？林念章不禁腹诽这小孩心思真深沉，叫人看不懂猜不明。

　　那边谷菲略显失落，说：“这头像看起来很像情侣头像啊，帅哥有女朋友了吗？”

　　林念章低头不语，默默退出他的朋友圈，改备注的心思瞬然消失不见。

　　“真的是情侣头像，我呸，渣男！”谷菲看着屏幕上显示相关联的情侣头像越想越气，可一想到李微意的脸，又换上痛心的表情，“可是他真的好帅。”

　　林念章被谷菲逗笑，无奈地说“菲菲，你清醒一点，天下帅哥这么多，这个不要也罢。”

　　“哦，是吗？”一道清朗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林念章刹那间僵在原地，听到这个清凉的声音，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李微意。

　　“帅哥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啊？”谷菲见他站在林念章身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问他。

　　李微意冷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谷菲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漠镇住，不再说话。

　　林念章咬了下下唇，随后转头尴尬地说：“你吃完了？要走了吗？拜拜。”

　　李微意双手交叠在胸口，俊脸透着丝丝寒意，语气莫名的拽，“怎么？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一句话堵得林念章哑口无言，终于胃口全失。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闻出两人话语间的火药味，谷菲这下算是看懂了，“你们认识？”

　　林念章微怔，随后缓缓点头。

　　正打算继续追问，李微意同桌的男生站在门口大声喊他，“李微意，走了。”

　　见林念章垂着头不说话，李微意似是赌气般，转身头也不回就离开。

　　林念章知道按照谷菲的性子，等下肯定会盘问个不停。思索片刻，决定先发制人，指着自己这边吃得干净的碗里说，“菲菲，我吃饱了，你还吃吗？”

　　谷菲果断摇头，“不吃了。”

　　“那我去结账。”林念章像是逃一般抓起手机走向门口的收银台。

　　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屋内空调温度调得很低，短短几秒内，从冰冻模式极速切换到加热模式，林念章察觉到额头开始疯狂冒汗。

　　怎么回事？才走出几步，怎么胸口直犯恶心，有种想吐的感觉，腹部传来刀绞般的感觉，林念章登时站不住脚，双手捂住腹部，蹲下身去。

　　谷菲发现林念章的不对劲，急忙跟着蹲下，问她，“念章，你怎么了，别吓我！”

　　林念章此刻痛得说不出话来，紧紧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一张嘴就泄出呼痛声。

　　太痛了！强烈的坠痛感蔓延开来，林念章用力捂住腹部，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一股恶心感不断上涌，林念章耗尽全身力气，踉跄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开始呕吐。

　　“你等等，我马上打120！”谷菲急忙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

　　林念章吐完，接过纸巾覆在嘴唇上，正想摇头，突然一双有力双臂从背后伸过来，一阵地转天旋，鼻尖嗅到火锅店里的味道，转头一望，竟然是李微意。

　　等等，什么情况？林念章顷刻间觉得自己好像失忆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刚想说话，就被李微意打断，“忍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被他抱在怀里，林念章浑身不安，挣扎着想要下来。

　　李微意低头瞥见她脸色苍白，额头直冒虚汗，也不忍再凶她，轻声说：“别再动了。”

　　闻言，林念章真的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拦到一辆出租车，谷菲上前打开后座车门，李微意弯腰将林念章轻轻放在座位上，动作轻柔得好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样。

　　谷菲这会很有眼力见，正准备打开副驾的车门。

　　李微意却退出车门，走到前边，“你坐后面吧，我坐前面。”

　　“师傅，去最近的三甲医院。”说完，李微意抬头看向后视镜，林念章闭着双眼，歪头靠在朋友肩上，只有唇上的齿痕昭示她的痛苦。

　　低头看着忽然亮起的屏幕，室友秦焕，周旋，方清枫在寝室群里艾特他，“晚上辅导员会查寝，跑哪去了？”

　　“还回不回来？”

　　“要不要给你打掩护？”

　　李微意手指轻划，逐一回复，“她不舒服，我送她去医院。”

　　“看情况。”

　　“暂时不要。”

　　料到对面想要继续八卦的心思蠢蠢欲动，及时关掉微信，不再理会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李微意偏头看向车窗，打量窗外飞快掠过的光影。

　　灵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谷菲搀扶林念章坐在凳子上，李微意修长身影在门口徘徊。

　　“医生，我感觉应该是急性肠胃炎犯了，之前也是这样的症状。”林念章面色难掩虚弱。

　　对面的医生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击，拿出打印机上吐出来的单子，冷静开口，“先去做个血常规。”

　　好在及时赶到医院，血常规单子上的结果并不严重，林念章庆幸逃过输液这劫，吃过医生开的药后，终于缓过气来。

　　医院门口。

　　林念章用感激的眼神望着谷菲，“菲菲，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我等会儿就打车回去。”

　　谷菲犹豫了一下，余光瞥见身旁的颀长身影，点头说，“好，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目送谷菲离开后，林念章打开手机准备线上叫车，转身问李微意，“你学校在哪？”

　　“你这样能行吗？”李微意不接招还岔开话题。

　　知道李微意的拗脾气上来了，林念章想到方才他为自己跑前跑后，决定安抚一下他。

　　“我真的没事了，明天周一，你还要上课，快回去吧。”

　　“我先送你回去，你是个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不安全。”李微意坚持己见。

　　再次坐上出租车，林念章依旧闭眼倚靠在后座上，回想起自火锅店相遇至现在。李微意的存在感太强，以至于现在闭上眼睛，全是他的身影。

　　林念章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个危险的身影甩出去。

　　出租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林念章及时制止李微意准备打开车门的动作，“今晚谢谢你，这么晚了，你快回学校。”随后转头叮嘱司机，“司机师傅，麻烦你将他送到他学校，账单我待会在手机上支付给您。”

　　刚走进小区，林念章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微信消息。

　　原来是谷菲发来的消息。

　　“念章，我到家啦。你呢？”

　　“我也到小区了，今晚谢谢你，好好休息。”

　　“好的，晚安。”

　　林念章关掉手机抬头望天，群星闪烁，明天大概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