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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酴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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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时受伤所留下的疤痕会跟随人的一辈子,并随着你的躯体一同生长。
无实际形体的伤也是相同,谭千觅自认还没有那个能力,能将它连根拔起。
它只是安静地蛰伏在你胸腔中,不知哪个位置,不知何时会暴起。
当它安静到你也不察时,你发觉自己在快速成长,似乎能抛开过去的所有,可它只需发出微弱的动静,你便一瞬回到最初的起点,习得的所有技能似乎都烟消云散,恍若浮尘。
回途上,谭千觅在思绪与记忆中徘徊。
她反复重演房间里的漆黑和寂静,一门之隔外的明亮与吵闹。
光沿着门缝钻进来,怒骂摔打声顺着空气蔓延到她身体里。
妈妈不在家时,她会成为被发泄的对象,但她往往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任由器具落在自己身上。她过于沉默,谭建成反而会提早结束这场战争。
妈妈回来,抱着她痛哭,而后演变成下一场战争,属于大人的战争总是会持续很久。到那时,她就捂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安静窝在被子里。这样就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不过她感受得出来,妈妈在爱她,爸爸也在爱她,虽然都是以他们的方式。
妈妈会为了她再次和父亲拉开战争的帷幕,爸爸会在每次拿自己泄怒后,给出他的赔礼,并且一般情况下,他不会找自己发泄。
很小的时候,她不懂,她无论如何也不懂。
花瓶那么好看,为什么要摔碎呢?这不是他们昨天才带自己去买的吗?
后来她懂了,他们嘶吼的不是对于对方的愤怒,而是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他们自己的。
现在她应该异常、异常清楚才对,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下暗藏的意思、心绪。
所以她不会再悲伤,她也不应该再哭泣。
前者她早就做到了,后者还要再努力。
想着,她从这烦乱而泥泞的思绪中抽离,看向前方的路。
关韶,也就是莫余霏,就在这路上,在她前方两步。
她安静地想,莫余霏的过去又是怎样的呢?
是想问,不过不能今天问,不然莫余霏会以为她在伤心沉闷。她还好,就不用麻烦莫余霏来担心自己了。
而且探知也总比询问来得有趣。
回去后,关韶此时应当要去和谭建成交涉,谭千觅便没有留她。
时间已经快要到十一点了,程知柳还在等她。随意寒暄几句让对方安心,她准备洗漱睡觉。
中午洗过头发了,晚上便不再洗,嗯,她懒。
洗澡时头发还是被沾湿了点,她没管,径直便躺下了,嗯,她懒。
刚合眼还没一分钟,房门忽然被敲了敲,她以为是程知柳,叹了口气,只恨门没有遥控器,还要下床。
打着哈欠拉开门,出现在面前的却是莫余霏,甚至连脸也换回了莫余霏的,而非关韶的。
“……”不尴不尬地把哈欠打完,她眨眼,眼中的生理盐水被挤压,沾湿了眼睫。
“千觅。”莫余霏喊,这称呼只有最开始的温和莫会讲。
谭千觅get到她的意思,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百变马丁啊,明早起来又换一个。”
莫余霏看着她,眼波在明亮的灯光下流转,似语非语、含情非情,她也没有刻意讲什么话,只是道:“我想和你一起睡。”且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礼貌的询问,倒也不能说不礼貌。
反正,分寸感拿捏得完美。
“……”谭千觅确实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她真感觉莫余霏这个性格演得太成功了,言行举止就跟照着自己喜好来的一般。
甚至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这样的。
她退开一步,让莫余霏进来,嘴上随意问:“话说你这个异能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看不太明白。”
莫余霏穿的衣服很松散,应该是睡衣,她在床尾坐下,面上有浅而不淡的笑,其中的愉悦清晰可“见”。
她看向谭千觅答:“没有很复杂,这个其实有点不讲理,就是单纯能够控制在世界眼中,自己的状态。而且世界有很多个,只要是你感觉到有别人的窥探,那这里就是一个世界,你就能改变状态。”
谭千觅微微蹙眉,爬上床,拉上被子对她伸手,“可以嵌套吗?就像今天,关韶那边可以控制,万成儒那边也可以控制,那不就影分身了嘛。”
莫余霏眼尾快速下压了一瞬,笑意浓郁,站起来搭上她的手,走到在她身边坐下。
“可以呀,只要精神力足够,甚至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万个我以为的世界。”
“哦~”谭千觅了然,嘟囔,“精神力啊,那确实了。”
莫余霏也躺下,和她额头相抵,话音伴着交融的呼吸一起出现,“精神力只是笼统的定义,是我觉得比较合适的词。”
“哦~”谭千觅随口道:“你心眼那么多,精神力肯定很强。”
莫余霏发笑,“我倒是觉得你的精神力会更强。”
“哪会。”湿热的呼吸有点痒,谭千觅推开她,“靠这么近啊。”
话刚说完她就想到了答案,立即找补:“你自己来的,还不带枕头,所以你不用。”
莫余霏小声问:“那要是我想用该怎么办?”
谭千觅嘟囔了一声麻烦,翻身背对她,往下挪了挪,后脑勺靠在莫余霏的肩颈旁,只沾了一点枕头。
又打了个哈欠,她的声音被捂在被子中,有点儿闷。
“好困啊,其他事情明天早上再说吧。”
莫余霏的笑音从后上方传来,“那看来的确只能暂时强大呀。”
谭千觅知道她说的是精神力,指的是自己一天到晚睡觉。
她哼了声,把被子拉过自己的头顶,“那又怎样。”
“当然不怎样。”莫余霏垂头看她的发顶。
房间里灯光这么亮,她的确很怕黑,那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呢,不黑吗?
不过她没有动手,任由谭千觅作此姿态,只是抬手揽住她。
“你真的不需要平躺吗?”谭千觅突然问。
“嗯?不用,都一样。”
谭千觅磨牙,“真羡慕啊。”她也想说换睡姿就换,而不是天天用这个破侧躺的姿势睡。
莫余霏察觉她的意思,揉了揉她的肚子,“一般而言习惯还是很难改的,只是我很早就练过这个。”
练?
谭千觅沉默了两秒,控制着语气,飘忽到像是随口一问,“多早呀?”
“十三四岁。”莫余霏说着笑了声,“精分当然要从小培养。”
“哦——”她拖长声音慢吞吞回复,让声音听起来很困,“那我去梦里消化一下,晚安。”
莫余霏贴着她答:“晚安,好梦。”
谭千觅闻声扯了扯嘴角。
必噩梦。
被蹭下来的被子往上拉,她不再动作。
也不是非得闷着或者背对,主要是她怕自己会哭。
一般不会出声,她睡觉也很老实,莫余霏不会发觉的。
不然也不会放她进来了。
几分钟后,她还没睡着,发觉莫余霏呼吸忽然乱了,有点急促。
“?”她还没出声,莫余霏忽然很小很小声问。
是谭千觅听过的最小的声音,薄如蝉翼,风一吹就能破的那种。
“千觅,睡了吗?”
她眨眨眼,这语气不像是出什么事了。
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也小小声答:“快了。”
而后又陷入寂静,但身后的呼吸分明没有恢复均匀。
她纳闷,该困也不困了,“怎么了嘛?”
莫余霏的手穿进她头发中,精准捕捉到了那几缕湿润的发丝。
“……”
“好麻烦。”她不大情愿。
“千觅。”莫余霏小小声喊她名字。
酷似撒娇。
“……”
她半是愉悦半是不悦地答应了,“好吧。”
神一般的仪式感,使她自己的生活方式显得糙如狗。
睡觉必须说晚安,吃饭必须有规律,中午必须睡,上床前必须洗澡,床单必须找不到褶皱,头发洗了必须吹干,碰别人碰过的东西必须先清洁,挑选衣服必须精心,样式和用途分得很细……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她脑子忽然抽了下,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要和莫余霏一起长久而安宁地生活,这得多愁人啊。
毕竟这个角色似乎就是她的习惯,其他角色里偶尔会出现一点这个角色的影子。
譬如洁癖,譬如对于“完美”的下意识追求,她发现了很多次莫余霏的固有特征,其中这两个特点尤为明显。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帮她抚平心中的暗礁,这些特征就会不被压抑地出现。
好龟毛啊。
她略头疼地想。
但是身后莫余霏还给她靠着,完全没让她用一点儿力气,动作也肉眼可见地加快了,不比往日的从容和缓。
显而易见,这人也不太好意思。
还不知道是心里挣扎了多少次,最后才小声问出来的。
好吧。她忽然觉得愉悦和不悦的占比成了9:1。
蹭了蹭莫余霏以作安慰,她慢吞吞想:嗯,9.9:0.1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