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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番外·浮槎 ...

  •   2021年9月17日,小雨

      李清照有一首词我很喜欢,尤其钟爱其中两句。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原词写爱情相关,我没那么风花雪月,只是单纯觉得这两句话和自己很搭。

      小学时,很多同学说我脾气很好,还说和我相处很舒服。

      那时候小,只隐隐约约摸到了丁点儿门槛,很久之后才彻底明白。
      不是脾气好,只是不喜欢发脾气,也不是和我相处舒服,只是我避开了所有会引起矛盾的地方。

      沈盈月脑子很聪明,人却很笨。

      六年级上学期时,她那个木头脑袋总算承认我是“朋友”了,继我送了她两次生日礼物后,她在2014年11月20日那天宣告她要送我礼物。

      “你竟然知道我的生日吗?”我当时十分惊喜,用惊喜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以至于我甚至说出了口。
      众所周知,我和她都是用纸笔交流。

      她重重点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动容。
      不对,写出来的字。
      ‘我去问了老师,我说清我的目的,她就告诉我了’

      由于我之前说出了声音,周围有同学围过来。
      “天啊,你们竟然真的交上朋友了。”
      ……
      诸如此类的言论并不少,我不是很喜欢,听着也不舒服,尽管我知道他们是看稀奇,并且他们天真愚蠢的内心里,恶意甚至都不是出自本意,只是愚蠢。

      但我还是不舒服,打哈哈让他们离开了。沈盈月对此却不在意,我起初还以为她是胸怀宽广,后来才发现,她压根没感觉到。

      恶意、善意、不舒服,那种隐约的感受她察觉不到,必须很明显且直白地告诉她,她才会知道。
      她和我简直是两个极端。

      四天后,由于那天别人听到了我的生日,不少同学送我礼物,不过比较奇怪的是,我收到那些礼物并不开心,甚至感觉烦恼。
      当时我觉得自己奇怪极了,也是等到很之后才醒悟其中的原因。

      我那一整天所期待的礼物,大概只有沈盈月一个人的,但是她一直没开口。
      下午放学,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希望:她准备等到放学给我一个惊喜。

      当然,指望那个木头给人惊喜,当然只能失望。
      我了解她的性格,也做好了失望的准备,结果就真的失望了,甚至比我预想中还要糟糕。

      “沈,盈,月。”我一字一顿喊她的名字。
      这是我们之间的习惯,我一般叫她都是开口说出她的名字,还得是一顿一顿地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我拉住她先别走,等教室里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才写字给她。

      ‘什么’她一脸迷茫,我盯着她,那时候心里已经十分伤心了。
      放学前有几个同学来问我,沈盈月送了我什么,我怕别人说她不好,于是随口扯了个钢笔。

      我们对视了半晌,我甚至拿出了抽屉里的礼物盒给她看,她才恍然大悟。
      ‘我忘记了,明天给你’

      我记得当时回了一个‘哦’,然后就照常和她一起回去了。
      次日、次日的次日,包括再往后,一切都如常,我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但恐怕只有我自己知道,晚上我窝在被子里哭了很久,恰好父母又吵架,自己的房门也被他们从外面锁上。那天我简直哭得天昏地暗,眼睛也肿了。

      沈盈月分明给我道歉了,我也分明知道她并非不在意我,只是不在意此类小事。
      但伤心依然随着门外的吵闹声越涨越高,无数的情绪蜂拥而来,如浪潮般将我淹没。
      我毫无还手之力。

      我很伤心,但又似乎不是因为沈盈月而伤心。

      因为我知道沈盈月的性格,知道她的脾气,知道她家里可能出了事情,知道万一就有什么意外,知道她也许是做题做得脑袋疼给忘了。
      她那些奥数题我也看过,一个也看不懂。

      总之,我替她找了很多理由,是理由,不是借口,我是在很公正公平地替我们的关系打补丁,是在理解对方。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总爱用“理解”去处理我的“感觉”,而不巧的是,我还是一个万分敏感的人,随便看一朵云都能写出来十篇八百字的作文。

      越压抑,内心反而越涌动,我的感受越来越多,情绪起伏越来越大。

      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看到这句话的第一眼我就联想到了自己,这不就是自己嘛,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过山车都没我忽上忽下。

      但由于只在心里忽上忽下,难受的只有自己。通常也不会难过很久,因为“理解”能力太发达了。

      当我再长大一点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那时候已经晚了,我的世界已经成了一个无情的感受转化厂。好像是初一时意识到的,具体时间我记不得了。

      那时热衷于探索自己,追根溯源的结果是父母。
      他们爱吵架,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而内容往往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有时还会动手,但是我永远无法亲眼看到,因为我被锁在房间里了。

      我曾一度认为,造成我敏感的原因就是他们的争吵。当然,我现在偶尔也会这么觉得,但偶尔也会觉得不是他们,他们不配,这只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

      他们都吵架,我就只能去调和。所以我寻思我炉火纯青的“理解他人”的能力也是这么来的,找原因,找理由,看得多了,很多事情一眼就能看穿本质。

      本质,这个词汇也是我长大才接触到的,在此之前,我觉得这很正常。

      比如,当父亲因为晚餐不好吃而和目前吵架,是因为菜不好吃吗?不是,是因为他的无能,他不具备处理自己情绪的能力。

      当同学们彼此吐槽作业多的时候,他们是在抱怨老师的作业多吗?不是,大多数人只是在抱团取暖,他们那时候其实很开心,作业的压力已经被“取得认同”的快感遮住了。

      我曾认为这样直接从1看到背后的0是很正常的,是脑子正常的人都能具备的,然而之后才发现,哦,原来不是啊。

      如上所言,初一左右意识到了我的不同,找到了原因。
      就是那段时间,我疯了一样地探索自己,尝试展现自己的情绪,尝试感受“感觉”,尝试生气,尝试不去理解。

      当然只是无尽的循环,一顿尝试下来,除了“理解”的能力得到提升,好像也没别的作用了,感觉反而被压制得更严重,因为时时刻刻都在规范自己。

      越是理解,感觉越是被压制,越被压制就越反弹,我的情绪越来越多,消解得越来越快,但速度始终没有归于零,毕竟我还是个人。

      自从意识到了这一点,“理解”的能力就坐火箭似的飙升。
      因为意识到了,潜意识就会去关注、发展。

      从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到放弃挣扎,前后可能有三个月。

      那之后我的世界就定型了。
      大多认知都是依据“理解”所构建的,“感觉”时时刻刻都在涌现,但所有的“感觉”都能被拆分、被分析,而后理解,进而产生更多的“感觉”。

      或者说,从那之后,我面对“感觉”的第一反应就是理解,而后直击核心。三个月前或许还只是习惯,三个月后已经成为了本能。

      看到一个点,就能推断出一个面、构造出一个空间。
      她开心是因为什么?怎么做能让她开心、让她难过、让她心里发胀不舒服但还不能反击我。
      他们做出这些啼笑皆非的行为是为什么?认同感?好胜心?或是别的。
      这些从前无意识使用的技能越发娴熟。

      于是“和人相处”就开始变得无聊。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人与事来来往往,从未与我相逢。
      做出特定的举动,就能产生固定的影响,和做的人无关,和我无关。

      理解,过多的“理解”织成一张网,名为直觉。而感觉,则是一个又一个泡沫般的情绪。
      它们一同构筑了我,带着我感受外界,带着我看清本质。

      后来我学会了感受“感觉”,而不是被它失控时淹没,也学会了掌握“直觉”,不至于觉得一切都漆黑无望。
      我已经能让它们同时完美而融洽地存在了。

      它们搭配发力。
      感觉让我的共情能力极高,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表象所蕴含的情感。
      直觉让我的洞察能力不俗,无需思考就能看到冰层下的暗流涌动,以及所谓真谛是否为真。

      于是更无聊。

      世界与我似乎隔了一层无形的膜,我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学姐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她的家庭更加破碎,家暴、赌博、欠债,一个不落。

      如同我之前被沈盈月吸引一样,我又被她吸引了。
      或者说我只是喜欢观察别人,捕捉到不同寻常的人就会觉得有趣,于是不断分析,过程中就会靠近。

      我发现她不具备“直觉”“感觉”混合双打的能力,她被那些苦难压着,连喘气都做不到。
      她和普通人不同,这是我靠近她的最初动力。然而越靠近,就越能发现她的痛苦。

      我的家庭算不上幸福,但也不至于残破至此,也许正是因此,我才得以冷眼旁观,眷顾我的才会是直觉,而非纯粹的痛苦。

      她看不到自己,我看得到。
      我看得到她的情绪,看得到她的内心,看得到她的来处,甚至看得到她的归处。
      我能理解她,于是我试着拥抱了她。

      很神奇,分隔我与世界的膜,在那时候开始分解。
      我爱这种感觉。

      之后刘赟出现,他当时站在树下,对着校门旁的栏杆发呆。
      他也是有名的怪人,打架好手,但是成绩又很好。

      我观察过他,他似乎是在害怕校外的某些人,我具体也不清楚,能确认的就是他很凶,但是这么凶的一个人也在害怕。

      我觉得他不是在害怕外面,而是在害怕自己,要说为什么一下子就反应到了,我也说不清,只能归功于那个神奇的直觉。
      逻辑在想法出现之后才慢慢补足,又过了几天,我再次看到他在相同的树下,看着相同的地方。

      我步行回家,学校到家的距离不近,随身会带着水果刀防身。
      把刀丢在他脚边,留了句记得还我,再找理由把保安带走,回来时树下已经没了刘赟的身影,刀也不见了。

      越来越多的怪人出现,我喜欢接触他们,喜欢“看”他们。
      如果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们看不到自己,那就让我来代劳吧。

      我称之为爱,当然我爱的是“看”的过程,而不是看的对象。

      爱是一个很广泛的定义,我思索过很多次,但正是由于思索了太多次,我发现我失去了感受“爱”的能力。
      那些被爱的瞬间一出现,我会下意识地去理解它,直觉会告诉我它是什么、为什么,都看清楚了,还谈什么爱呢。

      但是呢,爱可以是动词,它作动词时还是及物动词,也就是说它需要一个主语,需要一个宾语。

      既然我做不了宾语,那主语呢?反正对我来说,让对方感觉到爱,也不算什么难事。

      我发现我对世界的爱又多了一点。

      沈盈月,学姐,刘赟,学妹,我爱他们。
      让我来爱他们。

      我知道人们永远无法真正共情,任何人的感情都与众不同,但爱过的人越多,我的爱也就越充沛。
      很神奇。

      或许我输出的不算是爱,但对方感受到的一定是爱。
      爱与我同在,很美好,我的浮槎出现了,它们来来去去,却都属于我。

      正所谓物极必反,我对“爱”的执着持续了很久,演变至今,竟然无法在过程中抽身而出了。

      即,当我的宾语出现时,我确认他/她是我的宾语后,我竟然无法安心离开,哪怕自己受点儿客观存在的伤害,竟然也甘之如饴。
      这是真正的爱吗?我很开心。

      所以呢,程知柳,程程同志,我好久没遇到我的心动宾语了,欢迎你的到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番外·浮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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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结啦=w=感谢观看、感谢支持!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