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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告别之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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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
像铃又像钟的声音响起。
一条发着光的粗红绳出现在向灯的脖颈上,他那双绿瞳愈发浓郁,瞳孔折射棱光。
一个呼吸的起伏,一次如蝴蝶振翅般的眨眼。
不过短短两秒时间,那条红绳暗下来,坠在向灯胸前,被衣领遮盖。
贝黑莫斯不怕死地问:“小七爷小七爷,刚刚那是什么?”
“嗯...契约线。”谢桥满脸无辜地勾起唇,“类似月老给人牵红线,黑白无常则牵小鬼线。”
333此刻却瞪着灯泡眼:“我知道这是什么!”
“是什么?”小贝问。
“这是小狗链。精神病院里有些病人——”
333话还没说完就被贝黑莫斯揪住脑门天线,直接一个箭步扛起来就跑:
“我的妈呀三宝,这话你也敢说?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粉红水母带涉世未深的小机器人跑路了,留向灯把牙齿咬得嘎嘣响,愤愤地,哀怨地,出离凶狠地盯着谢桥,那眼神好像要把他吃拆入腹一样。
“戴上这个,我会怎么样?”向灯攥紧手问。
“你...”谢桥安抚地用手指戳戳向灯脖颈,又戳戳喉结,“你疼不疼啊?这个玩意好久没用了,我感觉它也不是很听我使唤,大小合适吗?勒吗?呼吸顺畅吗?”
“不舒服可以摘下来,反正契约已经成立,这只是个信物摆设,丢了也没事。”
“回答我的问题。”向灯说。
“哦...”谢桥触电般收回手,指腹还留有余温。
向灯说话时喉结会滚动,刮蹭到了他的指尖。
谢桥的心像被羽毛挠了挠。
“也没什么,不会怎么样。就是在我主动解开契约线以前,你恐怕生生世世都要和我在一起了。”谢桥自以为地恐吓了一番,继而笑眯眯,“要听我的话,给我当差,万一我又晕了你最好能找个软点的床让我睡觉。相对应的,我会给你报酬。”
“转世投胎,六道轮回,求而不满,人生圆缺。既然你对长寿不感兴趣,那你可以找我讨要下一世的好姻缘,好家世,还有财运,事业,功名。甚至,如果你需要还谁的恩情,我可以延长对方转世的生命线,在将死之际把他踢出鬼门关。”
“不过有一点....我得强调下。”
“——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唯独这个,我们无常办不到。”
向灯说:“这些我通通不要。”
“那你要什么?”谢桥追问。
套了对方来给自己当差,谢桥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向灯看了谢桥一眼,说:“我所求的,你已经给我了。”
谢桥:???
“你求的什么?”
向灯不答,淡淡:“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上百年都等过了,再等一世人生又何妨。
“诶,你干什么去?”谢桥看向灯起身,连忙问。
“备车。”磁嗓随风吹来,向灯背影高挑冷峻,“送你去音乐之城。”
*
“我有车。找梦研借的飞行摩托。”谢桥第无数次重复,“我也会开车,无人驾驶都这么成熟了,我去个音乐之城帮人看风水就不劳烦你了吧?”
他站在街边,下午两点,阳光最浓,但风刮骨地冷,昨晚霜寒地冻,气温直逼零下二十雾摄氏度。
“别废话。”向灯没什么耐心,取了个扫描仪就差怼谢桥脸上,人像被录入,黑塞给谢桥开了权限。
向灯:“如果你不让我陪你去,那你就别去。”
“..行。一起。”谢桥叹口气,细腿一跨就坐在了副驾驶。
贝黑莫斯悄悄弹出脑袋,触手扒拉着座椅:“桥儿,这辆飞行艇叫黑塞,拍卖价一个亿落地的,性能超强,防弹防火时速最高可达1500公里每小时,比磁悬浮还快。”
桥儿?
谢桥眉毛一扬:“小贝,你说话真幽默,胆子也真大。”
“嘤,不可以这么叫吗?”贝黑莫斯瘪嘴,又在给谢桥编头发,“人家想和小七爷做朋友嘛...”
向灯淡淡:“没大没小。”
“没事,你别说她。”谢桥赶紧止火,“爱怎么叫怎么叫,名字对无常来说不重要。”
因为每一任白无常都叫谢必安。
向灯不再开口,飞行艇慢慢地腾空。
氮气从车尾喷出,蓝光火焰如流星,使这辆飞行艇在雾城的空中轨道内逍遥驰骋,绝尘而去。
街景越发清晰。
千米高楼瘦长,空中轨道飘着金属制各色飞车。鳞次栉比间,巨型的全息影像大佛伫立地面,红光满面,流晶荧光铺了满身,如禅衣。
霓虹灯闪烁在每一个招牌,理发沙龙门口的旋转三色灯摇曳出生存意志,此来红尘已更迭,入目所及全是科技盛景。
音响外放的飞车党与街头霸王凝缩为黑点,城市街景如蚂蚁搬家,车水马龙内一串串的晕染光圈模糊视线。
飞行公寓像一座座空中岛屿,随风漂流。
天边的电子鲸鱼昂首拍翅,翻身扶摇。
谢桥被狂风吹了个满面,发丝飞扬,一条麻花辫垂在他胸前,尾处用黑皮筋打了个结。
“嘿小哥!”隔壁并驾齐驱的飞车上传出口哨,“加个地坛?”
谢桥循声望去,黑塞的敞篷给了他充足的发挥空间进行社交:“什么是地坛?”
“..你不知道地坛?!”红毛小伙的发色如烈焰,“雾城最大的社交软件啊,你是穿越来的吗?”
向灯腕骨一抬,脚踩油门,黑塞便如箭羽猛地俯冲,把烦人的声音甩到脑后。
“别跟莫名其妙的人说话。”向灯冷然。
谢桥问:“他刚刚是在跟我搭讪吗?”
“...”
见向灯不理自己,谢桥在软件商城里搜索地坛,下载,而后亮出手环:“来加个好友?”
“我来我来!”贝黑莫斯兴致冲冲,“大人的账号密码我都知道!”
她一顿操作猛如虎,把谢桥新创建的账号加进向灯列表里,顺便置顶,丝滑得谢桥叹为观止。
不止向灯,贝黑莫斯神通广大,四只触手都没闲着,甚至帮谢桥加上了梦研中心的小组群,她挨个发申请,加了云枭云凉智叟一众核工。
“桥,这个叫shopping的软件是购物平台,那个哈密瓜图标的是音乐软件,可以在上面买票,我们这次去的音乐之城汇聚了雾城大半的歌手,作曲家,可以说是雾城超现代朋克音乐的起源地,雾城绝大部分的音乐节,演唱会都会在那里举行...”
“那这个呢?”谢桥指着一个爱心图标的app,“是做什么的?”
“这个是雾城都市男女的情感交友app,哦就是约那什么用的。”
向灯动静忽然很大,一脚踹翻了黑塞上的垃圾桶,怒:“没用的东西不必教他。”
“遵遵遵..遵命大人!”贝黑莫斯秒怂跪歉,触手滑动屏幕,“这个codeblocks可以编程序写代码,黑客们通常都用这个。”
“你教教我怎么写程序。”谢桥似乎挺感兴趣,但转念一想,略苦恼,“不过我可能记不住。”
贝黑莫斯鼓励:“没关系,每一个大佬都是从hello world入手的。”
向灯凉飕飕一问:“你能记住什么?”
“...”谢桥再次被呛,据理力争反驳,“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好么!”
一路上吵个没停,黑塞在超速的边缘疯狂试探,飙着飙着,就飙到了音乐之城的大门前。
这扇门是一把小提琴。
入口在最下方,漆黑,深长见不到底的走廊。
电子广播响彻寰宇:
“欢迎各位光临音乐之城。”
“请刷信息卡和门票有序进入。”
“认证成功。”
“音都接纳每一位热爱音乐,追崇艺术的理想主义者。”
“这里是废土之上的灵魂乌托邦。”
“亲爱的旅人,来到这里的你,想要找到什么?”
“机械与肉身合一,飞行艇与蒸汽波,科技幻景,电子梦境,虚拟生物,仿生技术,灵魂转移...人类究竟是造物主还是西西弗斯?欺瞒的是死神,还是自己?宇宙起源究竟有多少种说法?如何找到忒休斯之船的答案?普通人的一生算不算彭罗斯阶梯?...”
“旅人,你年少可容错,你中庸则无成,你已黄昏也能启航。想不想追求极致,澎湃一生?”
“烂俗的灵魂拨动吉他片,孤独侵蚀每个疲惫的日夜。被垄断的义体资源,大型科技公司,绝密生物技术,廉价劳动力,抬头望不到天的小作坊,赛博精神病,池核,梦核,你再也不回来的家人,你再也想不起来的初心,梦想...”
“来音都,我们有你想要的一切。”
“这个时代一失足则千古恨。音乐,给你转折点。”
....
小提琴弦音一响。
8864扉页沙沙:
[小七爷,这里不对劲。]
“嗯。”谢桥垂眸,没什么表情地跟在向灯后面,通过逼仄的长廊,来到开阔的平地,“察觉到了。”
音都,音乐之城。
占地不过两千年前一个县城主城区那么大,但这地方,阴气森森。
路过的小吃摊上在卖营养剂,饰品铺外挂满风铃,五金店内兜售的居然是琳琅满目的智能芯片和仿生零件,有机械手臂,金属手套,几张仅供展示的样品人皮,隔壁便利店还有明晃晃的枪。
越往里走,鼓点则越响亮,谢桥的心跳直接跟它同频共振。
谢桥揉了揉耳朵,就听到有人喊他:“谢桥!”
“智叟?”谢桥看着来人,“你外勤出完了?”
“出完了。我着急忙慌赶过来的。”智叟额头上都是汗水,他不在意地一擦,“我带你去我表妹租的房子。”
“今天是有活动吗?那边很多人。”谢桥遥遥一指。
智叟看去,点头:“是,今天刚好有个音乐节,这里的常驻居民都汇聚在音乐广场了,五点之后会更热闹,因为晚上演出才正式开始,到时候全都是乐队粉丝和观众。”
“这会儿他们在彩排。”
谢桥倒是没有要过去的意思,智叟领着他往主街道深处走,侧目低声:“我表妹租的是个十六层楼四合院,她住五楼,拜托你了,之前请了风水大师来看也看不出个门道,她又舍不得搬,音都房源紧张,地价高昂,一平米十万晶币,她玩乐队,想留在音都发展。”
十六层楼的什么??
谢桥:“你说四合院?是我认识的那个四合院吗?”
“是吧?你认识的四合院是哪种四合院?”智叟疑惑打量他几眼,说,“雾城各大行政区的居民楼都越盖越高,因为人太多了,地就这么点。”
“所以这位是?”智叟终于忍不住了,指了指向灯。
“他是戴了美瞳么?”
“这是我朋友。”谢桥说,“不是美瞳,天生的。”
智叟惊诧,羡慕道:“我操....好牛逼的瞳色。”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谢桥慢了两步,和向灯并肩,让智叟一个人在前面带路。
“小贝去哪了?”谢桥把向灯拉过来,低声问。
“暗中盯梢。”向灯淡淡,“她太显眼,一出现会被核工发现。”
“我不想引来一群人的围观,然后对着我的眼睛说‘好牛逼的瞳色’。”
“...明白。”谢桥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喜欢人味。瞧瞧,我这不就牢牢记着?”
向灯无语。
步行五分钟,抵达传说中的十六层四合院前。
谢桥仰头,看着可以说高耸入云的建筑。
他的目光瞬间变了。
生死簿更是颤抖两下,像咳嗽了一嗓子般,在精神海里翻飞书页。
“就是这了。”智叟面露难色,“能行吗?”
“能不能行,得进去看看才知道。”谢桥环视一圈,下意识地伸手,摸到了别在腿套上的左轮-枪,“不过表妹还真的没说错。”
智叟寒毛竖起:“没说错什么...?”
谢桥:“这里面有好多‘人’。”
而且,有‘人’还不至于让他堂堂白无常如此警惕。
谢桥侧眸,和向灯对上视线。
“你也发现不对了?”谢桥轻轻地问。
“嗯。”向灯狭长的眼眸微眯,“东西可真多。”
谢桥却语出惊人:“我闻到范无咎的气味了。”
这话像一记地动山摇的哭丧棒,猛地往向灯脑袋上敲了下。
而不远处,音乐节彩排拉开帷幕。
恰逢其时的鼓点,吉他,唢呐,箫,电子琴交响。
风格鲜明的民俗乐队主唱拿起话筒,在唱: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七爷到,哄抬鬼轿]
[扬善惩恶,唤无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