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歌》Ac珞

30、第 30 章

　　李沐当真为了岳勋，走了这一招险棋。连城惊讶之余，竟有一丝莫名的嫉妒，又或是羡慕，羡慕起自己死去的亲哥哥来。
　　其实他早该想到，那日李沐在岳勋灵前说的话，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替岳勋和神武军平反，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除了起兵造反，还有什么方法呢？
　　以李沐的能力，在西北苦心七载，足以借镇远军的名目，暗中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
　　颍州赈灾是假，接应西北军入关才是真，为掩人耳目，又利用玢州、凛州为其调虎离山，在神策军兵力不足的情境下，让秦朗率军直逼长安。
　　怪不得戚如晦会暴跳如雷，李沐确确实实是下了一盘好棋，而每一子每一步，都是在七年前就已经苦心经营好的。连城在心中暗自慨叹，同时一念闪过，倘若李沐真的能够起兵成功，扳倒戚如晦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能够重获自由了。
　　会有那么一天么，他想都不敢想，而如今，他仍被戚如晦牢牢攥在手心里，不敢越雷池一步。
　　***
　　镇远军从渭南长驱直入，未免兵临城下，戚如晦命神策军全力应敌。
　　可戚大人擅长的是权谋之计，暗杀之术，对于带兵打仗，实在称不上是强项。
　　眼见着西北的主力军渐近，就要与镇远先行军汇合，若是双剑合璧，再来一招直捣黄龙，长安城怕是难守。
　　戚如晦不得不思索一个万全之策，先是派人去请西戎国出兵帮忙，接着命驻在凉秦幽宛四州的神策军火速回到长安支援，同时假借皇帝之名，宣召天下李沐为叛贼，言明各路藩王皆可带兵前来相助，若是谁能剿杀叛党，便得封疆之功。
　　起初西北军势如破竹，可随着戎族的加入，反倒成了掎角之势，局势愈发不明朗了。戎族这般卖力气，自然不单是与戚如晦交好的缘故，而是戚大人有言在先，若杀了李沐，清剿了叛军，便与戎君共分天下，执掌大祁江山。
　　一面挟天子作忠君之态网罗各州藩王，一面割疆土结兄弟之好利诱西戎国君，戚如晦为了对抗李沐和西北叛军，也颇费了一番手段。
　　一来二去，这仗打了七八日，终于在李沐亲斩戎族大将的一场硬战后，打开了战势的突破口，昔日的神武将军，岂是浪得虚名。
　　戎族接连败退，李沐的西北军却并未乘胜而追，过了渭水便是长安城，他终究不想血洗长安。
　　都城失陷，或早或晚，而李沐的一念之仁，倒给了戚如晦重整旗鼓的空当，他先命神策军退兵至洛邑，以图反击，又考虑到痴皇帝仍有用，便让一队禁军护送着皇帝迁往洛邑行宫。
　　可谁知，护送皇帝的禁军刚好在途中遇到一路西北军的埋伏，戚如晦只得让连城带七煞门的人去救下皇帝，如今之际，若是皇帝死了，他的胜算可就要减半了。
　　西北军是李沐的人，连城本无意与之为敌，相反，他甚至希望李沐能够早日获胜，得偿所愿。只是皇帝终归是无辜的，不仅如此，他一直还对皇帝心怀愧疚，两兵交战，刀剑无眼，西北军不见得会留皇帝的命，所以，他自当依戚如晦的命令，去护皇帝周全。
　　七煞门的人行事自有规矩，暗杀偷袭，不露身份。
　　趁着禁军和西北军打得胜负难解之际，七煞门的人方悄然去营救皇帝，可谁知皇帝却坐在车上犯起浑来，执意不肯走。
　　站在不远处的连城无奈，只得亲自飞身而至，一袭红袍，瓷白面具，落身立在皇帝面前。
　　皇帝不识连城这样的打扮，正要张口而呼，却见连城以手轻轻摘下面具，露出庐山真面目。
　　“是你！”皇帝欣然喊道，似忘了当下的危险情境。
　　“走。”连城不多言，拉着皇帝以轻功脱身，周遭七煞门的手下忙以暗刀袖箭为其掩护。
　　一路疾行到牧野之地，再往前走，便可鬼影他们会和，可皇帝忽然间停下脚步，口中哼喘。
　　“怎么了？”连城问。
　　“朕的腿……好痛。”皇帝捂着腿小声道，连城这才发现皇帝的腿上有伤，正渗着血迹。
　　“我背你走。”
　　连城正欲将皇帝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不料皇帝却不肯，踉跄地退了半步，“朕不要连城背。”
　　连城以为他痴症犯浑，只得哄道，“皇上坚持一下，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我背你过去，很快就到了，好不好？”
　　“不要，朕很重的，连城背不动。”皇帝红着脸嘀咕。
　　连城不由一笑，接着伸手去拉他，“我可以的。”
　　没等皇帝应允，连城忽然听得不远处人马攒动之声，再一回眸，西北军数十人就快近身。
　　看样子，西北军是已经解决了禁军和七煞门的人，又穷追不舍跟到这来。难道他们真得是非要了皇帝的性命不可么？连城心中一紧，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皇帝今日葬身于此。
　　正要应战之际，鬼影纵马而至，他本与连城约定好，可见人迟迟未至，便策马来迎。
　　“你来得正好。”连城见到鬼影，忙道，“快带皇帝离开，我来善后。”
　　鬼影看着不远处的西北军，又看了看皇帝，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拒绝连城，只是眼中带着一种别样难懂的神色，似忍痛又似抱憾一般，咬牙应道，“好。你答应我，不准有事。”
　　“放心。他们伤不了我。”连城笑笑，看着鬼影将皇帝拉上马，没入林中，他方回头去和西北军周旋。
　　孤身一人，难敌众虎。不多时，连城身上便添了不少刀伤，只是大红袍子遮着，辨不出血色。他心里盘算着鬼影差不多将皇帝带到安全之处了，才想着替自己寻退路。
　　到底也是七煞门的堂主，功夫得戚如晦的真传，连城虽费了不少力气，还是侥幸从西北军的乱刀下脱了身。
　　才甩开众人，连城想着寻一处清静地方包扎一下伤口，却隐隐听得身后有脚步声。
　　他转身，随之愣愣地定住，睁大眼睛，一动不动，任凭眼前的人缓缓持剑，无声挨在他白皙的颈侧。
　　连城真的没有预想到，他会在此时此地，以此种身份撞见李沐。
　　“真的是你。”李沐开口，声音透着心痛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