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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8章 黎明前的黑暗 ...


  •   这是早上在八角凉亭里,附身人类的怨毒恶灵!杜仲琪的背脊紧绷,浑身涌出浓郁的白色雾气,将我死死护在身后,可我担心的,是怨灵身后的妈妈,她浑然不知病房里发生的一切,被橙色火焰净化梦魇后,仍安稳地睡着。看杜仲琪如临大敌,清退同类,誓死守护我的架势,我心中已然猜测到,它要我帮忙的另一件事,一定与这恶灵有关。

      恶灵来者不善,杀意甚重,扬起双手,发出一声与光头姑娘魂飞魄散前类似的高频尖啸,周身的黑色死气便朝我滚滚侵袭而来。杜仲琪鼓荡起白色雾气与之抗衡,但明显不敌,刚被橙色火焰净化的魂体之力,不消两个回合便被黑色死气侵蚀,它往后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一回头,血泪两行,满是歉意地看向我,。

      我早已激发了赤红色的火焰,见杜仲琪魂体不稳,又着急忙慌切换回橙色火焰,伸手扶了它一把,将净化之力注入它的体内,以保它神魂不散。可仅仅晚了那么一秒钟,黑色死气便无孔不入,攀附钻进我的头颅,脑海中回荡着怨毒和嫉妒的狂啸声,脑浆都快要被震荡烧干,我痛苦地捂住脖颈,呼吸受阻,神志模糊,感觉下一秒便要窒息而亡。

      丹田里的火焰由内而外轰然炸响,我的身体瞬间升腾为一个巨大的火球,赤红色、暗黄色、浅橙色的三色火焰交织相融,凝结为橙黄色的巨型火球,我已经不是我,火焰的光晕好似一轮满月高悬,浓郁的黑色死气和明亮的橙黄色火焰,在我的身体内缠斗,不分上下,短暂的焦灼过后,黑气从我的天灵盖中尖啸着窜出,往恶灵的方向奔逃。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的脑海重回清明,展臂一挥,一团橙黄色的火球从手中飞射而出,衔住择路逃窜的黑色死气,黑气猛然下坠,想趁机逃入恶灵头顶,橙黄色火球似有灵智,竟然以退为进,跟着黑气一起,钻入了恶灵的头颅之中。恶灵原本机械抖动的头颅,顷刻间像加了倍速般左右疯狂摇晃,黑色和橙黄色的残影逐渐融合,化为棕褐色的一团雾气,从恶灵的天灵感顶端,凌空喷薄而出。

      “啊”……!!!伴随着恶灵撕扯灵魂的惨叫声,我捂着的胸口紧紧一窒,一口暗红色的残血猛地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那口血,不偏不倚,砸在了正被橙黄色火球噬魂消骨的怨灵胸口,冒出一股稀薄的黑烟,它的身形被鲜血定住,趋近模糊,瞬间癫狂暴怒,怨毒至极地将黑气引向身后,意图伤害我妈,本以为算无遗策,杜仲琪却及时赶到,挡在我妈的身前,以重聚的白雾顽强抵挡住了被削弱的死气。

      “喵“!双方斗至焦灼,几乎两败俱伤的时刻,黑猫鬼魅般地从窗台又钻了进来,高高跃起,跳到我的肩上站稳,面向恶灵,发出了一声难听的、尖锐的猫叫声。这声猫叫,彻底打破了僵局,恶灵身形恍惚,几近崩溃,不甘地消失在半空,地缚灵杜仲琪为了保护我和我妈,魂体受到重创,恶灵消散后,它便也颔首而去。我瘫倒在病床上,任由黑猫盘踞在腹部,却再也无力驱动火焰,形同废人,战损严重。

      胸口起伏不定,浑身气血翻涌,视网膜尽是密密麻麻的马赛克,喉咙中还残留着吐血后的甜腥味,从没想过,病重如斯,连路都走不了的我,还能拼劲全力潜能爆发,保护亲人和素不相识的魂体。眼前一黑,昏厥过去,曾以为被烧尽的「病气」,随着一口老血喷溅而出,卷土重来未可知。黑猫起身,踱步到我的头边,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直至第一缕朝阳攀上窗台,才默默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被拔掉了电池的时钟,指针停摆,萎靡不振,昏睡不醒,一天二十四小时,醒着的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即便勉强睁眼,精神头也提不起来,除了喝水,喝汤,呕吐,排尿,几乎一动也不动。上一次骨穿的结果,显示砒霜以毒攻毒的转基因治疗效果极佳,癌变的早幼粒细胞进一步得到控制,从强烈化疗后的48%跌到了35%,离黎天成给我设置的,骨髓象部分缓解门槛20%,越来越近。

      高三尖杉酯碱体内的血液中流淌,还是能感觉到化疗药对肌体的侵蚀伤害,只是觉得累,困,晕,乏,那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极度疲惫,也许,这才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化疗时该有的正常状态,舍利子给我打的鸡血,在与恶灵的拼斗中耗尽,原来透支生命挽救亲人的损耗,是这样的剧烈,昏迷的时候,妈妈许愿用三十年的寿命换我活过来,如果真的是等价交换,如果真的兑现了,该怎么办?

      在常规化疗结束的第八日清晨,病重入院的第七十七日,浑浑噩噩,断断续续昏睡了一周的我,从漂浮在软糯云朵间一切放空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担忧我而伏在床边,歪着头睡着的妈妈,第二眼看到的,是窗棂间透进的灿烂晨光,第三眼看到的,是蹲在窗台上,头一点一点打着盹的黑猫。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秋风,感觉体内的气血顺了许多,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开心朝黑猫挥了挥手。

      我妈睡得很浅,稍有动静就被吵醒了,动了动快要落枕的脖子,揉了揉发麻的手臂,伸手探我的额头,体温正常,翻开我的眼皮,发白无血丝,盯着我的眼睛,瞳孔聚焦,看着像是神志回归了,她也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抻了抻腰,安心洗漱去了。不同于昏迷七天在「那个世界」的记忆,昏睡的这七天,我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被截断了,似乎是开启了神魂透支后,身体的强制关机模式,也想不到,这个模式日后将成为一种顽固的肌肉记忆。

      医生查房,见我终于睡饱清醒了,黎天成也是哭笑不得,几个专家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常规化疗,把一路过关斩将的我给干趴下了。“早上五点抽的血常规,白细胞,血小板,血色素,淋巴细胞,指标都是一路见底,血项上看得不准,既然你醒了,今天休息一天,早上照例安排骨穿,我要监测骨髓象的变化,下午可以让久违的朋友们来看看你,然后明天,要继续下一轮的常规化疗了噢,会给你换种药”。

      骨穿嘛,小菜一碟,黎天成手起针落,高效结束,我闷声咬牙,配合无间。按护士们的说法,从未见我这般配合度高,耐痛力高,恢复力高的“三高”患者,不需要家属陪护独自十五分钟完成骨穿,也是血液病区的头一份,她们甚至还开玩笑,不愧是学舞蹈的孩子,柔韧性可太好了,能把骨位绷到极限,一切便利都留给了医护,疼痛都咬牙自己吞,坚强到令人心疼。我附和道:“不不不,功劳属于黎医生”~

      穿刺后卧床休息的几个小时,我下定决心,决定剃个光头。我妈再三确认是不是真的要剃光,我都坚定地点头,与其纠结七零八落不剩几根的头发,不如一刀来个痛快,斑秃也是丑,剃光也是丑,长痛不如短痛,至少剃光就不会再被碎发戳得到处发痒,也不会为每日掉落的头发而失落。我找黎天成确认过几次,化疗脱发是因为毒性损伤毛囊,日后只要停药,好好养护毛囊,头发还是会再长出来的。

      斜靠在病床上,内心雀跃,期待安月苼的到来。十一月的S市已是深秋,前些天的一场秋雨后气温骤降,大家都穿上了厚衣服。安月苼倚靠在病房的门框上,他的脸颊长了些肉,头发留长修剪了刘海,穿着有型的卡其色棒球夹克,浅蓝色的直筒牛仔裤衬得腿更长了,脚上是双崭新的黑色Air Jordan篮球鞋,背上的黑色双肩包也是Nike,这一身行头价值不菲。除了阳光俊朗的脸庞,这一身打扮,包括发型,都是我没有见过的。

      昏迷醒来的那天,那个身材消瘦,头发零乱,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眼眶泛红,哽咽说着爱我的安月苼莫名就消失了,他的手还是捧着我瘦削的脸,笑闹着摸着我刚剃的光头,看向我的眼神里还是荡漾一汪春水,可他的眼里,徒增了距离感,一个月前那浓烈的爱,没来由地就稀释了。女生的第六感,令我忍不住蹙眉,在我们被病魔阻隔而分别的这些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的男孩变得有些陌生了。

      “将死之人不配拥有安月苼,你会毁了他的大好前程,你安心下地狱,安月苼是我的,贱人,去死吧”。那条未知号码发来的诅咒短信,在脑中无端端又蹦了出来,如此刻薄恶毒的信息,盼着我死好占有我的爱人,只有毫无底线,精神有问题的人,才会说得出口。无论是我破败的皮囊,丑陋的光头,难堪的失禁,都能从他眼里看到掩藏的震惊和失望,那个长发如海藻般摇曳的女孩,才是他真正爱的吧。

      难过失落,心内倦怠,满是猜疑,我不知道该怎么掩饰此刻的情绪,只好拙劣地装睡,偷看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躲在被子里装鸵鸟,暗自神伤。癌症的治疗,真毒啊,毒坏了我的血管、神经、内脏,灵魂,连珍贵的初恋,都被毒液浸染,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什么狗屁爱情。正闷头抹泪,被子忽然被人一把掀开,吓了一跳,着急忙慌擦眼泪,生怕可笑的脆弱暴露人前。

      “诶唷我的小姑奶奶哟,咋躲被子里偷偷哭鼻子呢,来来来,说来听听咋回事,让您的两位好友一起为您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我不知道韦鹤祎和张如诗要来,惊喜地从被窝里蹦出来,脸上眼泪鼻涕胡成一团。他俩都戴着双层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和鼻梁,张如诗抽出床头的湿巾给我擦脸,眼角带笑,韦鹤祎则贱兮兮地揉着我锃亮的光头,直夸手感不错。“阿梨同学,你的这个头型,鬼斧神工,真的好圆啊!像圆规画出来一样标准,哦不,简直就是一颗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大卤蛋啊!本大爷可真是爱不释手”!

      张如诗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伸手也三百六十度摸了一圈,忍不住点头迎合韦鹤祎:“真的好圆!阿梨你这个发型太可以了,2005年的大学校园里,敢顶着光头横着走的,怕是只有艺术学院的女生了,你也算是顶顶的时尚先锋了,帅”!在安月苼眼中奇丑无比的光头,到了两位挚友的眼中,变成了卤蛋和时尚,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隔三岔五就会给你妈发短信,了解你的治疗和恢复情况,听说你状态好了些,今天终于能接客了,这不拉上张如诗就来了个原地翘课,反正下午的课程是瞌睡大王-诗歌翻译,李教授也从来不点名,你懂的,去年这门课能考过,还不都是靠抄你的卷子,您老人家还讹了我一星期的东门宵夜,哼。这学期你不在,考试估计只能仰仗张如诗了。女侠,救民于水火,宵夜报答”。韦鹤祎朝张如诗拱了拱手,迎头被一顿爆栗。

      与好友在一块儿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他们生动地讲述班上的趣事,奇葩的八卦,课程的困难,饭堂的新菜,对于身陷囹圄,被困在这白色高墙中两个多月的我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我听得津津有味,眼睛亮晶晶。等我平静地说起近期的治疗,展示药物对身体的损毁,他俩看着我黑化浮凸的血管,溃烂皲裂的皮肤,萎缩得皮包骨的双腿,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张如诗看到了我那条被砒霜毒坏的血管,停药之后,那条血管被腐蚀硬化,彻底坏了,肉眼清晰可见,而皮表的颜色,最终定格为青灰色,她伸手抚摸那条如腾蛇般栩栩如生,蜿蜒盘旋在我右臂和右肩的浮凸,沉默不语,触及我皮肤的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我背对着她,将手反搭在她的手上,拍了几下,扭过头来,笑了:“别担心,血管这么多,坏了一条还有下一条,坏了手的,还有脚的”,你看,我指着锁穿针,“这不锁骨下还有一根呢”。

      我妈探进头来,咳了一声,暗示探视时间到了,韦鹤祎看似有难言之隐,看了看我,又瞄了张如诗一眼,拿手肘顶了她一下,拿不定主意,见张如诗点了点头,他才鼓起勇气:“阿梨,我收回上次跟你说的话,安月苼,并不是你我表面看到的样子,他比我们想象得,更懂得权宜和自我保护,他的私生活里,貌似,也不止你一个女生”。

      “你让我帮忙查的那条陌生短信,报刊亭的学长查出购买人了,是商学院的辅导员,叫苏冰恬。知道是这个人恶毒诅咒你之后,我可气坏了,跟张如诗,老鼠哥分头行动,到商学院打听了一圈。这位苏老师,27岁,相貌平平,是S大毕业留校的,能留校靠的是当教务处领导的男朋友,她虽然有对象,但在S大是出了名的喜欢钓小鲜肉,安月苼入学前就盯上他了,这一年多来一直在他身边死缠烂打,都没成功,对你恨得是咬牙切齿。”

      张如诗接上话头:“安月苼前阵子为了照顾你,耽误了些课程和能加分的课外活动,眼看要错失今年的国家奖学金,这位苏老师眼见机会来了,使了些手段,保住了安月苼的名额,不仅如此,还为他争取到了国家助学金,助学金不比助学贷款,是不需要偿还的香饽饽,安月苼一夜之间拿到了,对学生来说巨额的现金。这天上掉的馅饼可太香了。”

      “你不在的时候,嗯,我也谈恋爱了,是从商学院保研上来的研一学长。为了方便科研项目,学长跟导师一起住在教师公寓,well,那位苏老师就住在他们对面一栋楼。学长跟我说,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安月苼出入苏老师的宿舍了。秉持着眼见为实,我跟韦鹤祎去蹲点了,说实话,真被我们给蹲到了,进屋前保持距离,一进屋就拉窗帘熄灯,三四个小时才出来,怎么看,都像是男女朋友关系……”

      今天见到安月苼的第一眼,我其实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可任我想破头,也料想不到,心爱的男孩,这么快就出轨了,第三者不是貌美如花的女学生,而是平平无奇的女老师,不是因为感情,而是为了钱。当然,这世界没有白掉的馅饼,一切利益都是等价交换,只是,安月苼这样的交换方式,令我难以接受,用青春的□□,换取高额的奖学金?除了吻,再无实质性的进展,我便病倒了,他是嫌恶我病入膏肓,不成人形吗?

      心乱如麻,头晕目眩,耳鸣嗡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胃液一阵翻涌,我扶住张如诗,恶心地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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