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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凤孤飞 ...

  •   晚上谢景明睡在耳房里,周兰亭已经回房睡觉了,耳房内只剩下谢景明一个人。他躺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却睡不着。

      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了,又或者是换了个新环境一时间难以入睡,所以谢景明在床上躺了很晚还没睡着。

      他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一幕幕重现今日的场景,最后画面定格在程江落房里的那张女子画像上。

      他觉得女子那张脸似曾相识。

      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张脸?

      谢景明循着记忆的长河往回搜寻,在经过一点一点的细致挖掘之后,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终于被他从尘埃里找了出来——

      在一年前周兰亭杀掉小福子的那个树林里,这个姑娘就是当时和周兰亭在林中说话的那个女子!

      谢景明虽与她仅有一面之缘,但是此刻回忆起来却觉得那女子的脸愈发清晰。

      没错,就是她!

      谢景明仔细回忆当时听到两个人谈话的内容,但因为时间实在是过去的太久了,再加上谢景明当时也不曾留意,所以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那张脸却愈发凸显出来。

      程江落睡觉的房中挂着一个姑娘的画,这姑娘与周兰亭又认识。

      那周兰亭和程江落认识么?假设认识的话,为什么又从来没和他提起过?这次程江落叛敌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周兰亭又知道些什么?

      谢景明觉得这件事……不,是这些事。这些事背后像有一根根密不透风的线将它们一一串联起来,最后线织成了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谢景明甚至直到现在也才只摸到了这张网的冰山一角。

      周兰亭到底瞒了他什么?

      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谢景明对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即便是后来勉强睡着了也一直时睡时醒,睡着的时候他接连做梦,梦的内容大多是关于周兰亭的。

      梦里的周兰亭异常可怖,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阎王修罗,就这么站在谢景明对面一步之遥的距离,手里拿着剃干净肉白花花的头骨,温柔又和煦的问他:“要不要尝尝看?”

      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去,顺着他白玉似的胳膊一路向下,最后由胳膊肘低落在地。

      谢景明觉得喉咙被堵住了似的,只看着周兰亭却说不出话来,下一瞬间,周兰亭的脸忽然变了,变成了程江落的模样,又由程江落的模样变成了那个姑娘的模样,最后依旧变回了周兰亭的样子。

      他笑着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朝他伸过来,近乎蛊惑似的对他笑:“来啊,殿下,走近些。”

      谢景明的脚步不听使唤似的往他的位置挪去,几乎脸贴到脸之后,谢景明才停下来。

      周兰亭笑着说话,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开始流血泪,最后他忽然停了,然后嘴巴越张越大,以嘴为分隔,逐渐将脸分成了上下两部分。然后周兰亭的脸忽然重重砸下来,像是要将谢景明整个人拆吞入腹。

      谢景明就是这时候被惊醒的,醒来之后,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谢景明浑身湿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揉了揉脸,只觉得还没从梦中惊悚的感觉中缓过劲儿来。

      外面丫鬟小厮走来走去的脚步声逐渐多了起来,谢景明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彻底摆脱了噩梦的侵袭之后,他才下床洗漱。

      出门之后,方辽正好从周兰亭房中过来,见到他便行礼问:“殿下今儿早上想吃什么?属下去给殿下买酒馆里热腾腾的饭吃。”

      谢景明早晨被那噩梦惊的没什么胃口,一时也想不出来有什么想吃的,干脆不再想这个,只是问方辽:“你家主子呢?”

      方辽道:“禀殿下,先生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谢景明“嗯”了声,就欲转身回去,余光见方辽还在那儿杵着,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回答人家的问题呢,于是谢景明照实说:“我现在还不怎么饿,买了也吃不了多少,便不要浪费了。等我想到有什么想吃的了再派人去告诉你。”

      谢景明这么说了,方辽也不好再强追着问,便一行礼,叫谢景明好好休息,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谢景明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觉得待着房间里百无聊赖不如出去转转。因为他不想惊动那些丫头门丁,所以就没从正门走,而是找个没人的角落直接翻墙翻了出去。

      出来之前他稍稍给自己的脸“装扮”了一下,从女子用的脂粉等物将自己的脸“易容”,然后才光明正大的走在了街上。

      这一路走的果然很安稳,期间他还和刘初意擦肩而过,对方都不曾认出他来。

      谢景明这才完全放心大胆的往前走。他知道周兰亭爱吃街上的一家点心铺子里的藕粉桂糖糕和松瓤鹅油卷,所以过去的时候顺便买了些。

      买完糕点后他没什么要做的了,于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不知不觉却来到了程江落家所在的那条街。

      他远远看着程江落家门口贴上的大大的封条,凝视了一会儿刚想抬脚走,身后突然传来了小孩蹦蹦跳跳跑动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稚嫩的童音传进谢景明的耳朵里:“有人在玄武街看见周太师啦!周太师和人吵起来喽!”

      谢景明立刻停住脚步,想也不想就朝玄武街的方向转身。

      他果然在这条街看到了周兰亭,周兰亭正站在马车外面,温和的微微俯身听前面一个矮一点的干瘦老头说话。在马车前面是一筐被撞翻了的果子。

      谢景明走过去,站到了周兰亭面前:“怎么了?”

      周兰亭立刻抬头循着声音寻找谢景明,看到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后,周兰亭温和的笑了笑:“没什么,马走到一半不知为何忽然受了惊,不小心踢翻了老伯的果筐。我正和老伯商量赔偿事宜呢。”

      这等小事周兰亭一个人就可以解决,所以谢景明也不出言干涉,就站在一边等周兰亭处理好了才开口:“太师去干什么了?”

      周兰亭笑眯眯的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早起之后忽然想吃糕点来,又想着殿下爱吃菱粉糕和鸡油卷,所以上街来买一些。谁知道买完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殿下去干什么了?”

      谢景明听后挑了挑眉,颇有兴趣的将手上的糕点提起来示意周兰亭看。

      周兰亭看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我和殿下竟是想到一块去了,连点心都是在同一家店里买的呢。”

      谢景明笑眯眯的说:“咱们这叫心有灵犀。走吧,一起回去。”

      周兰亭笑着说好。

      回到周府,方辽正着急的在大门口来回走,见周兰亭回来才明显松了口气:“公子,你没事吧?”

      周兰亭和煦的说:“我能出什么事,怎么了?”

      方辽见周兰亭没什么事也轻松下来,语调也明显轻松了些:“倒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听见外面吵嚷的声音,说什么太师在玄武街与人起争执了。我想着公子一向有分寸,别再是出了什么事。现在见你们都平安回来,可知是我多心了。”

      方辽说完,谢景明就颇奇怪的说:“你也听到了?我也是在街上听到一个小孩说太师与人起争执了才过去的。”

      话音刚落,谢景明忽然察觉到不对——刚刚他不该去找周兰亭的!

      谢景明转头与周兰亭对视,就见对方眼底一片澄澈,他对着谢景明无声的摇摇头。

      谢景明心领神会,待到了房间没人的时候才开了口:“这样看来我们怕是中计了,有人察觉到了我在这里,说这番话是故意引我出来。”

      有人在周府外面说话,不至于能传进里面。可是这回就连方辽都听见了,说明是故意这么说叫里面的人听见的。

      可是具体是想让谁听见呢?

      周府除周兰亭外,只剩下几个护卫和丫鬟小厮,按理说没什么重要的人。但是偏偏现在谢景明住在他府上,所以谢景明不用脑子想也能想到对方是冲他来的。

      这个人心细,不仅想到了谢景明会在周府,同样顾虑到了谢景明可能会出来,所以特地叫小孩子再在每个大街小巷喊一遍,这样不论谢景明在哪,都会忍不住瞧上一眼。这样就给了有心人机会辨认谢景明是否真的已经回京。

      可谁会大费周章的做这些事呢?

      除了太子和六皇子之外,谢景明想不出其他人。

      周兰亭道:“或许是昨晚我们回来时不小心被人看见了,所以今日才设了这样一个局。不过你脸上涂了脂粉,若是对你不熟悉,怕是不能轻易认出来你。但毕竟事关重大,我们还是莫要心存侥幸……此人如此试探,想必是与你有过节。我猜殿下心中已经猜到是谁做的了吧?他若是确认了殿下此刻就在盛京,现在大概已经是去皇宫向皇上报信去了。我们得先做准备才是。”

      说是要做准备,周兰亭却没具体和谢景明说要准备什么,只自己只身一个人去了书房,后来又叫了什么人一起过去商谈事情。

      谢景明一个人在房间里胡思乱想,觉得这件事怕是没这么容易善了。

      他回京是为了救周兰亭,可是周兰亭昨天进宫时为了替他遮掩,已经将他从救人这件事里摘了出去。如果今日再进宫,他怎么好再用这个借口呢?
      而且他就算是真的全部如实相告钦明帝也未必信,若是信了,那昨日周兰亭便是欺君之罪了。

      而且昨日是一番说辞,今日又是另一番说辞。这叫平常人听了都会起疑心,更何况是说给钦明帝。

      他不能说自己救下了周兰亭,甚至不能说自己这次就是专门为救周兰亭而来的。因为平日两个人明面上的关系只是淡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感,这叫人如何信服?

      再说了,就是大家真的信了,那太后知道了又会如何作想?

      这样看来,进一步是死路,退一步也是死路,他们根本就是无路可走了。

      ·

      和周兰亭预想的不错,很快宫中就传来旨意叫周兰亭进宫一躺。

      周兰亭更衣之后对谢景明道:“这次殿下与我一同前去,既然他千方百计的想叫你露出真面目,那我们索性直接大摇大摆的过去。殿下不必忧心,我已经想到了法子。”

      谢景明已经卸干净了脸上的脂粉,听周兰亭这么说,他自然是相信的,于是也暂时放下自己心中那点犹疑,两个人共乘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在马车上,谢景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太师想到了什么法子?”

      周兰亭没直接说出来,只是笑眯眯的道:“一会儿殿下就知道了。”

      谢景明见周兰亭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两个人说了会闲话,光看样子完全不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反倒像是要去酒楼吃酒听戏一般随意自在。

      到了地方,早有太监等候在外了,太监见谢景明也跟着一同过来也没惊讶,只是尽职尽责的引着两人来到钦明帝所在的御花园。

      钦明帝脸上已经没什么肉了,两腮凹陷进去,头发枯少稀疏,眼睛浑浊。
      他正坐在园中的亭子里,见到谢景明倒是有些意外的样子,但言语间也并没有过多的苛责:“景明怎的回来了?如今北覃战事吃紧,这时候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谢景明还没回答,周兰亭已经先笑眯眯的开了口:“启禀陛下,是臣叫殿下回来的。”

      钦明帝用手中的帕子掩口咳嗽两声,然后才说:“哦?你一向不是鲁莽轻率之人,叫景明回来,想必事情不小,是出什么事了?”

      周兰亭温和一笑:“这事和程江落有关。”

      谢景明和钦明帝皆愣了愣。

      ·

      三人商谈到了晌午,钦明帝留下二人吃了顿饭,然后二人便作辞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谢景明和周兰亭依旧同乘一辆车马,车子行至宫外时,谢景明开口问周兰亭:“程江落的事太师是何时知道的?”

      周兰亭温和的说:“很早,在程江落有初步计划的苗头时我便知道这一切了。”

      谢景明便垂下眼皮。

      虽然周兰亭对钦明帝的那套说辞听起来天衣无缝,但谢景明总觉得他不可能是事后才知,现在一问果然如此。

      谢景明又问:“若是……没发生这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出来呢?”

      周兰亭道:“我原想着等再过一些时候,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殿下。如今虽说已经大致布局好了,但总归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谢景明沉默片刻,又问:“太师何时同程江落认识的?”

      周兰亭道:“很早之前了,我曾救过他一命。”说着又笑了笑,“虽然我知道的时间和真实情况有些出入,但余下的那些几乎都是实话。”

      想了想,周兰亭补充道:“其余的便没有什么骗殿下的了。”

      谢景明盯着周兰亭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太师倒真是坦诚。”

      连这种话都能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周兰亭诚恳道:“只对着殿下罢了。”

      谢景明别过脸,半天才转过来说了一句:“给你带的糕点现在大概已经凉了,你吃不了凉东西,回去记得叫厨子帮你热热。”

      周兰亭笑得更加温和:“好,我记下了。”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车子一路摇摇晃晃走到周府,谢景明下了车和周兰亭一起进去。

      谢景明道:“那我明日一早便动身离开。”

      周兰亭沉默片刻,然后说:“到底是太仓促了些。”

      顿了顿,又重新笑了笑:“罢了,也是没办法。如今这个时候……也无法再奢求什么了。”

      两个人安静的走过穿堂,走到耳房前面时,谢景明踟蹰片刻,然后说:“等……打完仗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再好好和太师说说北覃的风光和趣事,眼下…….”

      谢景明停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周兰亭也难得想不出话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温和的回答:“不急,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熬过这几日,以后便全是太平日子了。”

      谢景明踌躇一会儿,只“嗯”了一声便再没话了。

      两个人在房间前面站了一会,相顾无言,最后各自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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