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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惹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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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俊德说完,便迈着小碎步“噔噔噔”地去追皇帝了,女子在他身后抹了抹脸上未干的眼泪,对着身上火红鲜妍的石榴裙露出笑容。
她小心地捡起地上一捧石榴花,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御花园。
杨筝一路上没再听见什么怪声,顺顺利利地到了慈宁宫。
“儿臣参见母后。”杨筝恭敬道。
太后身着靛青衣裙,乌发上戴着翠绿首饰,气势端庄温和,一见他便柔和了眉眼,搀着他的手道:“皇帝快起来,今日怎么突然到哀家这儿来了?”
“儿臣来给母后请安。”杨筝笑盈盈的,“顺便还想请母后帮儿臣掌掌眼,选一位合格的皇后。”
“选后——”太后的声音不自觉扬起,脸上的惊喜藏也藏不住,“皇帝,你终于肯松口立后了。”
杨筝说道:“朕想着国不可以不可一日无后,早些立后,也能早点让母后安心。”
“好、好、好。”太后舒朗大笑,连连拍着他的手掌,“哀家一定为你选一个最配得上我皇儿的皇后。”
杨筝点头,“儿臣已经吩咐下去,让礼部拟定适龄女子画像,三日后送入宫内,还请母后为儿臣费心了。”
“哀家欢喜都来不及,哪会觉得费心。”太后摇头,脸上藏不住的喜色。
“母后若是无事,儿臣便先告退了。”杨筝道。
太后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什么,又突然将他叫住:“皇帝,哀家还有话同你说。”
杨筝停住脚步,目光扫过左右众人,婢女们自觉退下。
若是方便说的话,太后便直接开口了,不必欲言又止。
室内只余母子二人,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筝儿……”
只有在人后时,太后才会唤他的小名,杨筝面色柔软几分,哪怕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也静静听了。
“哀家那不成器的侄子。”太后有些不堪地掩面,不敢直视杨筝的眼睛,“他前些日子纵马伤人,竟意外伤着了国公府家女儿的腿。”
弹劾的折子早就递到了杨筝的案前,他垂眸,“玉哥儿实在顽劣,马上及冠的人了,还整日没个正形。”
太后听他还肯叫一声“玉哥儿”,便知此事有回寰余地,一颗吊起来的心放松了些,语调沉痛:“哀家已经斥责了玉哥儿的母亲,让她把玉哥儿带回去好好管教,不改了这些陋习,绝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杨筝略感欣慰,又摇头道:“母后,玉哥儿变成如今样子,绝非舅母一人之过,舅舅也不是什么好……”
剩下的话难听,他给太后留了面子,没有说出口。
太后略感难堪,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呆坐在榻上,不再多说。
杨筝朝她行了礼,默不作声地便要离开,太后又幽幽开口。
“那国公府的女儿伤了腿,若是不好好医治,以后怕是无法行走了。”
杨筝皱眉,半晌后方才说道:“那便接入宫中医治吧。”
说完,大步走出慈宁宫。
太后以手掩面,拭去眼角泪珠。
她这一生,心思都落在娘家身上,对于哥哥和侄儿,千般纵容,终于是惹出了祸端。
好在,还不算太严重。
国公府内,被太后庆幸还不算太严重的“祸端”躺在床上,目光空洞。
她身上覆着一层薄裘,左腿的位置隐约渗出血迹。
“小姐,该换药了。”一名婢女端着水盆与白布走上前来,轻声道。
“下去吧。”少女唇色苍白,一副了无生趣的神色。
“小姐……”婢女握紧托盘,心疼得快要落泪。
少女偏开头,看也不看她,只淡淡地闭上双眼。
婢女想为她换药,却又不敢轻易动作,生怕少女伤心。
僵持之际,门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
“圣旨到——”
婢女一愣,床上躺着的少女也分出一点目光,投向屋外。
“咱家知道卫小姐不便行动,便不必出来迎接了。”
门外传来隐隐的交谈声,那尖细声音扬长了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公府二小姐卫玲琅姿柔婉约,蕙质兰心,册封为丹阳郡主,特准入宫陪伴太后。”
一群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是太后为了自己的侄儿封口呢。
只是发的却不是太后懿旨,而是皇帝圣旨,尊荣上更甚一筹。
伤了一条腿,却换来郡主封号,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国公府众人无话可说,只能低头谢恩。
卫玲琅惨然一笑,从床上坐起来,双手交叠,俯身一拜,“臣女,叩谢皇上隆恩。”
额头抵在伤腿上,痛得近乎麻木。
养心殿内,杨筝有些心浮气躁地将画纸揉成一团,狠狠地丢了出去。
应俊德“哎哟”一声,捡起纸团,小心展开,说道:“皇上 这是怎么了?多好的画啊,您不要,赏奴才也好啊。”
杨筝冷眼瞥了他一眼,吐出一口浊气,挥了挥手,应俊德立刻收起贫嘴功夫,安静地退了下去。
就在方才,杨筝又听见了那道奇怪的声音,说什么【宫内剧情·玉音自玲琅】开启,奇怪的很!
除了他,谁也听不见,应俊德一脸憨相,就知道拍他马屁,中看不中用!
杨筝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怀疑是这几个月登基事情太多,把脑袋吵出毛病了。
他往身后的椅子上重重一靠,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随手拿起丢在一旁的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下一秒,一口茶水便喷在了奏折上,杨筝使劲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宫内剧情·榴花照眼明】已开启;
【宫内剧情·玉音自玲琅】已开启。
字没变,还是明晃晃地挂着奏折上,仿佛在嘲笑他的失态。
杨筝面无表情地合上奏折,好啊,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臣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上这样的奏折戏弄皇帝。
皇帝看了眼封皮,空无一字。
皇帝冷酷的表情略微尴尬。
杨筝想起了,这似乎是他放在这儿准备自己写的奏折,原本是空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今天接连发生的怪事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好像,撞鬼了?
民间鬼怪传说数不胜数,杨筝也曾满心期待地信过、寻过,最后却只落得一场空,从此他便对鬼神之说淡了下来,没想到今日突然接触到了。
杨筝眼神复杂,怀着一种微妙的心思点开奏折,里头却空空荡荡,只缀着两个名字。
【榴花照眼明】的是“萱蕾”;【玉音自玲琅】的是“卫玲琅”。
卫玲琅?
这个名字他十分熟悉,就在不久前他亲笔写了一封诏书,册封她为丹阳郡主,召进宫来。
杨筝若有所思,喊了一声“应俊德”。
应俊德一直在殿外候命,“噔噔噔”地便跑进来了,“皇上儿,奴才来了,有何吩咐皇上。”
杨筝将奏折摊平放在桌上,道:“你去查查,宫里可有个叫萱蕾的宫女。”
应俊德“诶”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就要出去。
杨筝又补了一句:“可以先从针绣坊入手。”
“奴才遵旨!”应俊德笑道,“皇上,还有什么事儿吗?”
杨筝素手执笔,在奏折上写字,奏折上却毫无墨痕。
应俊德眼尖地注意到了,“皇上,这笔没墨了,奴才给您蘸点儿。”
“去去去。”杨筝放下笔,不耐地赶他走。
这奏折果然不是凡物,杨筝也没有将它小心收藏,而是大喇喇地摆在桌面上,这里是养心殿,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那位丹阳郡主很快便入宫了,杨筝接到消息,没什么反应,只是让太医院为她诊治,务必要治好郡主的腿伤。
应俊德果然在在针绣坊找到了名叫“萱蕾”的宫女,不是旁人,正是上午他在御花园遇到的那位。
杨筝指尖敲了敲奏章,淡淡道:“人呢?”
应俊德笑道:“奴才已经把人带过来了,如今正在殿外候着呢。”
杨筝散漫地往后一靠,说道:“让她进来吧。”
“传宫女萱蕾觐见——”应俊德扬声道。
一名衣衫火红的女子从殿外走进来,两手揪着衣摆,似是十分紧张,一见到杨筝,便红了脸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那声音,杨筝听了都替她疼。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午她也是这样说的,杨筝轻笑一声,随口道:“朕听说你在针绣坊待的很不如意?”
杨筝心细如发,犹记得她早上脸颊上有未干泪痕,只是那时他并不关心,便当作视而不见。
萱蕾眼眶泛红,鼻尖吸了吸,竟是又有哭出来的前兆。
应俊德吓了一跳,连忙道:“大胆,谁准你在皇上跟前哭哭啼啼的。”
萱蕾呆了呆,一条鼻涕挂在鼻尖上,将坠未坠。
杨筝不忍直视地别过头,说道:“你既然喜欢裁衣,便去尚衣局当个女官吧,至于你做出来的那些衣裳,想穿便穿,朕准你不按宫规着装。”
萱蕾一双眼睛明亮惊喜,破涕为笑,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奴婢叩谢皇上隆恩。”
“赶紧出去。”眼见着她的鼻涕条快要坠到养心殿的地面上,杨筝忍无可忍地说道。
萱蕾还沉浸在喜悦中没回过神,有些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走了出去。
“应俊德,回头你给她送点伤药过去。”杨筝想起她脑门上结结实实磕出来的大红印子,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头。
让别人看见了,指不定以为他是什么虐待小宫女的暴君呢,漂漂亮亮的一张脸磕成那样。
“奴才遵旨。”应俊德撅着屁股擦地板,跟在杨筝身边久了,他眼里也见不得那些脏东西,刚才萱蕾眼泪鼻涕齐飞,应俊德恨不得把这块她待过的地砖扒了重装!
咋这么埋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