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浮生若梦（五） ...
-
兰少夷为她简单办理了入职手续，其实也就登记个名册的事。据他介绍，门内的规矩不多，定妖师大多来去自如，一般情况下任务也是自行选择是否要接。
“那我是不是也能……”
“新人除外，先找个师傅带着，熟悉业务之后才有选择自由。”
妄初邪撇撇嘴，怎么这里也有培训流程，和她原来的世界一样麻烦。
兰少夷无视她哀怨的小表情，将一副卷宗丢过去，“你要是放心不下，就把梦貘的案子定为入门任务，随时都可以去看望她。”
妄初邪小心接住，一对星星眼中盛满感激之色。
“老大你人真好！我定不辜负你所望，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升职加薪！”
“……加薪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嘿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就是顺带展望了一下美好的未来前景。”
她一副沉醉幻想的痴样，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兰少夷也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定妖门的本部并不在黎安城，它坐落于本国都城兰陵。妄初邪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了解甚少，兰少夷便为她讲解了大概的世界观。
这片大陆根据种族的不同分为三个地区，占地最大的即为人之国——束生，拥有多座繁华城池，最有烟火气息。国之中心即为兰陵，是帝王所居之地，也是定妖门建立和依附的一方大城。
束生之左则为明丘，汇聚天地灵脉、吸取日月精华而生，多为自然生态之境。这里孕育多种妖怪族群，但从不提倡和谐共生一说，大多靠实力占据一方领域。
虽然这里主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明丘曾经也有过一段平静的时日，上一任妖王治理贤明，百年之际都少有争端，弱势群体也能得到照料。
但后来妖王失踪，境内再无人管辖，各方势力杀掠引战，便一步步造就了如今的乱世。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地区与前者都不相邻，那就是独立于琼海中心的湮灭之土。这里是四周环海的大陆，却寸草不生，一片荒芜，只有失了心智的妖魔鬼魅日复一日地飘荡在上空。
很少有人踏足过这片领域，而去了还能回来的更是寥寥无几。久而久之，便成了人和妖都忌讳的死地，连书上的记载都只有禁地一说，只为劝阻后人入内，再无过多介绍。
信息量好大，要长脑子了。
“话说回来……老大，你不好奇我的来历吗？”这是妄初邪一直疑惑的问题，她什么都不知道，一看就不属于这里，身上更是布满疑点。
而兰少夷非但不质疑，反而一见面就要收她入麾下，美名其曰多个帮手。她看这人也不像是缺手下的样子。
对此，兰少夷的解释很简单。
“定妖门内几乎每个人都有秘密，我难不成还要一个个查下去？只要没有威胁，有用的人我都收，若是后续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处理了便可。”
兰少夷语气平淡，仿佛这个问题没有丝毫价值，也许他已经回答过无数次。
他又补充了一句：“过去不重要，无论你先前来自哪里，经历过什么，都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路。所以我们不看过去，只望将来。”
好一个不看过去，只望将来。兰少夷的一语哲言打通了她的思绪，人生既以至此，总是惦念着以前对自己没有好处。
她没必要诚惶诚恐、总担忧自己会融不进去，安心走好当下的路就够了。
“对了，负责带我的师傅是谁啊，需不需要先去拜见一下？”
妄初邪突然想起此事。人已经入了职，也接下了第一个任务，为了陈阿娘、也为了自己，她应当尽快拿出认真对待的态度。
有人兴致勃勃，也有人沉默无言，好似在逃避什么。片刻后，兰少夷抬头看她，嘴唇一闭一合：“你的情况比较麻烦，为免大妖惦记，我亲自负责。”
“哈？”她人傻了，顶头上司接手自己，不用想都知道前路会有多灰暗。她素来习惯了当个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逸自在。
但如果被兰少夷天天盯着，她的设想根本不可能实现。boss亲自带队，那就只有卷生卷死的境地了，可谓是凄惨无比。
兰少夷只当她满意，丝毫不容拒绝：“另外你尽快搬到我的府上去，卧房多的是，随便你挑。等完成这单回了兰陵，我再给你安排自己的宅子。”
“倒也没必要现在就搬，我暂时有住的地方。既然在黎安城待不久，那就先住着，等去了兰陵再换住处。”
她提出此意，并非多想跟温惊雪住一块，只是对比起兰少夷这个老大，还不如和前者相处更自在些。
搬来搬去也麻烦得很，就算没东西要收拾，她还得去找温惊雪说明缘由。这两人一看就有仇，万一有什么不满波及到自己——得不偿失啊。
但妄初邪忽略了一件事，她拒绝兰少夷也会惹得这家伙不爽。
语气已没有先前那般柔和，兰少夷厉声喝到：“呵，你说的住处是温惊雪家？他一只蛇妖，馋了你两回，你居然还敢住过去。本事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说话用不着火药味这么浓吧，妄初邪刚想反驳，殿外突然传来一位不速之客的挑衅声。
“兰殊，你这般摸黑我的形象不太妥吧？她就是住我府上了又能怎样，我这人说话算话，答应了不动她，自然会遵守。”
温惊雪越过一群黑衣守卫闯了进来，纵使被人举着剑包围，他也不慌不忙，脚步悠闲，甚至还能顺带点评一下殿内的装饰，俨然将此处当成了旅游景点。
看见他，妄初邪是又惊又喜：“你怎么找过来了？”
不是说就算她被抓，也懒得过来看一眼，没想到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有点小感动，毕竟以前几乎都没人在乎她。
温惊雪瞥她一眼，冷漠回复：“别想多了，到手的灵血可不能任由它飞走，而且要是被兰殊这家伙占了便宜，我能气死。”
一盆凉水“哗啦”倒下来，浇了个透心凉，她就不该对这家伙有所期待。
妄初邪狠地一跺脚，瞪他一眼后，便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温惊雪小计得逞，眼底笑得开心。
“咳咳。”兰少夷强行唤回两人注意力。
他严辞厉色，对温惊雪并无顾念之情：“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债没还完，倒省了我找你……你伤好了？”
“嗯哼。”温惊雪故意挑眉，眼神指向旁边的人。
兰少夷看了过去，微皱眉心，衣袖一挥示意在场的其他人都退下。黑衣人接到命令，纷纷收回佩剑，一致退出大殿。
他叹了口气，脸上第一次出现疲惫之色，“你倒真是个麻烦，这能力若是落在怀有不轨之心的人手里，问题就大了……你是怎么治疗他的？”
妄初邪成为焦点人物，惊讶地用手指着自己，被两人盯得不自在：“我？我就是喂了点血，然后他的伤就好了……”
她掏出骨笛，示意给两人看：“对了，是这家伙让我这么做的，它说话的时候温惊雪也听见了。”
兰少夷眼神质问温惊雪，他点点头。
“取下来给我看看。”
“额，其实戴上就拿不下来了，不信你看。”妄初邪尝试将项链摘下，但它像是被一道空气墙阻碍，怎么都拿不过脖子以上的位置。
兰少夷凑近拾起，按住下意识想要后退的妄初邪。“别动。”她听话呆住，尴尬地任由对方近距离检查骨笛。
温惊雪见她这副样子居然还在偷笑。欠揍。
他放下骨笛，“我居然看不穿它的来历，这东西不一般，既然取不下来，便是认你为主了。要说认主的灵器，一般也不会限制主人取舍它们的的自由，显然这是个有灵智的。”
“她的血脉灵力本身就很强大，只是自己不会用，但我见识过这笛子能帮她调动力量。”温惊雪根据自己的经历，为其补充了几句介绍，而兰少夷听后若有所思。
“媒介么……我大概知晓了，反正无害就好。所以你什么时候把我的灵兽赔上？”
话锋急转直下，终究是灵兽让他念念不忘。温惊雪只当听不见，转头就和妄初邪搭话，试图逃避现实。
“消息已经得到了，就早点跟我回去吧，这家伙的定妖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兰少夷挡掉他伸手去拉妄初邪的动作，“别转移话题，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拐人，我看你上次受的苦还不够。”
“要不是那天倒霉被劫雷暗算了一下，你能抓到我？”
“不服你可以再试试。”
两人大战一触即发，妄初邪试图拉开上司和房东，他们要是真打起来，只有被夹在中间的自己讨不着好。
这一拉架，倒是让自己陷得更深。
兰少夷：“你是定妖门的人，确定要护着他？”
“我不是护……”
温惊雪：“这个朋友我没白交，兰殊，不如这样好了，她给你打工就等于替我赔那只灵兽了，我敢肯定，她的作用绝对比灵兽大。”
“？温惊雪你臭不要脸”
见她动怒，温惊雪赶忙抛出诱惑：“别急，你替我还了灵兽的情，我名下资产你随便用好吧，这不比定妖门那点工资强。”
金钱为大，妄初邪冷静下来，这个条件着实令人动心。
人都要被骗了，兰少夷看不下去：“温惊雪，你是长了张嘴只知道胡说是吧，她本来就已经是我门下的人了，要你指挥？还有我门内的待遇能比你差？”
说的也有道理，兰少夷这宫殿这么气派，还只是个分部，等去了兰陵城的定妖门总部，那布置得有多豪华，他肯定不缺钱！
但是吧……先有温惊雪的约定在前，虽说他本想吃自己，但也是真的救了自己两次，最后矛盾也化解了。他守诺将自己带回去照顾，一番下来，两人也算生死之交。
她不想辜负在这里交的任何朋友。
妄初邪决定帮他一把，也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嘛，日后遇到麻烦好互相帮助。
“老大，不如就让我替他还这个债吧，反正你看他又找不到第二只灵兽赔你……当然可能他压根懒得找。”
温惊雪在朝她做鬼脸，她看见了，突然没好气。
人是欠的，也是要保的。
“不管怎么样，就当是帮自己朋友，要是代价不小我也认栽了。既然我对于你来说有点用，那通过任务抵消债务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兰少夷不知该怎么说她是好，重情义是好事，但像她这般傻得实诚的，整个黎安城内都找不出来几个。
他不了解妄初邪的过去，自然不明白这个人对朋友的重视程度。因为曾经孤单过，所以无比珍惜每一个同伴，这便是她的处事信念。
兰少夷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他答应了：“你要是真下定决心，我没意见，但相应的，以后我对你的要求只会更苛刻。那只灵兽是我用来和部分妖怪沟通的媒介，它没了，你就得替上。”
说完，他用指尖轻点了一下骨笛。
“说不定，你还真能做到呢。”
妄初邪只感叹这个人太会臆想，她连普通的攻击都还不能操控，谁知道自己有没有他期盼中那样厉害。
不过此刻还是应下为好，不会的，她都可以慢慢尝试。和困境作对，向来是她最擅长的领域。
他俩谈妥了，最高兴的人是温惊雪。
能替自己安抚好兰少夷这个大麻烦，他已经将妄初邪列为相亲相爱的挚友一栏，不禁开始期待将来在定妖门作死还有人兜底的自在生活。
于是这家伙毫无分寸地揽过妄初邪，“小家伙可以啊，以后就是妖怪面前我罩你，兰殊面前你护我，咱俩搭档一定是天作之合。”
“谁和你天作之合。”她故作嫌弃，将黏在身上的人推开，但内心却不自觉地涌出一股暖意。她现在也算是有家人了吧？
一人一妖搞起了温情那套，兰少夷简直没眼看。突然没了好心情，自然应该给不成熟的下属一点麻烦尝尝，莫要损了他这个老大的威严。
“挺开心的是吧，今天别走了，现在就去做你第一个任务，梦貘在牢里等着你。问不出点有效信息，你就别想回去。”
“别啊，老大你这是压榨员工劳动力，强行加班容易猝死！”
男人冷笑：“猝死？放心，我看你身体素质好得很，被温惊雪咬了都没事，留下来多做点工作也没什么。”
优雅持扇的委蛇无辜中枪，做作地“哼”了一声，不愿理会拉他下水的兰少夷。
上司欺负人，同伴不靠谱，妄初邪只得默默吞下一腔苦水，拣起先前被暂时放在一边的卷宗，认真阅读上面的内容。
“黎安城内，梦貘祸乱，异变成灾。陈氏客栈老板娘不幸被妖怪附身，暗中囚人取梦。梦貘已落网，但疑点重重，善妖为何异变为恶，城内为何无失踪之人报官求助，皆需解惑。”
读完后，卷宗的尾部还有一行用金色墨水提上的小字：兰陵定妖，不行杀戮，但求解缘。
何为解缘？妄初邪此时仍有疑惑。
后来她知晓了，人妖系缘，多为悲戚。定妖门为天下太平而生，立于人之大国，解的是人，也是妖，更是人与妖。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浮生若梦（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