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雨季》北斋先生

2、巧合

　　第二章．

　　江祈年慢吞吞地反应过来，一手将手机随意塞进宽大羽绒服的口袋里，一手撑着座椅边的扶手站起来，歪头看向喻乔的大行李箱

　　“这个？”

　　清冽的声音中带着点沙哑，如山间汩汩小溪里的清澈流水猝不及防卷走几块碎石，像是熬了几天大夜。

　　喻乔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落到自己的箱子上。
　　她的箱子上贴了好几张当下最火的几款乙游男主大头贴，其中一位酒红发色帅哥更是直接露出了亮闪闪的八块腹肌，刚刚在路上拖着时一直把贴着行李贴的部位朝着自己，所以喻乔没啥感觉。

　　然而此刻被面前的男生直勾勾盯着，她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场面凝固了几秒。

　　像是流星划过的瞬间，电光火石，内心慢慢滋生出些许慌乱。

　　喻乔面色不变，不自然地按下箱子提手，到底的瞬间轻轻发出“叮”的一声，她挪了下脚，不动声色地挡住他的视线，开口“嗯”

　　江祈年没说什么，像是察觉到面前女生的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将视线平移回来，落到喻乔身上。

　　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生随意打探人家爱好。
　　貌似有点冒犯。

　　他直起身，迈开一只脚，脚上穿的一双黑蓝撞色运动鞋，鞋上乱七八糟的，点缀了一些些涂鸦，看不出什么牌子，只有侧面靠近鞋底的地方绣了一个小小的图案，歪七斜八，喻乔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字。

　　看起来价格不菲。

　　喻乔对他的印象由普男一枚转变成了一位低调的少爷。

　　江祈年没走几步便到了过道上，轻松地绕过喻乔，靠到本属于喻乔的座椅上，松松垮垮，脚边便是贴满喻乔纸片人老公的行李箱。

　　他弯下腰，中长款的体育生同款羽绒服瞬间上移一截，双手把在行李箱的上下对角线，用力举到胸前试图抬到行李架上。

　　袖子下移一截，露出白皙匀称的手腕，骨骼分明而又修长有力。

　　青筋鼓起，薄薄的皮肤下面映出淡淡的青色血管。

　　手指蜷曲，腕骨微弯。带有一种少年的青涩有劲感。

　　江祈年一手牢牢地扣住行李箱，一只手骨节泛着白用力往上撑，将箱子稳稳放好，缓缓推了进去。

　　过道上人群渐渐稀少，为了给江祈年腾位置，喻乔一直站在前座靠后的地方，期间她偷偷瞄了瞄江祈年前座的人。
　　余光想不注意都难。

　　果然是个大爷，正以奇怪突兀的姿势斜坐在靠椅上，身子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喻乔更加怀疑这个大爷不仅颈椎不好，腰间盘可能也有点突出。
　　正常人估计扭不出这么奇怪的姿势。

　　大爷手机里还翻着星城某著名骨科医生的资料，手机操作还挺溜，是不是切换屏幕给人微信敲语音，嗓门粗犷，像是刀锯过般沙哑，十足的公鸭嗓，让人听着很不悦耳。

　　偏偏这大爷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扰民问题，唾沫星子飞舞得正起劲，

　　江祈年已经弄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依旧是随意的姿势，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干扰不了他，假寐着眼。

　　喻乔后面的人已经堵了许久，呼吸逐渐急躁，喘着粗气。

　　喻乔怕耽误人家太久，看到箱子一放稳后就连忙坐下，与此同时后面的人也耐心全无，直接推着行李箱挤过去，恰好撞到弯腰的喻乔。

　　她被撞得重心不稳差点往江祈年的方向一头栽去，左手连忙撑在他头顶空出来的座位靠枕，竭力稳住身子。

　　江祈年刚刚帮她抬完箱子后打算继续补觉来着，眼睛都合上了，听见这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略带诧异地睁开眼。

　　眼神探究。

　　喻乔心里暗暗骂那个撞了她得王八蛋，嘴上恭恭敬敬地给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江祈年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一言不发。
　　内心涌现出一股无力感。
　　神他妈老子昨晚熬夜搞竞赛一宿没睡，得了坐个高铁一堆事儿。

　　此时的喻乔脸上有些发讪，经历了一系列例如被亲妈放鸽子，认床认到凌晨三点在酒店睡不着觉，上了高铁结果耳边始终萦绕着某大爷难听的公鸭嗓之类的事，她觉得她正在想死的边缘。

　　过道已经安静下来，高铁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疾驰，窗外是白的绿的交杂着的树林，成片成片的出现。

　　冬日的阳光在远处天际抛洒下，与远处的山峦相接。树叶上打了层薄薄的冰，还有的结了霜，在光下亮晶晶的。偶有几颗孱弱的树被风吹得乱了线条。

　　外面气温很低，高铁里面开了空调，熏得人暖烘烘的。

　　一窗之隔。

　　喻乔迷迷糊糊间感受到困意，朦胧里不知何时闭上了眼，勉强凭着最后一丝意识掏出手机，迅速划拉开屏幕订了个提前十分钟到站的闹钟。

　　怕错过站。

　　余光里瞄到旁边的江祈年睡得正熟，似乎是嫌窗外的阳光太刺眼，他帽子打的很低，几乎到了鼻梁下面，露出一双微微抿紧的薄唇，侧脸的皮肤很白，下颌线勾出流畅略带些锋利的弧度，轮廓分明。

　　喻乔安心地睡了过去，一路死沉沉，将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额边的碎发软趴趴地耷拉下来，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已经快到站了。
　　“各位乘客您好，列车前方到站……”
　　列车即将进入进站口，速度渐渐放缓下来，窗外是焦急等待的上车人群，窗内是已经收拾好行囊迫不及待回家过年的旅客。

　　喻乔两种都不是。

　　刚才模模糊糊间被一个闹钟吵醒了她香甜的睡眠，她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个觉了，前几天都在熬夜复习，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吵醒时整个人都很烦躁，铃声足足响了三遍她才反应过来是她订的闹钟。

　　她闹钟声音开的很小，怕扰民，周围人不仔细听是听不到的。大概只有坐她附近的前后左右几个才能听到。

　　尽管这样，她还是连忙关了闹钟。

　　她扭头四处看了看，周围的人三三两两已经站了起来，拿好东西准备下车了。

　　旁边的江祈年似乎是刚刚睡醒，一只手随意地揉着惺忪的睡眼，另一只手覆在后脑勺上抓了抓黑曜石般的头发，干净利落。

　　手指骨节分明，隐隐可以看见浮在冷白皮底下的青色血管。

　　他整个人窝在椅子上，懒懒散散得，一只腿跨开伸到窗户底下的小片空白处，踩着外围小小的一横突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脚尖起伏。

　　另一只腿曲起，隔着一点点距离靠着右手边座位的扶手，离喻乔的手只隔了一小片空气。

　　不像是要下车的样子。
　　倒像是做完某种运动后畅快恣意的感觉。

　　欲气横生。

　　列车已经到站，车门刚刚开启，车厢内大部分人都陆陆续续地涌出去。大爷大妈们背着重重的行李被压弯了腰，脸上细细密密的出汗。

　　带小孩的母亲紧紧牵着小朋友生怕丢掉了，就连斜前排那个大爷都凭着奇妙的身体四处窜溜。

　　大爷，好身手啊。

　　喻乔真想感慨一句，果然奇怪的东西有着在某些时候有着奇怪的用处。

　　喻乔和江祈年坐在座位上风平浪静，纹丝不动。

　　喻乔不急着下车是因为正想着她的大箱子还顶在旁边这哥们儿的头上，又不好意思再开口叫人家拿，想等人少点时去前面的下车处叫乘务员帮忙。

　　江祈年不急着下车，就是纯粹的懒，刚睡醒懒得和一群大爷大妈小孩子挤，后下也不碍事。

　　其余人下车的速度很快，即使在星城下车的乘客众多，纷纷扰扰，过道仍然在不过几分钟之内就变得通畅。

　　喻乔活动了下久坐的身子，站起来朝前走，一只手挎着随身携带的包边将手穿过去边头也不回地走。

　　给人一种要下车的感觉。

　　到了下车处却发现没有乘务员守在那儿，只有一堆挎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喻乔扫视一圈，都拿了挺多的东西，脚步匆匆。她不太想去麻烦他们。

　　大概过了十几秒，她心里叹口气，低头无奈，往回走，看来只能麻烦旁边的了。

　　离自己的座位只有三四座时，整条走廊除了她以外已经没什么人了，稀稀疏疏的。

　　抬头一看，面前整齐排列好的座位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些旅客，只有江祈年站着。

　　斜背了个名牌的黑色背包，右手拿着那透明壳子的手机，左手扶着喻乔不知何时被他拿下来的粉色行李箱，歪头看着她笑，直勾勾的
　　“我以为你忘了你这二百斤的箱子就直接下车了呢。”

　　“……”
　　这箱子有两百斤我去死好吗？

　　**
　　出站口人来人往，喻乔从来没有来过星城，对这里完全不熟悉，但是她方向感特别好，打开高德几下便搞清了如何坐地铁去到新家，地铁上，大家都提着行李箱行色匆匆，车厢稍微很拥挤，不过星城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

　　尽管车厢只有靠近门的那一块缝隙留了一小片空间，还是有人能够凭借本事成功上车。

　　让喻乔有些目瞪口呆。
　　心里默默的给星城人民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

　　她感觉自己坐了生平最挤一趟车，她完全不需要扶手扶着，因为大家已经挤得动不了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跨年夜晚的天安门广场一样，人挤人。

　　终于，过了几个换乘站后，车厢里的人数渐渐减少。

　　下车时，人潮争先恐后，脚步匆匆。喻乔被裹挟在人流中间，一路被冲冲撞撞，磕磕碰碰到不少人。恍惚间，她被后面的人挤得身体不稳，猛然向前，一个没注意，脚步踉跄着撞到了一股清香。

　　脸上的触感温热又带有些许棱角。好似少年青涩的骨骼与脊背。

　　她感到凉凉的脸庞陷进了羽绒服的柔软，热乎乎的。一股清幽又淡雅的气味钻进鼻腔，像是微微细雨后润着的空气，有芳草，泥土，花香。

　　如刚发芽的青草散着淡淡芳香。
　　清爽，湿润，回甘。
　　她抬起头，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江祈年一脸莫名其妙，懵懵得，眼神不自然地撇开，虚咳几声，“没事”。

　　又碰到了，真是巧。

　　该怎么形容这该死的巧合。

　　喻乔抬起右手不自然的扶额，幸好车门已经关上没有人再下车，鬼使神差多了份心虚，

　　好在这个小插曲没持续多久，两人都有各自的事情。

　　带着一身疲惫，喻乔到了新家，摸出钥匙开门，把箱子往门口的玄关处一丢，赶紧倒在了沙发上。

　　她发誓，下次再也不要带着行李箱挤星城的地铁，会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