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撤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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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海雾还没上岸，在低空织起了一片细细密密的丝绒，一点一点往沙滩蔓延。
杰德匆匆而来，停步在院门石阶上，将一个无标签的铝盒塞给了程靳希，另一只手下意识按在腰间，仿佛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
空气里的湿度明显增加，楚伊扬随意趴在躺椅上，新换上的一身装束面料挺括，剪裁凌厉，硌得他浑身不自在。
风衣内袋里的备用枪沉甸甸的，扯着一侧的肩膀一直往下滑。
距离隔得有些远，他听不清那两人在商量些什么，只感觉心慌得厉害。
程靳希站在檐下，没什么表情，浓重的阴影打在他的侧颜，看不见半分血色，如同寒月下一座圣洁的大理石雕塑。
这也许就是他在帝国时的状态，肩上披着的军装制服代表军部技术领袖，胸前一对双夹古董胸针象征王室贵族，一身的标签耀眼而冰冷，被月光一照，像落了一层厚厚的霜雪……遮掉了他最美的样子。
也好，正好。楚伊扬想。
“傻笑什么呢？”
恍神间，程靳希已经走到他眼前，抬手帮他整了整衣领，又将薄毯塞到了他怀里：“我们现在就走，这里不安全了。”
“什么？”楚伊扬倏然收了笑，岂料站起身时眼前一黑，双手急抓上程靳希的小臂，才勉强稳住身形，“怎么回事？”
“我们能查到福利院，别人也能查到。”程靳希眉头一皱，回答得心不在焉，用手背探了探楚伊扬的额头，反问道，“你怎么回事？不舒服千万别瞒着我。”
“没事。”楚伊扬摇摇头，自说自话地把身上的那点异样全怪罪给了半岛上的坏天气，紧接着目光一转，疑惑地看向杰德。
杰德会意：“半个月前，独立联盟在邦联多处发动了自爆式袭击，消息封锁及时，您在A城应该不曾听说过吧。”
楚伊扬点点头：“他们看上了当年的种子计划？”
杰德意外地睁大了眼睛，清咳一声，敛下略显失礼的表情，才继续解释道：“恐怕是的。这些年，他们集结了多国战败势力和民间反抗组织，给帝国制造了不少麻烦。但是，送往帝国的间谍一直无法突破军部的侦查。
我们一路追查到福利院时就有过这个猜想，所以半点没敢耽误。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
“院长和艾琳他们呢？”
“已经安排了秘密撤离。”
突然，狂风骤起，一架银翼战机降落在近海沙滩，机门忽开，一队帝国军装大步而来，在几人面前站定。
为首之人躬身行礼道：“长官，我们特来护送您撤离。”
程靳希冷冷扫过众人：“知道了，在这里等着。”紧接着一臂揽过楚伊扬，便往小院门走去。
杰德小跑两步，先行推开了院门，楚伊扬不明就里地跟着。
周遭气氛不对，他余光瞥见百叶帘缝隙里冒出了几个黑洞洞的枪口。
刚踏上一级石阶，突然眼前一花，一声尖叫还未及出声，就被人严严实实地压在了身下。电光火石间，一排子弹贴着他的发梢而过，“砰砰砰砰砰——”，在门窗上打出了一堆狰狞的窟窿眼，裂纹如蛛网般瞬时向四处疯长，咔啦咔啦剥下一层墙皮。
左肩冷不丁磕在石阶上，疼得楚伊扬有一瞬丢了意识。
方才的枪击带着气浪，显然不是普通的军械，尖啸般的巨响震得檐上茅草哗啦啦地往下掉，震得他胸腹内翻江倒海地痛，震得他掌下石阶的拼缝来来回回乱撞。
楚伊扬咬紧牙关，两手撑在地上喘出一口腥甜的热气，刚找回神志，腰间又是一紧。
“杰德！”程靳希冲门内喊道。
楚伊扬身上一轻，心也跟着提到了半空，下一秒，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向门内，又被杰德稳稳接住。
室内漆黑一片，唯有百叶缝隙间一闪一闪，透出漫天弹片划出的金色光影。
室外枪炮声此起彼伏，巨大的嗡鸣像两团棉花，渐渐塞满了他的耳朵。
楚伊扬一手死死抓着杰德的衣袖，睁大了眼睛看向他，晕眩中看见他的口型跟着整间屋子一晃一晃地在说：“放心，放心……”
“砰砰砰——”
门外又是一排连续射击。
程靳希转身一滚，藏身在断墙后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对着那列卫兵连发数枪。
血光在半空炸开，一人脑壳直接被轰开一半，吓得周围几人疾速后退数步。
卫兵止步于浅滩，正欲迈过血线，突然手上脱力，手中枪械落雨似的砸出了一地的沙坑。
此时，潜伏室内的狙击位才敢暴露，自窗内l射出一排血色的火光。那火光冲天，卷着炮火弹片直冲向浅滩，烧得院内竹棚躺椅一片焦糊。
近前的几个卫兵瞬间成了火人，一个个尖叫着往海里冲，在浅滩上歪七扭八扑倒一片，周身滋啦啦的冒着沸腾的白气泡。
同一时间，黑绸般的海面突然凹陷出两个并排的巨坑，两架相同制式的战机紧急悬停，整编制卫兵依次跃下，将浅海里那些无论死的活的通通揪了个干净。
几分钟内，四下归于平静，只剩海浪窸窣和战机引擎低鸣。
血腥气蒸腾而起，夹杂着焦土味、焦肉味和海里翻腾起的咸腥味道，呛得让人作呕。
一个上校军衔的飞行员踏着细浪小跑上前，在距离程靳希几步处单膝跪地：“一架战机意外被劫，请长官降罪。”
程静希双眸一眯，将手中枪支用力砸在他身前，冷声道：“叫人把这里收拾了。”随即一掸风衣，大步往院门内走去。
小院内一片狼藉，斑驳的墙体上坑洼遍布，已经辨不出早前的颜色。
门框歪七扭八，几条木板艰难拼凑着一个整面，门把手晃悠悠地半吊着，指尖一碰，就骨碌碌往石阶下滚去。
程靳希的心半提着，定了定神才敢去推门，突然“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开了。
“程靳希。”
怀中一暖。胸口湿漉漉的一声低唤，唤得他差点腿一软，跌下石阶。
“受伤了吗？”
“你伤到了吗？”
两人一齐发问，对视片刻，又都自顾自地往对方身上细细看去。
“我没事，先离开这里。”程靳希低声说，向着杰德一个眼神示意，随后牵起楚伊扬的手，径直往战机上走去。
那跪在沙地里的上校闻言轻叹了一声，忙站起身掸掸制服，准备回机上待命，扬起脸时，正巧对上楚伊扬四下张望的目光。
“是你？！”楚伊扬惊呼道。
黎安双手一摊，冲他小声嘀咕：“紧急救场，真不是我的锅啊……”
程靳希脚步一顿，回身看向他，凌厉的眼刀似能瞬间将他身上的制服砍得七零八落：“军部不仅错漏百出，纪律松散，还流行起推卸责任了？”
话落，他转身就走，没给黎安留半点解释的机会，顺手将身旁的人打横抱起，直接抱上了战机。
战机骤然腾空，海面上轰地绽开了一朵热腾腾的白云。
机舱内熄了灯，只留了脚边两条细长的暖黄灯条。楚伊扬安静地靠在舷窗一侧，看着窗外凝滞的雾气疯狂扑了上来，化成一颗一颗的小水珠，在玻璃外侧坠落如雨丝。
从高处看去，半岛上灯火寥寥，唯独那教堂方向一片烈火腾腾。几经战火的钟楼终究没能保住，在灰烬飘渺处被折成了两段，玻璃爆裂，激起的火星子直往天上冲。
火红的炽焰缠绕在教堂和福利院之间，还在不断地攀爬、向上、跳动，如同暴戾的獠牙撕扯着夜幕，贪婪地想要将它一口吞噬。
楚伊扬紧抿着唇，直到半岛在舷窗中逐渐淡去，也未发一言。
程靳希频频看向他，眼看着窗中倒影眉头渐渐深锁，心里实在不放心，才主动解释说：“福利院里的人都转移了，很安全……”
犹豫片刻，又补充道：“半岛上这种事情常有，应对机制很有经验，你不用太担心。”
楚伊扬像是困了，静静听着，半晌才轻应了声“嗯”。
程靳希看他这模样心疼极了，忽然就有些后悔把他带出A城。他抖开手边绒毯，仔仔细细地给人披上，又轻轻把人搂进了臂弯。
楚伊扬配合地直起上身，正准备调整一下坐姿，岂料胸口突然一阵抽痛，整个人向前一栽。一股腥甜翻涌而上，灼在喉咙口火辣辣的，被他咬牙咽了回去。
“咳咳，咳……”他一手忙捂上口鼻，另一手随意摆了摆，想说没事，可未及起身，心口又是一阵痉挛。
“呃啊……”剧痛自胸口炸开，顺着神经直传向四肢百骸，冷汗哗地一下冒了出来。
“怎么了！”程靳希被他吓得从头到脚皆是一凉，忙招呼杰德调来数据细查。
脑中一片空白，楚伊扬疼得下意识攥紧了程靳希的手，想好的托辞一时间竟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感觉似曾相识，又略有不同。
杰德迅速调出检测系统，一边快速分析道：“Nostra的舒缓剂不会有任何问题，用量也控制精准，完全可以替代旧版黄色药品的功效，怎么会……”
一个猜想自脑中闪过，他猛地抬起头，直直撞入了一对冰寒彻骨的灰眸。
“……楚亦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