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39章：我不必亲自站到那里 ...
-
“……就在这里停下来吧。”晴姬这样说道。
在白茫茫分不清时间方向的空间里，她们坚持走到了极致，感受到两个人类朋友已经到了极限，作为在场身体还能撑得住的大妖，一手撑着一个停下了脚步，又因为脱力和两边一起压下来的重量不得不跌坐在地，但她们每个人都已经累到无法在意这种小细节——竹下实加的状态很不好，她是最先虚化的那个，作为阴阳师却还要式神反过来提供灵力，否则就会因秩序影响散作破碎的因子，本人却还倔强地半蹲着，脑袋不由自主地滑下去，被晴姬一手捞起，妥帖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此即世界之外，超越时间与空间之地，而空白不过是生物能看到的极限，其中充斥着无穷的超越想象的能量，越了解越危险，誓要将包含在其内的任何有机物全部同化。她们如今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漂浮在这上下左右不分的空白中，前进不过是依靠着阴阳术的庇护和彼此的连接，如果没有多人同行和阴阳术提供重力确保自身的存在，也许当你认为自己在正常站立时其实是在倒立，也许当你认为自己在前进时其实在倒退，但三人已经无所谓狼狈，这里是终点，她们的终点。
——生物无法通过这一空间，但力量可以，灵力是无形之水，魔力也是，在世界晃动着靠近交叉的时候，不同的力量因此得到交流，本质上，二者相似到可以迅速让双方世界的生物都快速适应。然而，通过异常破损的世界缝隙进入这个世界的魔力过多，有理智的生物受此影响极小，但无理智的生物，诸如时间溯行军一类的怪物，受魔力影响膨胀狂化，甚至进化出不低的智力。
就算意识到这个问题，正常的付丧神也不可能像溯行军一样无底线地吸收魔力，这就是为什么在灾祸和后续的混乱中，时政都被打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原因，唯一且最快速的办法，就是用强大的灵力填补起缝隙——于是，在竹下实加提议和带头下，由付丧神们誓死掩护，拥有强大灵力的阴阳师和式神们各自分组，分别进入到这原始之海/空白之间中，他们的目的，是尽可能前进，到最终无法前进的时候，彻底释放身体中的灵力，大量的灵力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聚集到一起，自然地形成阻碍魔力渗入的屏障。
再之后的事情，不过是慢慢适应的问题，但所有进入空白之间的阴阳师和式神，都明白此次有去无回的道理，毕竟在能同化一切，侵蚀一切的原始之海内，哪怕仅释放一点灵力，使用者都极其容易当场死无全尸，更别说释放全部灵力形成屏障。然在时间溯行军日渐紧迫的进攻下，连夜作战已经被逼到绝路的人类和付丧神一方都明白这是最后的方法，不过是无可奈何的放手一搏罢了。
“……有些遗憾啊，进来的时候是晚上，就算这样明亮的地方，也不过是像白炽灯一样，我们已经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啊。”时间一点点流逝，体力耐力都达到极限的晴姬带着笑意，温柔地看着怀中的两个友人，“但是，作为长寿的妖怪，居然能和你们一起离开，死亡对于我们也太过公平，真是世事无常。”
“是啊。”还剩着一点力气的伏见真理微笑着依靠在友人身上，事到如今，她反而松了口气，没有恐惧的心情，像往常闺蜜茶话会一样轻松地聊起天来，“但也没想到，本来以为愿意进来的傻子就只有我们三个，结果说完这件事，居然有大半的家伙举起了手，真不可思议……不过，我倒是没有说他们的资格罢了。”
“大家都是白痴啊。”晴姬呵呵笑起来，摸着怀中阴阳师的脑袋，假装嗔怒地说，“实加大人也是，总是乱来，作为朋友和下属，我们都只能跟到这里啦。”
“……啊。”竹下实加轻笑一声，“真抱歉啊，我就是这种……很乱来的家伙……后悔也来不及了……”
“怎么会后悔呢，不过只是遗憾而已。”式神怀念地说，“早知道，就不跟依依说我会回去了。那孩子以后就要一个人生活下去了吧，只来得及将她托付到另一个平安的时间，而且还想回去之后就告诉她家族的事情，也没办法实现了，实在是……”
哎哎……
那孩子，不会再长大了吧……
她这样感慨地想着，一想到自己的幼女，成熟的晴妖就忍不住悲伤，作为母亲，在平淡的生活中希望她能幸福地长大，但比起身体的成长，在混乱的时代中希望她能够顺利地活下去，让年幼的孩子能有机会感受到世界的爱意和自由，这种因为局势逐渐降低的心愿，每一个都是她愿意献上一切换来实现的愿望，这也是为什么她也会跟着实加来到这里的原因，既是为了自己的友人和契约者，又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恐怕每一个举手进入的阴阳师和式神们，都抱着类似的想法吧。
“担心也没办法吧，依依是在什么地方都能好好活下去的孩子，一定要这么期望才行。”伏见真理感同身受地说，“对，一定要这么期望才行。”
“确实啊，真没办法。实加呢？还有担心的地方吗？马上就要走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啊。”轻柔地覆上更多的灵力，她堪堪维持住主君正在慢慢消碎露出黑色空洞的脸庞，“虽然只有我们在这里，无论是什么胡话，都会认真听的，实加。”
“……”竹下实加已经完全失去了视力，索性闭上了还能动的眼皮，“……没有哦……”
“千代是……靠谱的姐姐……贤章……好孩子……也能当个好哥哥吧……”她断断续续地说，“……嗯……她们都能好……好好活下去……不必担心……”
“而且……我也不必……站在能看……看到太阳的地方了……”微微抬起手，她耳语般说道，“她们，会替我们看的。”
“最后是，谢谢……”
“啊，”晴姬瞪大双眼，手下一空——友人带着浅浅的笑意，用最后的力气解除了灵力保护，就这样凭空消散在她怀中，堪称寂静地离开了。晴姬手中穿过了金闪闪的，来自竹下实加的破碎因子，意图盛在手心又漏过，微微抬头，和伏见真理一起感受着对方的灵力充盈在身边，喃喃说着，“实加……”
……
……
……妈妈，不要走……
——猛地睁开双眼，从梦中醒来的竹下贤章察觉到冰凉怪异的触感，微微侧过脸，便知道自己的枕头又被哭湿，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每一次从看得见母亲的梦中醒来都会如此，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明白且习惯，因为自己无法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轻快地走出。然而，刚才并非他的梦境，而是自己契约从者的记忆，转动脖子看向笼罩自己的阴影，默默守在自己床边的晴姬，竹下贤章一时无言，只任凭对方用冷水毛巾擦去自己的泪痕。
“当时在英灵召唤的时候，你悄悄替换了圣遗物吧，用实加留下来的御守，所以我才会过来。”晴姬带着看向竹下实加时的温柔目光，“……不要这样看着我啊，御主。都已经过去了，无论是谁，在回忆中的存在，就代表已经离开了哦。”
“……”竹下贤章闭上眼睛。
在帮他擦掉泪痕之后，晴姬自顾自起身，拉开了纸门，让阳光透进来，散尽了房间中很是郁闷的空气，又回到御主身边坐下：“……但是，就算是因为实加来到这里，作为集合体，也已经没有多少那位晴姬的记忆了。”
——拥有强大灵力的人形妖怪，晴妖一族，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已不可考，但妖怪是天生地长的生灵，与人类先具有身体，而意识在其中成长不同，妖怪是先生出知性，再之后的□□，不过是覆在这知性上的外衣，因而妖形态多变，并不稀奇。
然晴妖却是自出生起就与人类无异，这种违背了自然规律的美丽生灵，背后隐藏的真相是，作为与人类欲望息息相关的妖怪，先天不具备知性的概念，完全为拥有强大灵力的本能兽物，用更通俗一点的比喻来说，她们的□□就如同千年人参的草木本体，但在接触了拥有欲望的知性体后，幼年的晴妖不具备抗拒欲望的能力，容易被感染常人的情感，如果不加干涉，反而会生成比常人要成熟的心智。
与此同时，身体会因为本为兽类，却生出知性而停止成长，对于幼小的晴妖而言，知性如同毒物，接触的知性体越多，生出的知性越多，就越不可能长大。这样拥有对知性体情感和欲望高度敏感的妖怪，只有在同族的抚养下屏蔽和筛选大部分情绪干扰，一点点培养心智，晴妖才可能长大。因为这种苛刻的条件，数百年前晴妖一族在被毁灭性打击之后，几乎已经没有回归众多的可能。
“最后一位晴姬，连名字都消散在时间长河里了，晴妖一族最后的成员，只剩一位幼小的，无法长大的孩子。”遮挡住阳光，竹下贤章看着眼前语气平淡的英灵，看着对方悲伤笑着的脸上，默默流下两行清泪，“啊啊，事到如今，我连那孩子的名字也都忘了，明明是‘我’亲自起的啊，作为母亲。”
作者有话说第49章 第39章：我不必亲自站到那里
